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

    郁穎和余志宏是按照雙方父母的意見結(jié)的婚，結(jié)婚起初兩人雖然性格不合，但還過了一陣安生日子，矛盾是在郁霖出生后爆發(fā)的，倒也不關(guān)郁霖的事，只是有了孩子之后家里矛盾的導(dǎo)火索就更多了，郁霖恨余志宏對家里的事不管不顧，余志宏覺得自己養(yǎng)家已經(jīng)夠辛苦了回到家還要面臨無休止的紛爭，奶奶也催著他們再生個孫子，兩個人相看兩厭到了一定程度的時候所以為了任何一個雞毛蒜皮的小事吵的不可開交。

    郁嘉邈出生前郁霖獨自經(jīng)歷了由希望父母和好和到后來對他們的吵架麻木的過程，房門一關(guān)，把自己鎖在臥室里做作業(yè)。郁霖不知道和她同年齡段的人提起婚姻想的是什么，華麗的婚紗還是柴米油鹽的平淡生活，反正她在大腦里一遍又一遍排練的是和未來的丈夫吵架時怎么才能傷到對方又讓自己體面，或者是打起來時怎么自救和反擊。郁嘉邈出生的時候郁霖不無惡意的想，有人來陪我忍受這些了。

    但郁嘉邈一天天長大，因為有著這樣互相埋怨最后都借口工作減少待在家里時間的父母，反而是郁霖被迫照看這個弟弟的時間更多些，可能是意識到自己一出生就沒人愛所以沒有撒嬌任性的資格，郁嘉邈從小就伶俐乖巧擅長討人喜歡，也正是因為這樣不太喜歡小孩子的郁霖才能忍受他。

    小時候的郁嘉邈有一雙圓圓亮亮的眼睛，蓄滿淚水的時候就那樣仰著一張俏生生的白嫩小臉看著你，看到你心軟和屈服為止，連郁霖有時候都會對他做出讓步。

    有天晚上父母又在激烈的爭吵甚至到了砸東西喊打喊殺的程度，理由記不清了反正無非是些小事。郁嘉邈像只驚慌失措的小兔子一樣鉆到她懷里睡，他小聲地抽泣著問她：jiejie，別人的爸爸mama也都是這個樣子嗎？

    郁霖當(dāng)時怎么回答的呢，她記不清了，可能如實說不是，也可能為了安撫郁嘉邈的情緒說了是。

    那樣的話我還是要比別人都幸福，因為我有jiejie，我有jiejie就夠了，jiejie要和我一直、一直在一起......

    郁嘉邈當(dāng)時好像還纏著她拉鉤發(fā)誓說姐弟二人要一直在一起，困到不行的郁霖順著他的意思哄得他不說話了才終于如愿地睡著了，還是個半大的孩子的她被郁嘉邈抱得緊緊的，在無奈中竟然也有了幾分被人需要著的感覺。

    晚飯吃的不多加上半夜睡不著的后果就是郁霖餓了，她忍了一陣子，但是越餓越睡不著，還是披了件衣服起床去冰箱里看看有什么吃的。

    怕吵醒郁嘉邈，郁霖只開了餐廳的一盞小夜燈，借著這昏暗的燈光和冰箱里的燈光，她看見了那包被塞在角落里的炸丸子，鬼使神差地把它拿了出來，解開袋子塞了一顆在嘴里。

    過了時候的東西當(dāng)然也不會再是當(dāng)時的味道了。又或者她小時候喜歡的只是那種一家人團聚在一起，沒有爭吵也沒有無止盡的互相指責(zé)的溫馨片段。

    冷了的丸子變得硬又油膩，她有些想吐，但是機械地往嘴里塞了兩個，隨便嚼了幾下，強迫著自己蠕動著喉嚨把嘴里的東西吞下去了。

    郁霖突然聽見有些細碎的腳步聲，然后就被人從背后抱住了。郁霖沒有掙扎，也沒有說話。

    沉默，沉默。

    然后她聽見他叫她，壓抑著的，顫抖著的，一聲又一聲，一遍又一遍。

    姐。

    ......

    姐。

    ......

    姐。

    郁霖不知道郁嘉邈看了她多久才過來，他可能也睡不著，聽見廚房有動靜就過來看看，也可能從一開始她經(jīng)過客廳的時候就在看著她，看著她從冰箱里面掏出那袋丸子和后面的動作。

    郁嘉邈什么也沒說，只是從背后抱著她，一聲又一聲地叫她，從剛開始的小聲嘟囔到后面吐字越來越清晰，聲音里的顫抖也越來越明顯。

    他好像要把這些年沒叫成的jiejie一次性叫齊，他的手也越收越緊，緊到讓郁霖不太舒服，但郁霖沒有動，除了前幾聲外，他每叫一聲姐郁霖就應(yīng)他一聲。

    郁嘉邈卻突然停下來了，因為他意識到自己如果再出聲的話就無法再掩飾聲音里的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