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宜莞爾，眉宇之間卻又存了些許憂思：“你如果肯留下來和我一起，我一定是世界上最開心的人?！?/br>
云霆靜靜望著她，往事在腦海中一幕幕上演，他的心充斥著酸甜苦辣，最后也只是在唇邊幻化成淺淺的嘆息：“月宜，不值得……”他其實唾棄自己的口是心非，明明這五年來沒有一刻不再思念她，甚至現(xiàn)在還將她抱在懷中，可是嘴上卻說著那些不甘心的話。

“值得?！痹乱苏J真地對他說，雖然看不見，但是她的神色卻令人動容，“云霆，我還是喜歡你，我沒有變……”她說到此處忽然頓了頓，小心翼翼地問他：“云霆，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是不是因為我我看不見……”

云霆連忙說：“沒有，我愛你，從來沒有變過?！?/br>
“那我們?yōu)槭裁床荒茉谝黄?？”月宜重新勾住他的頸子溫軟地說，“我看不到了，你答應(yīng)過我要做我的眼睛。”

云霆心里酸酸的：“好?！?/br>
月宜娓娓講述著自己這五年的時光，尤其是說到自己現(xiàn)在的工作，語氣里充滿了興奮和期待。云霆問她：“你要畢業(yè)了嗎？”

“還有一年。”

“那你之后想做什么？”

月宜幽幽一嘆：“我mama是希望我繼續(xù)從事美術(shù)，可是我現(xiàn)在真的做的很吃力。我還是想考研，作新聞工作，最好是成為一名記者?！?/br>
云霆默了默，握住她的手：“我支持你?！?/br>
月宜摩挲著他的眉眼問：“你呢？現(xiàn)在有什么打算嗎？”

“我是想自己開一家飯店，但是還沒規(guī)劃好。你知道的，我手藝還可以?！?/br>
月宜眉眼彎起，臉上充滿憧憬：“那我可以每天都去吃嗎？”

云霆笑道：“當然，你是老板娘，需要去視察工作。”

月宜臉紅起來，自己黏著他表白和他調(diào)侃自己當然是不一樣的，聲音不由自主地帶了幾分嬌嗔：“什么老板娘啊，瞎說?！?/br>
云霆心情輕松了一些，拍拍她的小腦袋：“不做老板娘也行，做老板，小的給您打工，等著老板發(fā)工資。”他們又說了會兒，雨停時，云霆送她回家。有了云霆，月宜沒有再用盲杖，因為他就是她的眼睛。

云霆和她徐徐走了一段路，月宜忽然停下腳步：“以前這里有個大排檔，前年因為整頓市容就撤了。我小時候還和爸爸來這里吃過燒烤，現(xiàn)在還能想起來rou串在小烤爐上滋滋流油的聲音?！?/br>
云霆溫言道：“你有空我?guī)闳バ燎f吃燒烤，我們那里還有?！?/br>
月宜眼睛彎成月牙，星空璀璨，隱約有細碎的光芒映入她的眼中：“說好了啊，你不可以食言的，你說的話我都要記下來?！彼龐汕蔚匮銎痤^要去親他，云霆這一次主動咬住她的唇瓣：“好，都記著，到時候和我算?！彼麖澫卵鋈粚⑺称饋?，一步一步往前走。

他的背愈發(fā)寬厚溫暖，五年前的云霆精瘦單薄，可是現(xiàn)在，也許是因為牢獄生活，他沒有那么輕浮，變得沉穩(wěn)了許多。她將腦袋貼在他的背上，輕輕地說：“云霆，咱們什么時候一起去見見我mama？”

“阿姨恐怕會把我掃地出門。”云霆自嘲一笑。

月宜忙道：“那我們想想辦法啊?！?/br>
云霆想了會兒道：“先不要和阿姨說了，等我這邊都忙活好，咱們再一起去見阿姨?！表汈?，他又語重心長地說：“月宜，我想攢點錢，有點成績再去提親，要不我自己都不能說服自己兩手空空的娶你做媳婦兒?！?/br>
月宜戳了戳云霆的臉頰乖巧地答應(yīng)：“那我等你。我會一直等你?！?/br>
“不會太久，因為我也等不及想把你趕快娶回家?！彼蛣莺鋈慌み^頭咬住她的指尖，舌尖在上面輕輕舔了一下，月宜羞的在他肩上推搡，氣咻咻地抱怨幾句。兩人說說笑笑來到月宜家樓下，害怕上樓碰到楊萍，云霆就將她放下，依依不舍地不肯放手。月宜也是，卻又無可奈何。

“明天有事嗎？”月宜問他。

“既然見到你了，我就想著回辛莊收拾收拾，然后就找找人準備開店?！?/br>
月宜玩著他的手指：“我明天要去給一個也看不到的小孩子輔導(dǎo)功課……那你回辛莊，你，你什么時候回來？”

云霆明白她的意思，掐了一下她的小臉蛋安慰說：“我不會跑路。小笨蛋。我早上走，下午就回來。你呢，輔導(dǎo)功課之后呢？能出來嗎？”

月宜點點頭：“我還有一個采訪。是在一家咖啡店，你可以和我一起嗎？下午三點半。”

“沒問題。你把你輔導(dǎo)功課的地址告訴我，我提前去等你?！?/br>
月宜將地址說給他聽，云霆抱了會兒她才分別。

第二天楊萍發(fā)現(xiàn)月宜興致頗高，早上起來就一直哼唱著歌兒。楊萍一邊做飯一邊問她：“有什么好事嗎？看你這么高興?！?/br>
月宜也是沒控制住自己的心情，連忙收斂了一下道：“沒有啊，就是聽新聞聽了很多笑話，想起來挺有趣的?！?/br>
楊萍笑著岔開話題：“月宜，我們班上的欒阿姨你還記得嗎？”

月宜想了想說：“記得，怎么了？”

“她兒子比你大兩歲，現(xiàn)在已經(jīng)考上公務(wù)員了，下周抽一天我和你欒阿姨出去吃個飯，你也和人家見見面?！睏钇夹煨煺f完，月宜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她低下頭收拾自己的書包，語氣平淡：“媽，你是讓我相親去嗎？”

楊萍不以為意：“我也是看著人家從小長大的，你倆小時候還經(jīng)常一起玩，是個好孩子，要是你倆能成不也挺好的？人家孩子就在咱們淄城做公務(wù)員，你和人家一起離著家也近，以后有了孩子mama還能幫忙照顧?！?/br>
月宜聽著楊萍已經(jīng)描繪好了自己的未來，不由苦笑道：“媽，您是把我的人生都安排好了嗎？”

楊萍將炒好的菜擺在桌子上：“有什么不好嗎？”她打量著月宜的表情，忽然語氣加重了一些：“月宜，你是不是還想著那個小子？”

月宜抿著嘴不說話。

楊萍將碗筷重重的放在桌子上斥道：“你不許再想著那個小王八蛋，他是個人渣，是個流氓，是他把你害成這個樣子。你跟著他能過上什么好日子？要跟著他一起在街上胡混嗎？”

月宜很想反駁但是又覺得沒什么意義，她的云霆千好萬好，可惜別人看不到。她迅速吃完飯，拿起盲杖打開門：“我去上輔導(dǎo)課了，mama再見?！?/br>
每次提起云霆都是不歡而散。楊萍不明白云霆究竟有什么可以吸引到月宜的。她還記得云霆當時站在醫(yī)院的走廊邊，垂頭喪氣，少年長的很好看，是一種張楊鋒利的帥氣，可是在當時的楊萍眼中只剩下扭曲的恨意。她當著很多人面不停打他，扇他耳光，少年一動不動，默默任她撕咬與捶打。

后來楊萍累了，她用最骯臟的言辭罵他，云霆跪在地上喃喃說：“阿姨，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我以后一定好好彌補，求求您把她嫁給我吧，我會好好珍惜月宜……”楊萍手里的挎包砸在他臉上，上面的皮扣在云霆臉上留下一道血痕：“你給我滾，你這個人渣，你有什么資格娶我女兒……你就是個強jian犯，你給我滾！”

云霆跪了好久，后來楊萍啐在他臉上一直說他是“強jian犯”，云霆木木地站起身，最后哀求楊萍再看一眼月宜，楊萍沒有同意。他什么時候走的，楊萍也不知道，只是后來警察過來調(diào)查楊萍才知道云霆去自首了。

楊萍沒有再去問過云霆的事情，這種人就當是一場噩夢，只要他不要再來糾纏月宜就好。只是她沒想到月宜卻一直心心念念著她心中的那個“人渣”。

暑假月宜除了偷偷采訪，還給一個小姑娘輔導(dǎo)功課，這是楊萍給她找的活。小姑娘是天生失明，剛上小學(xué)，月宜一邊教她盲文一邊給她輔導(dǎo)語數(shù)外。臨走的時候小姑娘的表哥出來送她，月宜和他一邊說著一邊下樓，男生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月宜姣好清純的容貌，猶豫了一下開口問：“月宜，你什么時候有空，我可以約你出去玩嗎？”

月宜怔了怔，禮貌地拒絕：“對不起，我很忙，可能找不出時間。不好意思?！蹦_步聲越來越近，月宜開心地輕喚：“云霆，是你來了嗎？”

云霆低低“嗯”了一聲，從她手里拿過盲杖，緊緊握住她的手，略有敵意挑釁地看著眼前和自己同齡的男孩子：“是我，我?guī)慊丶??！?/br>
“你是……”男生猶疑地詢問。

月宜高興地介紹：“是我男朋友。那我們先走了，再見?！?/br>
云霆帶著輕蔑的笑，讓月宜上了自己的摩托車，揚長而去。

程思嫻有些驚訝地看著進入咖啡館內(nèi)十指相握的兩個人，她猶豫了一下問道：“月宜，這就是你那個男朋友嗎？”

月宜點點頭，眉眼柔婉：“是啊，他就是云霆。云霆，這是程思嫻，她幫過我很多，是我的好朋友?！?/br>
云霆上下審視著程思嫻，片刻，伸出手與她握了握認真地說：“謝謝你幫襯月宜。如果有事盡管開口，刀山火海我都可以。”

程思嫻謙辭幾句，也明白月宜在他心中的重要性，雖然少年看起來有些落魄，卻是真心喜歡自己的好朋友，程思嫻也頗為安慰：“說這些做什么？快坐快坐，想喝什么？”

月宜說清楚自己今天還有采訪，程思嫻會意便不再打擾。月宜擔心受訪者會因為陌生人在旁而感覺拘束，便讓云霆去了另外一桌。月宜聲音清新，態(tài)度親切，與她交流的人都在采訪過程中愿意敞開心扉。云霆遠遠觀望著少女神采飛揚的面龐，她還是那么優(yōu)秀，還是那么讓人怦然心動?？勺约耗?？這些年下來，依然是一窮二白，甚至還是個坐過牢的人。

牢獄的風(fēng)霜在他眼角眉梢不著痕跡地輕輕碾開，云霆垂下眼睫，心里下定決心一定要好好工作，讓自己有一天可以站在月宜身旁。

月宜和受訪者告別，云霆這才來到她身旁坐下。月宜挽著他胳膊甜甜地說：“剛才那位先生和我說，他的妻子剛給他生了個小丫頭，他高興地好幾天晚上都睡不著覺。”

云霆親昵地說：“我也想感受感受，你什么時候也給我生個小丫頭？”

月宜低下頭，勾住他的手指，聲音輕飄飄的，如游絲無力，云霆還是捕捉到那一絲憂傷：“我當時懷孕了……云霆……可惜咱們的孩子沒保住……”楊萍沒有告訴她，但是身體是自己的，月宜不可能感覺不到。她經(jīng)常會夢到那個沒見過面的孩子，幻想著如果孩子還在，會長的什么樣？她喜歡云霆的眼睛和嘴唇，孩子一定會像他。

云霆喉結(jié)滾動，他緊緊抓住她的手，卻還是努力讓自己不要那么傷心，畢竟他還有月宜：“對不起，月宜，是我的錯?！彼麑⑺龘г趹阎校ㄈニ鄣椎臏I水，仰起頭，看著天花板上炫目的裝飾物，也將淚水忍了回去：“咱們還有機會，沒關(guān)系?！?/br>
月宜揪住他的衣擺，哭了很久，似乎是將這五年的難過都發(fā)xiele出來。云霆就這么安靜地抱著她，偶爾唇瓣輕輕親吻她的臉頰呢喃著她的名字。

楊萍今天在家，兩人只好在小區(qū)外邊分別，云霆看著她還有些紅腫的眼睛：“回去用煮雞蛋燙一燙?！?/br>
月宜應(yīng)下：“明兒還來嗎？”

“我這周都陪你?！?/br>
“我mama周末要出差不在家……”月宜咬著唇瓣，有些羞澀地開口。

云霆開玩笑說：“這是在邀請我出去開房？”月宜羞惱地推他一下，說他“沒個正經(jīng)”。云霆笑道：“那要不我?guī)慊匦燎f？”

“嗯。”月宜踮起腳在他臉頰邊親了一下，軟軟地開口，“我也想去你家里?！?/br>
云霆在她耳畔吹了口熱氣，曖昧地開口：“去我家里可就任我欺負了。你知道我要怎么欺負你對不對？”

月宜在他腰上輕輕掐了一下啐了一句“壞蛋”就轉(zhuǎn)身回家，云霆追上去拉過她的手，在她唇瓣上溫柔地吻了吻道：“明天見。”

“嗯，明天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