徐徐對于“引誘”梁衍一事收獲到的成果感到十分滿意。

那或許是來到這個世界近兩個月來，她做過最正確的事情。

咬著筆，穿著白袍坐在巨大的顯示屏前，兢兢業(yè)業(yè)工作的徐徐如此想道。

數(shù)據(jù)跑得飛快，隨著一行行數(shù)字不斷被解析出來，徐徐面前擺著的機器上頭兩排燈光便有序的亮起。

這是臺十分精密的儀器，運用上量子計算機的技術，可以一面監(jiān)測一面進行樣品解析，且速度和精確度遠非一般儀器所能比擬，專門用來研究成分復雜的化合物，可以說整個研究室的設備價值加起來還沒有它值錢。

機器是兩年前訂制，半年前到貨的。

也算是徐榮海給的“獎勵”。

畢竟新藥解盲后帶來的利益十分可觀。

徐榮海疼愛唯一的女兒徐渺渺不假，可他同時也是個精打細算的企業(yè)家，不會做無謂的投資，更不會盲目花錢。

或許就因為如此，前妻趙瑛才會稱徐榮海是“腦中只裝著算盤的老古董”。

雖然趙瑛本人對事業(yè)的拚勁與徐榮海相比也不遑多讓就是了。

徐徐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最后一項數(shù)據(jù)跑完。

當屏幕上出現(xiàn)“解析完成”的大字后，她輕輕吐了口氣。

既是放松，也是慶幸。

實驗室每個月都會輪流由各小組進行高通量篩選或透過天然的次級代謝產(chǎn)物找到先導化合物并進行化學優(yōu)化，最后再把成果交給徐渺渺來進行解析和定案，決定要不要進行更深入的研究。

每到這一天，實驗室的氛圍就會變得格外凝重。

徐徐走到打印機前，看著足足有百來頁的資料，頭疼的揉了揉腦袋。

她按下一旁的提示鈴，沒過幾分鐘門就被從外面打開。

徐渺渺的助手林俊秀站在門口。

“主任。”

他恭敬的喊了一聲。

徐徐點頭，將數(shù)據(jù)遞給對方。

“明天能處理完嗎？”

“可以的?！绷挚⌒阄⑽⒁恍Γ冻鰞深w小小的虎牙。“您還不相信我的能力嗎？”

徐徐在徐渺渺的記憶中翻找關于男人的印象后，也笑了。

“不論如何都麻煩你了?！?/br>
“主任您太客氣了?！绷挚⌒愠瞎！澳茉谀磉吂ぷ魇俏业臉s幸?！?/br>
被拍了一頓馬屁的徐徐并沒有多高興，她皺著眉想了想。

“?。　?/br>
終于知道為什么有違和感的徐徐叫了一聲，林俊秀抬頭看她，藏在細框鏡片后狹長的鳳目閃爍不解的亮光。

“怎么了嗎？”

“唔……”盯著林俊秀看了好一會兒，直到男人的臉色在她的注視下慢慢變紅，徐徐才眉眼彎彎笑著道：“以后稱呼不要叫您，太奇怪了?！?/br>
頓了頓，她問：“對吧？學長。”

林俊秀是徐渺渺的學長。

雖然徐渺渺入學那年林俊秀就畢業(yè)了，可對方接著攻讀碩士學位，兩人因為專業(yè)的關系，在同鄉(xiāng)會上也有交集。

不過徐渺渺并不是善于社交的性子，所以雙方的往來也僅只交換了通訊軟件，后來林俊秀回國更是直接斷了聯(lián)系。

其實徐渺渺是記得他的，否則也不會在林俊秀前來應征助手職位后直接錄取，只是后來兩人都沒主動提起當初在國外的事兒，也就默認對方已經(jīng)忘了，成為單純上司對下屬的關系。

徐徐仔細觀察了下林俊秀的反應，果然見男人臉上劃過驚喜的色彩。

雖然不能百分百肯定，不過徐徐想，林俊秀對徐渺渺應該是很有好感的。

“主任，您……”

“嗯？”

林俊秀意識到自己的習慣已經(jīng)養(yǎng)成，有些懊惱的甩了兩下頭。

“對不起，我……我只是沒想到妳居然還記得我?！?/br>
徐徐笑著搖了搖頭。

“怎么會呢，還記得報到那時候迷了路，還是學長幫忙的?！?/br>
“妳居然還記得那件事啊?！绷挚⌒悴缓靡馑妓频膿狭藫夏橆a。“我以為妳都忘了，才……”

話沒說完，意思兩人都明白。

林俊秀有些心不在焉。

他想著朋友昨天剛送的兩張餐券，猶豫要不要開口約徐徐出去。

畢竟眼下機會著實難得。

“喜歡就要勇敢去追呀?！迸笥押掼F不成鋼的對他道：“你條件又不差，好歹那時候還是我們一中的校草呢，現(xiàn)在也有穩(wěn)定的工作，要我說，這么磨磨蹭蹭的可不是個男子漢該有的行為！”

雖然是酒后言論，不過林俊秀認真思考了下，發(fā)現(xiàn)還是挺有道理的。

而且現(xiàn)在兩人剛“相認”，又是氣氛正好的時候……

鼓起勇氣的男人正下定決心準備邀約，沒想到這時，在一旁立柜上用來提醒時間的鬧鐘忽然響了起來。

“居然已經(jīng)五點半了。”徐徐瞥了一眼后收回目光，雙手合十對林俊秀抱歉道：“學長不好意思，我男朋友下班要來接我了，下次有機會再聊?！?/br>
聞言，男人呆若木雞。

“妳……妳有男朋友了？”

世界四、撩了初戀以后（10）

“是啊?！毙煨炖硭斎坏卮鸬溃骸岸野　?/br>
她朝林俊秀眨了眨眼，用一種訴說秘密般小心翼翼的口吻道：“他是我的初戀哦?！?/br>
“初、初戀？”

這下，林俊秀的狀態(tài)用石化二字來形容都不為過了。

徐徐卻已經(jīng)沒心思關注他的心情變化，抬起手臂看了眼表后，她朝林俊秀揮了揮手。

“資料就麻煩學長整理了，我們明天見哦?！?/br>
話落，人直接就轉身離開，連給林俊秀回復的機會都沒有。

直到徐徐的身影消失于眼前，林俊秀才漸漸回過神來。

他怎么也沒想到，自己的戀愛之路如此坎坷，連喜歡都還來不及說出口就夭折了。

梁衍是穿著警服來接徐徐下班的。

就在他們實驗室外面的停車場。

見到男人那一瞬間，徐徐面無表情的臉上立刻綻放出燦爛的笑容，堪比還未落下的太陽，光彩照人。

正在用手機的梁衍彷佛心有所感，抬起頭來。

徐徐已經(jīng)走到他面前，勾住男人的脖子，輕輕印上一個吻在對方的唇角。

梁衍愣了下，接著，罕見的紅了臉。

雖然因為膚色的關系不甚明顯，可徐徐還是從男人的耳后根發(fā)現(xiàn)了這點變化。

她在心中暗自竊喜，面上卻是平靜。

“剛下班嗎？”

梁衍點了點頭。

“如果忙就不用趕著來接我，我自己可以回家的。”

“還好，最近局里不算太忙?！绷貉芤槐菊?jīng)的道：“而且接女朋友下班本來就是男朋友的義務吧?！?/br>
梁衍說完，似是不好意思般，避開徐徐熾熱且直白的目光。

男人的反應讓徐徐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她想自己明白為什么徐渺渺會放不下梁衍了。

因為，這的確是個十分可愛的男人。

如果真的是因為緣分不足而讓兩人在陰差陽錯下分道揚鑣那便罷了，可在重逢之后，滿心以為可以修成正果之際遭逢不幸，且這不幸本來有極大的可能可以避免，卻因為自己不過是兩人生命中一個關鍵的過客就被白白犧牲，徐渺渺會怨、會恨、會不甘，似乎都是情理之中。

徐徐完全能體會。

“怎么了？”

梁衍的呼吸聲擦過耳畔，帶來一陣酥麻的癢意，也拉回徐徐飄遠的思緒。

“嗯？”

“你恍神了?！?/br>
作為一個刑警，敏銳的觀察力在梁衍身上發(fā)揮的淋漓盡致。

其實不過是有幾秒鐘的注意力渙散掉而已。

“嗯，我恍神了?！毙煨齑蠓匠姓J。“我在想晚上要吃什么，唔……”

“那有想到了嗎？”

徐徐搖搖頭。

“我朋友新開了一間私房菜館，有沒有興趣？”

朋友？

“當然好啊。”

梁衍朋友開的私房菜館在鬧區(qū)的巷弄里，隔的遠遠就能聞到燒烤的香氣，等靠近了看才發(fā)現(xiàn)是類似大排檔的簡單空間，卻有著出乎意料多的人潮。

梁衍才一走進，立刻就有伙計招呼他。

“衍哥?！笔畮讱q的青年爽朗大方?！傲腋缭趶N房呢，您要進去找他嗎？”

梁衍擺了擺手。

“我就不進去湊熱鬧了?！彼麙吡艘谎蹘缀醣徽紳M的空間?！斑€有位置嗎？”

“有咧，您的保留座烈哥可一直留著。”青年說著，看向徐徐。“這位漂亮的小jiejie……”

“她是我女朋友?！?/br>
聞言，他瞪大眼睛，徐徐還來不及害羞，就聽得對方爆發(fā)一陣笑聲。

“好呀！好！我一會兒要和烈哥說衍哥你居然老樹開花了，哈哈哈哈哈！”青年邊說邊帶他們往里面走?！吧蠘堑臉翘萦悬c兒小，小jiejie你小心點啊?！?/br>
徐徐點頭。

直到上了二樓她才發(fā)現(xiàn)，原來看似普通的建筑其實別有洞天。

像是酒吧，又像是書店。

空間裝潢的并不算多精致，卻像是穿入時空隧道般，斑駁的墻面和暖色調的油燈讓整體空間呈現(xiàn)一種懷舊的氛圍。

“就按平常的菜單給我來兩份吧?！?/br>
梁衍交代，青年比了個OK的手勢后又下去繼續(xù)忙了。

現(xiàn)在，就剩徐徐和梁衍兩人待著。

“這里……”徐徐想了想?！巴μ貏e的?！?/br>
“是啊?！绷貉軒桨膳_邊的位置上坐下?！皹巧系木瓢芍挥兄苣_，平常就是文烈休息的場所，也算他的秘密基地吧?！?/br>
梁衍笑著道：“文烈就是這間店的老板?！?/br>
世界四、撩了初戀以后（11）

徐徐表示理解的點點頭。

“你們是很好的朋友嗎？”

“嗯?！绷貉芴嫘煨斓沽吮涿蹤幟仕?。“我們是警校同期的。”

“警?！诘?？”徐徐一愣。“那他怎么沒有……”

“沒有當警察嗎？”梁衍替徐徐將話接了下去。“因為大二的時候，文烈家里出了事，讓他沒辦法繼續(xù)完成學業(yè)。”

徐徐恍然大悟。

她沒有再繼續(xù)問下次，倒是梁衍，灌下一杯水后似乎打開了話匣子。

“人生大概就是這樣?！?/br>
“嗯？”

“有很多意外，當下看也許覺得是個悲劇，可隨著時間慢慢推進，回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原來是契機?！?/br>
“契機……”

徐徐感覺左胸口處泛起一股酸酸脹脹的感覺。

她用力眨了兩下眼睛，想緩解突然涌上的澀意。

那是徐渺渺的感情，她知道。

梁衍用了一個太過精確的詞，狠狠戳中殘留在這具身體里的感情。

可不就是契機嗎？

黃小芙和梁衍愛情的契機，就是因為徐渺渺的死亡而形成的。

“徐……徐徐、徐徐？”

“嗯？”回過神來的徐徐側著身子望向梁衍深邃的黑眼睛，低聲問道：“怎么了嗎？”

茫然的模樣就像在森林里迷路的小鹿，無辜極了。

梁衍搖頭笑笑。

“看妳心不在焉的，在想什么？”

“唔……”徐徐內心在想的卻是不能說出來的?！跋肽悖胛覀??！?/br>
“哦？”梁衍明顯來了興趣，直勾勾盯著她?！霸趺凑f？”

徐徐一噎，沒想到梁衍會追問。

“就，我們的情況不是和你說的很像嗎？”話起了個開頭后要接下去就容易多了?！半m然高中的時候我們沒能繼續(xù)走下去，可是現(xiàn)在卻又再次重逢，再次牽手，也許當年的分開是必然，就是為了讓我們以更好的面貌再遇見彼此吧。”

這話說完，徐徐自己都起了雞皮疙瘩。

不過梁衍顯然很贊同這個觀點。

“是啊。”他啞著嗓子道：“其實，我有一陣子很恨自己。”

徐徐靜靜的看著他。

雖然沒有喝酒，卻能從梁衍的聲音里聽出微醺的味道。

“我不恨伯母，畢竟是伯母救了我，否則我一輩子恐怕都要背負弒父的罪孽，盡管我是真的這樣想過?！绷貉苷f著，扒了兩下頭發(fā)，苦笑道：“很可怕吧，這個想法。”

聞言，徐徐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輕聲道：“那不是你的錯?！?/br>
梁衍的父親，說是個徹頭徹尾的人渣都不為過。

然而，孩子無法挑選父母。

遇上了這樣不負責任的父母，梁衍其實才是受害者，有的念頭在世人看來或許危險，卻并非不能理解。

畢竟這世界上不是非黑即白，還存在很多灰色地帶。

“梁衍?！币娔腥四抗忾W爍，徐徐扳住他的肩膀?！澳愀赣H犯下很多錯事，你雖然有那樣的念頭卻沒有付諸行動，你沒有錯，知道嗎？”

梁衍的神情由恍惚漸漸變得專注。

與徐徐四目相對了好一會兒后，他勾起唇角。

“嗯，我知道?！鄙焓州p輕拍了下徐徐的腦袋瓜，梁衍的聲音又恢復一貫的溫和?！皧叿判陌?，我已經(jīng)長大了，成為一個警察對我來說最大的改變就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br>
他說，語氣里充滿對自己職業(yè)的驕傲。

這樣的梁衍，耀眼的讓人移不開目光。

“肯定有很多人喜歡你。”徐徐忽然開口道。

梁衍怔了下。

“所以我才說我們再次相遇后還能再次相戀是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情?！睕]有看梁衍，徐徐的目光落在杯子上?！盎蛘?，科學點說，機率很??？”

“既要我仍喜歡你你也還喜歡我，還要我們都沒有喜歡上別人，聽起來很容易，其實是很困難的吧?！?/br>
這次，她尋求梁衍的認同。

梁衍點頭。

“是不容易。”

“所以啦。”從小冰桶里夾出幾個冰塊丟到玻璃杯中，徐徐的聲音清脆，格外認真?！拔疫@次一定要緊緊握住你的手?！?/br>
她靠近梁衍，身上自然的淡香縈繞在男人身側。

“不會再讓任何人把你搶走了?！?/br>
徐徐的話中帶著某種讓梁衍無法參悟的情緒，不過他沒有在意，只是因為這堅定的一番話而感到心軟。

同時，身體暖融融的。

“嗯，我也會把妳的手握緊的?！绷貉懿涣邌莸幕貞！安粫蝗魏稳藫屪?。”

世界四、撩了初戀以后（12）

氣氛旖旎而溫馨。

梁衍點的菜很快送上來。

就和這間乍看普通的店有著風格截然不同的二樓一樣，作為主食的燒烤蓋飯出乎意料的好吃，好吃到徐徐在整個用餐過程中幾乎沒有和梁衍交談，只顧著狼吞虎咽。

梁衍看著這樣的徐徐，目含笑意，眼角眉梢間盡是溫柔。

如被狂風暴雨席卷過一般迅速迭在一旁的空盤子，無疑是對廚師最大的鼓勵。

所以陳文烈表現(xiàn)得十分熱情。

他是給兩人送甜點上來的。

畢竟這還是梁衍第一次談對象，作為他的好哥兒們，陳文烈認為自己該有點什么表示。

由淺及深的漸變色薄荷調，上層像萬里無云的晴空，下層則是陰雨連綿的海面，頂部還點綴了用切成心型的新鮮檸檬片雕琢而成的小裝飾，看的人賞心悅目，還沒入口便能感受到夏天最迷人的沁涼滋味。

“嘗嘗吧?！标愇牧覍杀撤诺剿麄兠媲??！斑@是特地給弟妹的見面禮。”

被叫“弟妹”的徐徐紅了臉。

她膚白，像奶糖似的薄薄面皮上摻進了瑰麗的顏色后，漂亮的讓人移不開眼睛。

就算燈光昏暗，依然讓陳文烈驚艷的贊了聲：“小吳那孩子沒騙人，弟妹生的可真好看。”

被夸獎的徐徐臉更紅了。

緋色在橙調的光下，像晚霞。

“得了?！币娦煨旌薏坏寐襁M桌子里的樣子，梁衍又是無奈又是好笑?！皠e捉弄人。”

“什么捉弄人？”陳文烈大手一揮，直接拍到梁衍的肩膀上。“我這是在說你這小子艷福不淺啊，第一次談戀愛就找了這么個大美人，咋的你哥我就沒這運氣呢真是……”

陳文烈的個性和說話方式都有種獨特的江湖味卻不讓人討厭，反而在無形間拉近了彼此的距離。

“不是?！?/br>
“哈？啥？”

“我不是第一次談戀愛了。”梁衍無奈的道：“只是你們都不相信而已?！?/br>
聞言，陳文烈狐疑的看著他。

“怪我們不相信？你也不想想除了小芙和你工作上的同事，你平常有在和女人來往嗎？”

聽到“小芙”這兩個字，徐徐猛地抬頭。

許是她的目光太熾熱，讓陳文烈愣了下，后知后覺的才反應過來。

“欸，瞧我這嘴?！彼偷厍昧讼伦约侯~頭?！暗苊脢厔e多想啊，小芙就是被阿衍當作meimei一樣照顧的女生，畢竟她父親對阿衍有恩……嘶……梁衍你做什么打我！”

“誰讓你不會說話還愛說話?！?/br>
“……什么？”

“小芙是我義父的女兒?！绷貉軐χ煨斓??！捌鋵嵕偷扔谑俏襪eimei。”

徐徐笑著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br>
說著，斂下長睫，也遮住了眼中的若有所思。

“嘿，弟妹還真是好說話?！?/br>
“……陳文烈?！薄案陕铮俊?/br>
“閉嘴好嘛。”“……梁衍！”

兩人你來我往，針鋒相對，感覺不出火藥味，反而顯出了好交情。

整理完思緒的徐徐笑咪咪的坐在一旁看他們唱雙簧。

不過沒過幾分鐘，就有人上來叫陳文烈了。

作為餐館的擁有者兼大廚，在大家最忙碌的時候他自然不能袖手旁觀，于是和梁衍約好下次見面的時間后，男人便火急火燎的下樓了。

又恢復了安靜。

一人拿起一杯冰沙后，梁衍緩緩開口道：“義父幫我良多。”

徐徐咬著吸管，沒說話。

“妳母親，她那時候建議我休學?！绷貉懿患膊恍斓溃骸拔抑肋@是一個客觀且正確的選擇，所以照做了。”

“那時候，我打了好幾份工，也算是想忘掉這段并不愉快的經(jīng)歷吧，如果只是待著什么事也不做，我怕會控制不了自己?！?/br>
“其實妳母親有給我一筆錢，只是我沒收下。”

“雖然有點幼稚，可我總覺得，如果那筆錢進了口袋就真的是認輸了?！?/br>
“我不想認輸。”梁衍說這句話的時候，與徐徐的目光對上。“就算站在懸崖邊緣，就算知道機會渺茫，也看不到希望在哪里，我還是不想認輸。”

他說。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韌性。

人或許無法決定身處于什么樣的環(huán)境，然而有人面對逆境也能翻盤再起，有人卻在順境中一蹶不振，追根究柢，影響最深的可能還是自身的心態(tài)。

“我很慶幸，徐徐。”

“慶幸我沒有收下這筆錢，所以我現(xiàn)在可以完全無愧的站在妳面前對妳說，我和妳在一起，只是因為我喜歡妳?！?/br>
聞言，徐徐完全怔住了。

男人灼灼的目光猶如實質，帶著guntang的熱度，好像要在她的心口上燒出一個洞來似的。

世界四、撩了初戀以后（13）

“你怎么那么會說情話呀……”

徐徐喃喃道，聲音輕輕細細的卻因為梁衍離的近而聽得格外清楚。

他忍俊不禁的笑了。

“不是情話，是真心話?！?/br>
他道，習慣上挑的尾音透出一股纏綣的味道。

慢慢回過神來的徐徐瞋了他一眼。

“看，又來了?！?/br>
梁衍無辜的眨了眨眼。

“算了?！奔t唇微嘟，徐徐上半身壓低，懶洋洋的趴在桌面上?！澳憷^續(xù)說吧?！?/br>
“嗯……說什么？”

“梁衍！”

“好啦，開玩笑的，我逗妳的?！绷貉苤匦抡{整了下坐姿?！捌鋵嵰矝]什么好說的，我就是在那段時間和義父變得親近的，他叫黃立信，是承辦我當時案子的刑警。”

“唔，你的前輩。”

“嗯，這樣說也沒錯，我就是因為他才想考警察的?！绷貉苄πΑ！傲x父他幫助我良多，所以我很感激他。”

梁衍用三言兩語帶過的部分肯定沒有那么輕松。

至少在徐渺渺的記憶中，當初的事情鬧得很大，梁衍作為當事人，又怎么可能在獲判無罪后就完全脫離風暴中心？

不過她并沒有追問下去。

“到時候帶我去拜訪一下吧?！?/br>
“什么？”

“你義父啊，我得好好感謝他老人家照顧你才行?！?/br>
聞言，梁衍又是好笑又是感覺心頭暖烘烘的。

“妳呀……”

“好不好嘛！”

“嗯?！?/br>
“最近發(fā)生什么好事了？”

“什么？”

“別給我裝傻?！壁w瑛看著女兒的好氣色，還有眼角眉梢間綴著的洋洋喜氣，搖頭道：“妳想瞞誰都瞞不過我的，再說……太明顯了。”

對女兒了解甚深的趙瑛，用一句話便堵住了徐徐的退路。

她看著徐渺渺的母親。

這十年來趙瑛的事業(yè)發(fā)展的風生水起，前半年接下一樁大案子，還是國外的客戶，由趙瑛率領團隊親自承辦，目前剛完成第一階段的談判，得了一小段空閑，她才有時間飛回來探望女兒。

雖然已經(jīng)年是中年，可保養(yǎng)得宜的臉龐除了眼睛周圍的淺淺細紋稍微留下歲月的痕跡外，幾乎讓人看不出來年齡。

趙瑛是個十分自律的女人，這份自律不單體現(xiàn)在對事業(yè)的精益求精上，還有她的氣質談吐，外貌身材。

“怎么這樣看我？”

挑起眉頭，趙瑛夾了塊生魚片握壽司到徐徐碗里。

她愛吃日料，所以每次和徐徐聚餐，選的也都是日料店。

“謝謝媽?！?/br>
徐徐雖然這樣說卻沒有動筷，捧起碗喝了一口湯。

用鮮魚熬成的濃郁湯頭混著胡蘿卜和白蘿卜的清甜，亦中和了味噌的咸，帶出層層遞進的美味。

“還是一樣好喝?！?/br>
在趙瑛若有所思的目光中，徐徐放下筷子，選擇坦誠。

“媽還記得梁衍嗎？”

“梁……衍？”趙瑛的眼神只茫然了一瞬。

“怎么會突然提到他？”女人皺眉?！拔矣浀谩鹊?，妳和他該不會遇上了吧？”

果然是觀察力敏銳的律師。

徐徐點頭。

“我們遇上了?！鳖D了頓，迎著趙瑛讓人頭皮發(fā)麻的眼神，她低聲道：“而且，我們在一起了?！?/br>
“……徐渺渺，妳挺出息啊?！?/br>
“我已經(jīng)長大了?！贬莘鹗菫榱艘o自己增添信心，徐徐抬頭挺胸道：“mama肯定也會遵守當初的承諾吧？”

這話已經(jīng)帶上幾分壓迫。

趙瑛眉頭又多了幾道折痕。

目光一閃，她重重放下筷子。

“妳這話什么意思？徐渺渺，有妳這樣和mama說話的嗎！”

趙瑛的聲音不重，卻像石頭一樣壓在徐徐的心上，許是身體的本能使然，在這樣的狀態(tài)中，她的四肢漸漸變得僵硬。

幸好腦子還很清醒。

這么想著，徐徐決定改變下方式。

“徐渺渺？”見女兒沉默以對，趙瑛拿出在法庭上的氣勢?！罢f話！”

斂下眼瞼，避開女人過于尖銳的目光，徐徐的聲音糯糯。

“媽，我真的很喜歡他?！?/br>
出乎意料的示弱，讓趙瑛到嘴邊的教訓突然就說不出來了。

在法庭上，這是趁勝追擊的大好機會，可徐渺渺不是她的對手，而是她的女兒，她這輩子唯一的女兒。

這個念頭讓趙瑛一下就心軟了。

她表示的方式也簡單，就是又夾了塊握壽司到徐徐的盤子里。

“……”

“渺渺，看我?！壁w瑛平靜的道：“難道我有教妳遇上事情就要當一只縮頭烏龜嗎？”

世界四、撩了初戀以后（14）

那自然是沒有的。

“媽……”徐徐欲言又止?！拔摇?/br>
一個字說了老半天也沒再說出后話來。

見徐徐這樣，趙瑛無奈的嘆了口氣。

“在妳眼里，我就是那個不能信任的人嗎？”

這頂帽子扣的可太大了。

徐徐猛地抬頭。

“我沒有！”似乎是意識到自己太大聲了，徐徐咬住下唇，停頓幾秒后才啞著嗓子道：“我只是不知道該怎么表達……媽……”

最后一聲，帶著撒嬌的味道。

趙瑛有些恍惚。

好像在不知不覺間，在她還未完全做好準備的時候，女兒就已經(jīng)長大了。

她和徐榮海是自由戀愛結的婚，在被愛情沖昏頭的時候，對于兩人間巨大的觀念差異總覺得能克服，所以在交往三年后，他們順理成章的步入人生的另一階段。

婚姻是愛情的墳墓，對趙瑛來說，這句話就是血淋淋的現(xiàn)實。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她和徐榮海是極為相近的人，所以一開始很容易被對方吸引，彼此間有說不完的話題，然而就像同性磁極一樣，一旦靠得太近，就會相互排斥。

沒有對錯可言，或許更接近天性使然。

徐榮海野心勃勃，接過父親打拼下來的家業(yè)后不甘只立足于小小的濱海，而是放眼更大的世界；趙瑛則是天生的法學家，對自己的專業(yè)有著近乎虔誠的熱情，她不單熱衷于鉆研一般人眼中枯燥無味的法條，更熱愛站在法庭上與檢方進行攻防。

“那是文明的戰(zhàn)場，而mama就是那個直到倒下為止，都不會丟棄手中武器的戰(zhàn)士。”

曾經(jīng)，趙瑛抱著小小的徐渺渺這么說過。

她和徐榮海，若相愛是必然，那么分離也是必然。

不過她從來不后悔這段剛好維持過七年之癢，卻撐不過第一個十年的婚姻。

徐榮海有很好的家人，后來也成為她的家人，她和徐榮海間雖然愛情早被時間給磨個精光，卻依然還有難以割舍的親情。

而維系這些的，就是徐渺渺。

她的寶貝。

從粉粉嫩嫩的糯米團子，到萌芽長枝，展葉顯蕾的少女，再到坐在自己眼前這個，被媒體形容成是繼承了她與徐榮海全部優(yōu)點的年輕女子，趙瑛既欣慰，又驕傲。

所以她從來不后悔當初的決定。

“梁衍現(xiàn)在在做什么？”

“我……嗯？”徐徐眨眨眼，在趙瑛恨鐵不成鋼的眼神中會意過來她的意思后，趕緊道：“警察，他現(xiàn)在在當刑警呢。”

“哦？”

雖然甚少接刑事案件，不過做律師這行的還是難免會和各種公務員打上交道，其中警察無疑是頻率最高的了。

“沒想到啊……”

“是啊，而且阿衍很優(yōu)秀。”找到突破口，徐徐把握住機會接著道：“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刑偵大隊的副隊長了！”

“唔，那挺不錯的。”

雖然知道徐徐抱著什么打算，可做為事業(yè)型女強人的趙瑛的確對工作能力好的人格外青睞。

“對吧？”徐徐腆著臉道：“阿衍很優(yōu)秀的。”

話中滿滿是感同身受的自豪。

趙瑛這回卻沒再接話，只是靜靜看著她。

徐徐本來已經(jīng)平穩(wěn)下來的心跳又開始不受控制的加快了。

在研究遇上困難，或是決定被人質疑時，徐徐也沒有任何多余的感覺，甚至會更有干勁，想解決問題，證明自己。

然而在面對趙瑛時……

女人面無表情盯著自己看的每一秒鐘，都是莫大的煎熬。

幸好這僵持的氣氛并未持續(xù)太久。

“渺渺，妳知道看著現(xiàn)在的妳，我想到了什么嗎？”

聞言，徐徐茫然的眨了眨眼。

“我看到了曾經(jīng)的自己。”趙瑛給自己斟了一杯茶。“在和徐榮海交往的時候，被愛情給沖昏頭的自己。”

如果現(xiàn)在徐徐嘴里有水，肯定會毫不猶豫的噴出來。

看那瞪大眼睛的樣子就猜到她在想什么的趙瑛無奈的搖搖頭。

“怎么？很驚訝？”

“不，也不是……”

徐徐只是沒想到話題會突然跳到上一輩。

“我和你爸，初中的時候是同學。”趙瑛說起她從未和女兒說過的往事。“然后，我們在大學的學生會上重逢了。”

徐徐覺得這個情節(jié)似曾相識。

“一開始我們都是活動組的，他是組長，我是副組長，后來他競選學生會長成功，我則成了副會長?！?/br>
“結果確定后，我們兩個都很開心，約好一起去吃火鍋，就在那天晚上，他向我告白了。”

世界四、撩了初戀以后（15）

趙瑛的語氣平淡，比起回憶，更像是在陳述一個客觀的事實。

不過她的聲音很有感染力，在不知不覺間便吸引了徐徐的注意。

“后來我們自然在一起了，妳別看我和妳爸現(xiàn)在這樣，其實在大學的時候，我們愛的……嗯，那句或怎么說來著……天雷勾動地火，轟轟烈烈？”

“反正現(xiàn)在小年輕們談戀愛的時候會做的和不會做的，我們通通都做了?！?/br>
“那時候也是真心以為，這世界上有天長地久這回事?！?/br>
趙瑛說到這里，表情總算有了變化。

徐徐很難用言語描述的變化。

似迷惘，似感嘆，似惆悵，然而最精確的形容，大概是釋然。

短暫的沉默過后，趙瑛慈藹的目光落到徐徐身上。

“知道我為什么要和妳說這些嗎？”

徐徐點頭，又搖頭。

“因為mama想和妳說，妳經(jīng)歷過的，我也經(jīng)歷過?！壁w瑛的口吻是身為過來人的語重心長。“所以我并非不能理解妳的想法。”

“妳對梁衍的印象可能還停留在高中時候，因為你們是不得不分開的，所以潛意識會去美化當時的記憶，可其實已經(jīng)十年過去了，渺渺，他不再是當初那個少年了。”

“人都是會變的，十年的時間，可以改變太多事情?！?/br>
徐徐安靜的聽著。

她知道趙瑛說的有道理，也知道對方的勸戒是出自一個母親對女兒的擔心與關心。

不然，趙瑛不會把自己和徐榮海的過去說出來給徐徐知道。

“媽，我明白妳的顧慮。”徐徐抬眸，坦然與趙瑛對視?！翱删拖駣呎f的，人都是會變的，不只梁衍變了，我也變了啊?！?/br>
“就算變了那又如何呢？是現(xiàn)在的我喜歡現(xiàn)在的梁衍，也是現(xiàn)在的我在和現(xiàn)在的梁衍談對象呀。”

因為這句話，趙瑛有些怔然。

徐徐試探的握住她的手。

很涼。

“我對梁衍有信心，對自己有信心，所以我希望……媽也能對我們有信心?！?/br>
“因為您是我的母親，所以我想把這份喜悅分享給您?！毙煨斓穆曇舻土讼氯ィ瑓s是真心實意的道：“至少，讓我再為自己的喜歡努力一次好不好？”

杏眸里，是如星辰般熠熠的光輝在閃爍。

這雙眼睛，完美的遺傳自趙瑛。

面對女兒，就像面對年輕時候的自己。

她也曾經(jīng)這樣堅定地捍衛(wèi)自己的愛情。

許是這似曾相識的畫面，觸動趙瑛內心最柔軟的一塊rou，靜默半晌后，她終于松口。

“渺渺，我不是要阻止你們交往?！?/br>
徐徐眼中迸發(fā)出驚喜的亮光。

“可是……”趙瑛慢悠悠道：“mama也不是就這樣同意了這件事?！?/br>
聞言，徐徐面露茫然。

這孩子般的模樣讓趙瑛笑了。

“妳已經(jīng)長大了，有自己的判斷力，我也不能像高中那樣，強迫妳和梁衍分開?！壁w瑛反手握住徐徐，并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半m然妳不說，可我知道，妳是怪我的?！?/br>
徐徐默然。

的確，在那之后兩年，徐渺渺幾乎沒有主動和趙瑛聯(lián)系過，就算是一起吃飯，也多是相顧無言的尷尬。

只是后來徐渺渺的眼界開闊了，知道在和趙瑛犟下去并沒有任何意義，且雖然對和梁衍分開一事耿耿于懷，可徐渺渺心里也清楚，那是一個殘酷卻正確的決定。

他們還沒有能分擔彼此未來的力量和決心，就算繼續(xù)在一起，早晚也是要分手。

后來母女間的關系才漸漸緩和。

“十年后還能重逢，或許也真的是妳和梁衍那孩子有緣分?！壁w瑛溫聲道：“有時間帶他過來給我看看吧?！?/br>
“雖然沒辦法就這樣將我的寶貝女兒交給他，不過就像妳說的試試也好，畢竟人的一生也就這么長，不留遺憾才是最重要的?！?/br>
徐徐眨了眨眼。

她花了好幾秒的時間才確定趙瑛的意思和自己所想的一樣。

“媽！”眉眼彎彎，徐徐笑的燦爛又開心。“謝謝妳！”

“心情很好？”梁衍側頭瞥了眼在副駕駛座上愉快哼著歌的徐徐?！鞍l(fā)生了什么好事嗎？”

“唔……”徐徐想了想?！笆呛檬聸]錯?！?/br>
“哦？”踩下剎車，車子停在紅綠燈前?！笆裁春檬?？”

徐徐笑咪咪地看著他。

“你猜猜？”

“嗯……研究有突破了？”

徐徐搖搖頭。

“那……”綠燈很快亮起，車子平穩(wěn)的繼續(xù)往前行駛?！拔蚁氩坏搅??！?/br>
“噗哧?！毙煨觳_了梁衍一眼?！澳阍趺茨敲礇]想象力？”

“我是警察嘛?！绷貉芤槐菊?jīng)地道：“需要的是觀察力?！?/br>
“虧你說得出來?！毙煨斐脵C戳了下梁衍胳膊硬梆梆的肌rou?！斑@就叫詭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