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永新四十九年，宣國先皇后殯天后接連三年水災(zāi)不斷，顆粒無收，民不聊生，各國治水能士前來研究治水之道皆因宣國地理位置特殊而無從下手，皇帝甚至開始日日祭天拜祖，并無半分用處。

    被眾臣擾得快要神志不清了，皇帝連逃幾日早朝，便日日沉醉美人鄉(xiāng)，試圖逃避這些煩惱。

    先皇后還在時，他就獨寵那個男兒身的筱貴妃，先皇后走后甚至要立筱貴妃為后。

    但，陛下！萬不可讓男人做皇后！

    那些迂腐老臣一個個威脅撞柱子，以命相逼才壓下他的那道封后圣旨。

    這日，最受寵的筱貴妃臥在皇帝懷里，在皇帝不知第幾次嘆息之后撅起小嘴兒親了親他的下巴，也嘆了口氣，柳眉微蹙，細聲軟語道，陛下，奴見陛下憂國憂民日漸消瘦也心疼得茶飯不思，月前去奴父親處便求了父親為陛下想想法子分憂，近日機緣巧合父親遇了一位得道仙人，便求仙人來為陛下分憂，望陛下莫要辜負奴的心意。

    皇帝低頭看了他水光瀲滟的眸，疲憊的心一瞬舒緩下來，摟緊懷中暖香美人，寬慰道，允了，還是朕的筱兒好，處處為朕著想。

    皇帝攜筱貴妃在小書房接見了得道的仙人，仙人長須白袍，抄著一柄拂塵沖皇帝作了一揖，道，貧道見陛下面容憔悴，斗膽猜測陛下可是為水災(zāi)所擾？

    看著挺道貌岸然的，說出來的盡是廢話，這不是人盡皆知的嗎？

    但被災(zāi)禍折磨得焦頭爛額的皇帝覺得他說得很對，連連點頭道，正是正是，不知道長有何良策？

    那道長裝模作樣地掐了掐指，突然眼一瞪，拱手問道，先皇后膝下可有一位皇子？

    還是人盡皆知的廢話。

    皇帝點頭道，正是朕的嫡長皇子，姜彌。

    道長說，先皇后殯天后便出了這接連不斷的災(zāi)害，世上哪有如此巧合，陛下，此乃妖孽惑國??！

    皇帝愣了愣，道，還請道長言明。

    道長細細道來，天下有四海，四海各不相犯，每片海域都有一個海妖掌管，宣國位處東南，正是東海海妖管轄之地，據(jù)貧道所知大皇子乃八字純陽之體，正與那純陰之體的東海海妖相克，先皇后殯天后大皇子積怨過深，陽氣外泄，觸了海妖的逆鱗這才激怒了海妖，引起接連不斷的災(zāi)禍，是以只有將妖孽祭海妖才能免了百姓疾苦解陛下煩惱，只有平海妖怒火這不可饒恕的罪惡才有會有轉(zhuǎn)圜之地啊陛下！

    皇帝聽了他的一派胡言，痛苦地道，可彌兒是朕的長子?。?/br>
    筱貴妃見狀噗通跪在地上，厲聲道，陛下，江山社稷天下百姓才是重中之重??！

    皇帝皺著眉頭偏開臉，艱難地點了點頭。

    皇帝一共三位皇子，嫡長子姜彌為先皇后所出，二皇子三皇子皆是一名女官所出，那女官生下二皇子被沒有生育能力的筱貴妃領(lǐng)走，本以為生下三皇子就可以飛上枝頭了，可還沒享富貴便一命嗚呼，是以三皇子也交由筱貴妃撫養(yǎng)，深得圣寵又擁有二位皇子的筱貴妃在后宮中風頭直壓先皇后。

    先皇后殯天后皇帝將后宮交由得寵的筱貴妃打理，孤苦的姜彌終于在十九歲這年被筱貴妃拔除。

    小書房這場熱熱鬧鬧的戲唱完，東宮那頭本在練字的姜彌被莫名其妙扒光洗凈運到海邊扔在在竹筏上推進海里。

    一臉莫名其妙的姜彌坐在鮮花瓜果中飄到看不見海岸才緩緩反應(yīng)過來，他這是被祭海了呀！

    但姜彌并不著意外，抖了抖新衣衫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躺在竹筏上，順手撿起身側(cè)的梨子塞進嘴里咬了一口，水甜脆生。

    他早就知道會有這么一天了，沒想到會是以這種方式被消滅，有點猝不及防。

    沒有母后庇護他被筱貴妃處處打壓，但祖宗規(guī)矩在那立著，若有他在太子之位就一定是他的，若他沒了，太子就必定是筱貴妃手里那兩個弟弟其中之一，不論是誰都無妨，江山社稷都在他手里抓得牢牢的。

    姜彌既早曉得自己一定在劫難逃，便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安安穩(wěn)穩(wěn)地投向自己的宿命。

    竹筏搖搖晃晃，他闔上眼，竟也能安然睡去。

    咬著魚干聽故事的幾個小童追著講故事的白發(fā)老漁翁問，如此宣國那蠢皇帝便受了那妖妃妖道的蠱惑，將自己嫡長子祭了海妖？

    另一個小童嘆氣道，那無辜的皇子就這么死了？委實可憐。

    老翁在礁石上將魚叉敲得邦邦響，抖落魚叉上的水草，轉(zhuǎn)頭笑瞇瞇地道，沒得故事講啦，老朽的魚干都讓小兒分吃光啦。

    老翁也不聽他們糾纏，背上魚簍就往岸上走，小童各自咬著魚干散去，日頭入了海，老翁忽聽得有拍水聲，轉(zhuǎn)頭尋去，只一個身著錦衣華服的青年坐在礁石上，捧著一碟魚干，歪頭露出與老翁如出一轍的溫和笑容，這故事倒是極有趣，我付你魚干，你可否細細講予我聽？

    日頭漸落，橙黃在海面渲染開來，在那青年身后，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騰起一條巨大的魚尾，尾鰭像隨意剪裁的錦緞，銀白的鱗片泛著奇異的淡藍光澤，映在老翁的眼眸中，閃著驚心動魄蠱惑人心的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