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奶散發(fā)著熱氣。三明治靜靜的躺在精致的碟子里。

門摔上了。

外面的天還黑著，雨卻已經(jīng)停了。

女人站在客廳，沉默地看著大門。過了一會兒，她幽幽的嘆了一口氣。解下了圍裙，她慢慢在桌子邊坐下了，端起了牛奶杯子。

牛奶溫度透過薄薄的杯壁傳遞到了指尖，是那么的溫暖。

一個人慢慢用完了早餐，連月把碟子收了，又進了主臥。兩個孩子還在睡覺——大的那個傻笑著，嘴邊還流淌著口水。小的那個——小的那個，鼓著臉皺著眉，閉著眼睛，小肚子起起伏伏。

她輕輕的在床邊坐下了，細細的看她。

半晌之后，女人輕輕的嘆了一口氣，伸出了手。指尖帶著余溫，她的手指觸摸到了嬰兒的小臉蛋兒。

軟軟的，綿綿的。

這是她的罪，落在她身上，卻成了罰。

西裝革履的保鏢和蹭亮的賓利顯然都和貧民窟的車庫氣質(zhì)十分違和，男人摔門而出，一直到出了電梯都幸運的沒有遇到任何人——在保鏢的一片問好聲中，他一言不發(fā)，直接沉默的上了車。

“砰！”

門關(guān)上了，保鏢上了車，車子慢慢發(fā)動，駛出了車庫，匯入了徹夜不息的車流。

車廂里一片寂靜。

昨晚沒有睡好，男人閉目靠在后排，是疲憊的模樣。

吵鬧。狹窄。

漆黑的臥室，狹窄的床鋪，局促的空間，黑暗里那柔軟的小手，還有那纏綿的低喘。柔軟的身軀在身下——有什么包裹著她，那么的溫暖。他滿足了身體，可是性愛并不能解決什么問題，反而把問題揭露得更徹底。

她還是什么都不說。

那么多的時間，那么多的機會。

他給過她機會。

還親自來找她。

就算真的是陳山的——男人靠在靠背上，緊抿著嘴咬住了牙，又覺得心里悶痛難忍。就算是陳山的，她若來求他——求他。

他未必不會給她解決。

這邊做成早夭，那邊收養(yǎng)。

他家有豐富的經(jīng)驗——男人捂了下胸，他也有能力，為她處理得妥妥貼貼。

就像媽咪一樣。

就像媽咪那樣——

可是她什么都不說。

“季總，這是昨天公司的簡報。”

Kevin的聲音從前面?zhèn)鱽?。男人睜開眼，看見了前排助理關(guān)切的神色。面色陰沉不語，男人又看了他一眼——伸手接過他手里的紙。

集團在全球十幾萬員工，好幾個事業(yè)部，千絲萬縷諸事繁雜。特助團隊會在每天晚上十二點前整理完畢當天的簡報，以便第二天早上能夠把昨天的概要送到父親的餐桌上——現(xiàn)在他子代父職，這份報告也會同時呈送一份給他。

“總裁辦：o盟將在3/15日會議討論原刻機對花出口的問題，總裁辦特約顧問史密斯先生將以特派員的身份出席?！?/br>
“G事業(yè)部：G事業(yè)部劉坤總經(jīng)理3/11日已和S國商務(wù)部簽訂五年備忘錄?！?/br>
……

……

“品牌發(fā)展部：市場輿論對推進器三期突破反應(yīng)良好?！?/br>
“品牌發(fā)展部：M事業(yè)部陳濤副總經(jīng)理的出軌問題在種花區(qū)社會輿論反響強烈，品牌部已聯(lián)系六大網(wǎng)站刪帖并適當進行輿論導(dǎo)向，目前進展良好?！?/br>
“品牌發(fā)展部：日前爆出的代言人李芊芊和季總的酒店偷拍照問題，本部持續(xù)密切關(guān)注中。”

“陳濤的事還沒有搞定？”男人的視線在某條新聞上一頓，皺起了眉頭，“這都多少天了？”

“主要是陳太太那邊——”

“別和我說這些，我不想聽，”男人直接打斷他，“輿論導(dǎo)向，他們又是怎么導(dǎo)的？”

“花錢買一些工作室和大V，發(fā)布一些同情陳總的言論什么的。工作室同時安排一些賬號冒充讀者，發(fā)布下支持陳總的評論?！?/br>
男人沉默了。

“什么同情言論？怎么寫的？”過了一會兒，他輕聲問。

“就是說陳太不上班不工作，不體貼——家里一直靠陳經(jīng)理養(yǎng)，”Kevin其實也沒看這些網(wǎng)貼，但是顯然他很懂路數(shù)，一邊觀察著老板的臉色一邊說，“發(fā)發(fā)陳太的黑料，又說下夫妻還是要共同成長——”

“哼?！?/br>
看見自己的老板哼了一聲，Kevin馬上識趣的閉住了嘴。果然自己這個眉目英俊的老板諷刺的笑了一聲，“還要怎么共同成長？要不要請他們兩口子一起來當集團董事長？”

Kevin沒有回答。

“變心就是變心了，扯什么共同成長？”

老板今早的點兒來得有些莫名奇妙——結(jié)合今早是來這里接的他，前幾天又是酒店——Kevin坐在前排，識趣的不吱聲，男人的聲音繼續(xù)響起，“是不是只要他比他強，別人就應(yīng)該更愛你？夫妻關(guān)系是這樣的嗎？那是不是全世界女人都該去愛我爸？”

車廂里一片寂靜，沒有人回答。

“他們搞這些，是花的公司的錢？”

過了一會兒，后排的男人哼了一聲，又開始問。

“是的?！盞evin猶豫了半秒，低聲回答。

“所以現(xiàn)在公關(guān)部讓我看這些，是想讓我夸他們做得好？”

Kevin抬手看了看男人面無表情的臉，沒有吭聲。

“天意是賺錢的公司?！?/br>
過了幾秒，男人語氣平靜，“不是福利院，沒有義務(wù)花錢解決員工的私生活問題。你轉(zhuǎn)告陳濤，要么他自己馬上處理掉他的私事，要么我來處理他。這都拖了多久了？員工合同上有沒有這一條，如果因員工個人問題，影響和傷害公司名譽——”

“具體細則我不了解，我要去問下法務(wù)劉總的季總?！?/br>
“你去了解一下，”男人靠回了靠背上，面色陰沉，“沒有就讓Evan加到合同里。每個員工，都有義務(wù)去維護公司的名譽?！?/br>
“是?！盞evin拿出了紙和筆開始記。

這件事處理完了，男人靠在椅子上，又閉上了眼睛，不說話了。

“李芊芊爆的那張照，”過了一會兒，他的聲音從后排傳來，帶了一些疲憊，“你叫公關(guān)部去刪了。讓李經(jīng)理給她打電話，以后不許拿我炒作?！?/br>
“是?！?/br>
男人又不說話了。

車子上了高架橋的時候，天邊的黑幕已經(jīng)慢慢褪成了薄薄的藍色，一縷陽光刺破了云層，照亮了整個城市。

雨過天晴。

“我有根紅繩，”又過了半晌，后排的男人又開始說話，聲音平緩了很多，“應(yīng)該是那天忘在綠晶了。你安排個人過去找一找?！?/br>
“是?！?/br>
“這么多天了——”西裝下的手腕動了動，男人頓了頓，聲音平靜，“找到了就直接給我送到辦公室來?！?/br>
他不想戴了。

不過弄丟了也不好。

男人又抿了抿嘴，晚上被發(fā)現(xiàn)了——又不好交代。

春（33.也算陳教授給大家發(fā)獎金嘛）

33.

在保姆過來之前，連月又抓緊時間把小次臥的房間收拾了一下。窄窄的床上被褥凌亂，是昨晚歡愛的痕跡?？諝饫镞€似乎有著某種液體的刺鼻氣息。

她推開了窗戶。

雨后的清新氣息撲入了小小的房間，女人低頭開始換昨晚的床單。被褥和被單上也已經(jīng)沾染了不少淡黃色的液體，痕跡斑斑。

那個人高高大大——是從小吃美國牛奶長大的，昨晚卻在這個腿都伸不直的小床上窩了一晚。

他一輩子嬌生慣養(yǎng)，沒有吃過苦。昨晚這里又小又吵，他肯定是睡不慣的。

不知道怎么昨晚他突然就過來了——也可能是因為喝了酒。今晚——扯床單的手頓了頓，連月低頭看著床單，剛剛男人摔門而出的模樣又浮現(xiàn)在腦海。

他可能不會來了。

他住不慣這里。

還有那個李芊芊。

那個女人的樣子浮現(xiàn)腦海，連月只覺得心里千頭萬緒，又似什么堵在喉頭。她沒有資格管他?？墒钦婵吹竭@些新聞——不同于以前那些身影模糊捕風捉影的飯局合影，這次是真的把他的姿態(tài)神色拍的清晰。

或許昨晚在某一刻她有點想問的，可是他的生分和抗拒是那么的明顯——她又失去了勇氣。

寧寧。

她應(yīng)該說寧寧的事。

可是這個問題的答案，連她自己都似是而非。

親子鑒定。

一個念頭突然涌入腦海。春風吹拂在身上，連月卻只覺得后背發(fā)冷。等她猛地回神，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指節(jié)已經(jīng)發(fā)白，掐緊了床單——后背正浮著一層薄汗。

不可。

讓那個人來做親子鑒定——她怎么敢這么想？那個人是很溫和——

可是，她咬住了唇，又覺得呼吸困難。他非常人，這樣，她，真的會死人的。

把被單丟在洗衣機里，連月又去主臥瞇了一會兒，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八點半。保姆已經(jīng)在門外了。喝了半碗燕窩，又把孩子都交給她，連月關(guān)上了主臥門，一言不發(fā)，又去睡下了。

許是昨晚太累，這一覺竟然無夢。

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下午，天氣不錯，還出來了一點陽光。保姆把兩個孩子推出去曬太陽了，連月吃完午飯，懵懵懂懂的坐在窗邊，抓住了這點難得的時間開始磨耳朵。

日日練，日日新。十年前她靠這門技能養(yǎng)活了自己和mama，現(xiàn)在雖然是不用了，可以后的事誰也說不準。再說，連月看著面前鬼畫符一樣的紙張，突然想起來mama還沒見過寧寧——過年一直到現(xiàn)在，她也沒去看mama。

小家伙現(xiàn)在還太小了，身子弱，現(xiàn)在還不適合去那種地方。然然也沒有去過。去年夏天她本來想抱著然然去的，季念阻止了她。

這是他唯一一次阻止她做的事。

做完了晚餐，保姆喂完了然然，又把小家伙抱進了柵欄里。

“太太我回去了?！彼驹谶B月面前束著手，“明天八點半我再過來?！?/br>
“嗯?！边B月沒有看她，只是坐在沙發(fā)上點了點頭。

門輕輕的關(guān)上了。

連月側(cè)頭，看著合上的門。

明天她想去六寶山看看mama。一個人。

九點了，天意的園區(qū)依然燈火通明，會議室的門突然打開，一行人魚貫而出。

“季總，”

男人回了辦公室，Kevin跟了進來，“九點半的pre-kieeting，現(xiàn)在可以通知開始了嗎？人已經(jīng)到齊了?！?/br>
“四期推進的？”男人站在辦公桌旁邊，慢慢的整理著袖口，聞言抬頭看他。寬大的辦公桌上電腦文件和紙筆擺放整齊，一個巴掌大的透明真空袋里躺在鼠標附近，上面還有酒店的logo——

一根紅繩靜靜的躺在里面。

是中午的時候送過來的。

顯然酒店收的很細心。

“是的。”Kevin回答。

“陳教授到了嗎？”男人慢慢扣上袖扣，聲色不動。

“陳教授待會視訊連線，”Kevin說，“他今晚有Q大的教學(xué)課，來不及親自趕過來?！?/br>
男人不說話了。

“這個會議我就不參加了，”過了幾秒，男人聲音平靜，“請陳教授來主持，Kevin你代我參加。技術(shù)是陳教授的專業(yè)——我只關(guān)心時間。原計劃是十三個月完成四期研發(fā)，Kevin你要請陳教授考量下，這個時間是否能夠再往前面壓一壓？三期研發(fā)日均費用是三億人民幣，四期的研發(fā)費用日均3.8億，如果時間提前一個月，公司能節(jié)省一百億往上。”

“是。”

“請大家都集思廣益，”

拈起桌上的紅繩袋子，男人不動聲色的往口袋里一揣，“節(jié)約下來的費用，公司可以拿一半出來，給大家發(fā)四期研發(fā)獎——”

男人微微一笑，“這也算是陳教授給大家發(fā)獎金嘛。”

“是。”

“我還有別的事，”

男人開始往外面走，“就先這樣吧。Kevin你給我安排車子，我現(xiàn)在要去，”

他頓了頓，“狀元苑?！?/br>
“Angus好幾天沒看見我了，昨晚看見我，都抱著我不撒手，”

助理一直跟在身后，男人面色平靜，狀若閑聊，“我要去看看兒子，昨晚答應(yīng)他早點去的?！?/br>
“是?！盞evin很貼心的按了電梯，附和道，“父子連心，小少爺好幾天不見，肯定想daddy的?！?/br>
春（34.第二夜）

34.

“砰砰砰。”

電視里的聲音開著，里面還在播放著最新的警匪劇，女人坐在沙發(fā)上洗著腳，隔壁的房門又響了起來。

力道雖然還是很大，但是比起昨晚那“砸門式敲門”顯然已經(jīng)好上了很多。

不過聽起來還是很沒禮貌似的。

“隔壁那家怎么老是有人半夜敲門？”

這才搬過來幾天，天天都有人半夜敲門。這眼睛沒有離開電視，女人又喊，“吳宇，你——”

“張玲你能不能別多管閑事？”

話雖然這么說，穿著秋衣的男人已經(jīng)一邊抱怨一邊走到了門口。這次沒有開門，他直接俯身去看貓眼，略微有些變形的鏡子里又是一個穿著西裝的高大男人——看起來就像是昨晚那個。對面的門已經(jīng)打開了，穿著粉色睡衣的女人站在門口，又讓開了門。

門關(guān)上了。

那個男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后。

“別人老公回來了。”

他轉(zhuǎn)身走了回來，又突然記起了昨晚的驚鴻一瞥。

那么美的一張臉。

別是小三吧？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老公回來了，怎么不是拿鑰匙開門？

“她老公回來怎么老是那么敲門？跟入室搶劫似的，”這邊的女人果然也想到一處去了，她拎起水壺往腳盆里加了水，又說，“前幾天我還在電梯里遇見她家保姆，客客氣氣的，看起來挺有素質(zhì)的。最開始我還以為是她媽呢——結(jié)果說是保姆來著?！?/br>
“兩個孩子，沒保姆怎么帶？”男人癱到了沙發(fā)上，拿起遙控器開始換臺。

還有保姆，越來越像了。

“我就感覺那個保姆很有素質(zhì)的樣子，不像是其他的那些保姆——口風緊，也不和我們聊天，又客客氣氣的，就像是——”

她頓了一下又去拿擦腳布，盆里水聲攪動，“就像是那些電視上大戶人家的保姆似的。”

“嘖，”

男人嘖了一聲，“什么大戶人家？住這里的哪里有什么大戶人家？”

“哼?！迸撕吡艘宦暎徽f話了。

這邊的房子里家長里短，對面的房子里，男人沒有理會女人的招呼和遞過來的拖鞋，蹭亮的皮鞋踩著地板直接進了屋，自顧自坐在了沙發(fā)上。

“Angus呢？”

飯桌邊的柵欄里空空如也，爬爬墊上擺著幾個顏色鮮艷的小玩具，并沒有某個熟悉的小身影。男人靠在沙發(fā)上，瞄了一眼漆黑的主臥室——客廳微光照映臥室，主臥床上有著大小不一的兩個襁褓的陰影。

睡著了。

兩個。

他挪開了眼。

許是最近心痛的太狠——現(xiàn)在居然都木了。

“睡著了。”

連月站在門邊，看了一眼他沉著的臉，輕聲回答?？蛷d的光，撒落在他的高低起伏的側(cè)臉上。

他今晚居然真的過來了。她原以為他不來的——

公司一直很忙的。

九點過。這個點，就算以前都算很早?？墒且莵砜春⒆印〖一镆话憔劈c鐘就會睡的。

沙發(fā)上的男人沉著臉，不說話了。

燈光溫柔的照亮了客廳，屋里一片寧靜。連月站在門口，沒有動。

靜默。

他就在這里，眉目英俊，身姿頎長。這是小小的陋室——他的身上卻散發(fā)著貴公子的氣息，格格不入。好像是剛從公司過來，他還穿著西服，扣子扣得整整齊齊。

她慢慢走向了主臥。

“你來看看，”

他是過來看孩子的——走在臥室門口，連月又側(cè)頭去喊他，輕輕招手，聲音也是輕輕的，“睡著了呀?！?/br>
她沒騙他，孩子就在這里。

男人坐在沙發(fā)上，一動不動，似是未聞。

“念念你過來看一看——”她又喊他，微微抬高了一點點音量。

男人看了她一眼。他站了起來，開始邁步——卻并未走向了臥室。伴隨著玻璃門拉動的聲音，一陣冷風灌了進來；門很快拉上了，客廳外傳來打火機的啪嗒聲。

連月站在原地。

靜默了幾秒，她又低頭看了看兩個熟睡的孩子，輕輕的走出了臥室，小心翼翼的拉上了房門。

男人已經(jīng)站到了露臺外。背對著客廳，他左手搭在欄桿上——右手放在嘴邊，指尖煙頭明滅，一股煙氣騰了起來。

她站在溫暖的客廳，隔著透明的玻璃門，靜靜的看他抽煙的背影。

“你進來吧，外面冷?！?/br>
看著他抽完了一只煙，似乎還沒有進來的意思，連月走了過去，拉開了玻璃門。他的背影就在眼前，她伸出了手，輕輕去拽他的衣角。

衣角晃了幾下，男人背對著她，一動不動。微光照在了他半邊臉上。

“念念你進來，小心感冒了，”她微微的使大了力，又喊他。男人終于側(cè)過頭來，英俊的臉上面無表情。她卻已經(jīng)伸手拉住了他的手——那么的溫暖和干燥。男人手指微動，似乎又想躲開，她卻拽緊了似的，拉著他的手臂退到了屋內(nèi)。男人幾掙不脫，自己邁步進來了。

門又關(guān)上了，隔絕了外面的寒冷，女人放開了他的手，又抬頭問他。

“你餓不餓，吃晚飯沒有？”

“不吃?！彼f了今晚的第二句話，面無表情。

不知道是不是剛剛抽了煙又吹了風的緣故，他的聲音似乎有些啞。

“然然都睡著了，念念你今晚還是住這里好不好？”

女人站在他面前，聲音溫柔，粉色的睡衣下胸膛起伏，“明早起來，你還可以看他——”

“他一般九點鐘就起床了?！?/br>
男人站在原地，看著她粉紅的臉，沉著臉一聲不吭。

“念念你——”

“睡衣。”

女人還準備說什么，男人已經(jīng)大步走近了小次臥，音調(diào)冷淡。連月站在原地，看見他已經(jīng)站在了次臥，開始解西裝扣子——她幾步跟了過去，伸手幫他把后面幾顆解開了，又幫他脫下了西服，拿了衣架掛到了柜子里。

等她轉(zhuǎn)身的時候，領(lǐng)帶已經(jīng)被解開，丟在了床鋪上，男人已經(jīng)沉著臉解開了白襯衫的扣子，露出了一片結(jié)實的胸肌。

“睡衣?！?/br>
她拿出了他的睡袍，幫他穿上了，又伸手去解他的皮帶。男人站在面前一動不動——皮帶扣子解開了，外褲掉落，黑色的內(nèi)褲里一條長條型的凸起格外的明顯，大喇喇的沖擊著人的視覺。

連月抬頭看了他一眼。男人垂著眸，面無表情。抿了抿嘴，她伸手一把幫他把內(nèi)褲拉了下來。一條已經(jīng)勃起的粗硬yinjing一下子彈了出來，guitou腫脹凸起，青筋環(huán)繞，散發(fā)著微微的腥氣。

布料拂動，很快遮住了一切。

男人已經(jīng)自己拉上了睡袍，一邊系睡袍的帶子，一邊向外面走去。

連月坐在床邊，看著他的背影。

浴室里很快有了水聲。

她眨了眨眼睛，趁這個時間又去看了看孩子——兩個小家伙睡得正酣。浴室里的水聲還在持續(xù)，連月坐回了次臥床邊——男人的身影很快出現(xiàn)在門口?？戳怂谎郏吡诉M來反手帶上了門。

他走到了她面前，一動不動，身上還帶著潮濕的水氣。

她坐在床邊，看了看他面無表情的臉，輕輕拉開了他的睡袍。

勃起的yinjing又一次彈了出來，她伸手握住了，又微微低頭，把guitou整個含了進去。

男人抓住了她的頭發(fā)，一動不動。

臥室里漸漸響起了口舌啜弄硬物的潮濕水聲。半晌之后，連月吐出了yinjing——又看了看他微微急促的胸膛，她站起身，慢慢抱住了他。他的身體就在她面前，她的小臉貼在他的胸膛上，心跳就在他的胸膛里，一下又一下，結(jié)實又有力。

男人一動不動。

只有腹間的堅硬緊緊的貼在了她的小腹上。

她輕輕的把他推到了床上，然后按著他的胸膛，爬到了他身上。

鼓脹的yinjing女人的小手握著，慢慢擠入了微微潮濕的蜜xue。

嬌軀起伏，啪啪的rou體交合漸漸在臥室響起。

還有女人低微的細喘。

沒過多久，女人突然一聲呻吟，次臥里的rou體交合聲一下子猛烈了起來。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如兩塊rou體快速的碰撞，還伴有女人輕微的呻吟，“念念你輕一點——慢一點——太快了——”

手指陷入了他結(jié)實的胳膊，指尖四周的肌膚已經(jīng)失血蒼白，強壯的男人壓著身下雙腿大張的嬌弱軀體，不停的聳動。

yinjing在她腿間快速進出。

同城的某間純白色高科技的會議室里，天意的中層還在條形桌前圍坐，屏幕上還有其他的幾方連線——正中間的那個眉目英俊，背景顯示是一排書架——正在侃侃而談。

“陳教授，”Kevin坐在會議室的最前面，看著屏幕里的男人，“根據(jù)目前的情況來看，十三個月的開發(fā)進度有沒有機會再提前一點？”

“很難，”男人看了他一眼，聲音平靜，“十三個月是比較合理的預(yù)估。推進器的研發(fā)不是集中力量辦大事能解決的問題，100噸土安排一個人要挖一百天，安排一百個人只用挖一天；可是生孩子要十個月——季總他也不可能安排十個孕婦，一個人懷一個月，就把孩子生下來?！?/br>
“做研發(fā)就像是生孩子，”男人頓了一下，“該幾個月就要幾個月。”

陳教授拿季總開涮——季總他老人家雖然不在現(xiàn)場，可辦公室的人也只敢發(fā)出了幾個零星的笑聲。

遙遠的某個地方。

簡陋的臨時作戰(zhàn)室里燈光依舊大亮，墻上掛著簡易的橫幅“防澇治災(zāi)，把人民群眾放在第一位”——男人穿著黑色的絨衫站在桌邊聽取著來人的工作匯報，眉目俊朗，表情卻十分嚴肅，一塊陳舊的手表在他腕間若隱若現(xiàn)。

“再撥款兩百萬，”他說，“把防洪堤再加固——省里的專家已經(jīng)到了，”

他隨手拿起旁邊的外套，又開始往外面走，連日的連軸作戰(zhàn)下男人聲音已經(jīng)沙啞，“請他們直接去堤上，小陳你安排送盒飯，大家都在上面吃。”

春（35.我不想聽這些）

35.

工作部署完畢，男人大步走出了作戰(zhàn)室，面目沉穩(wěn)。帶著特殊通行證的黑色越野車早已經(jīng)在門外等著，車門大開。男人扶著車門正欲上車，旁邊卻有人提著一雙黑色的雨鞋小跑過來。

“喻書記，喻書記，”那人身材微胖，動作卻靈活，幾步繞過了男人身后的隨從串到了男人面前，一下子蹲在了男人面前放下了雨鞋，又作勢要為他換鞋，臉上賠著笑，“堤上濕滑，您請先換下雨鞋，注意安全——您為了奇縣人民殫精極慮——”

“劉書記，你這是？”

喻陽微微后退了一步，讓開了胖男人的半跪之勢，身手靈活，神色不顯。身后的隨從已經(jīng)靠了上來，把他遮得嚴實。

“喻書記您腳上的雨鞋已經(jīng)破了，試試我們奇縣鞋廠生產(chǎn)的雨鞋，”男人提著雨鞋賠笑，“我們這是用的進口ABS塑膠——十級防滑，用于防洪抗災(zāi)，十分實用——”

“劉書記有心了啊，”喻陽面色不露，深深的看了這個男人一眼，又低頭看看自己腳上的雨鞋，果然自己腳上的雨鞋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劃破了一道極小的口子——難為他觀察那么細致。沒有從善如流的換鞋，男人只是又深深的看了一眼陪著笑的鎮(zhèn)委書記，又看了一眼旁邊臉色難看的副市長，扶著車門上了車。

“出發(fā)。”他對司機說話，面色不顯。

驟雨初歇。

小臥室里燈光明亮，床被凌亂。男人赤裸著身體，平躺著在一米三的小床上胸膛起伏，閉目不語。女人身材姣好——也全裸著身體，側(cè)著身半趴在男人赤裸的胸膛上，小臉微紅。她也閉著眼睛，小臉緊緊的貼在他大汗淋漓的胸膛上，肌膚緊貼。

黑發(fā)如瀑，散落在她潔白如玉的脊背上，又有幾縷黑發(fā)尾尖，撒落在了男人的胸膛上。

沒有人說話，女人的半身隨著男人的呼吸起伏，只有樓棟里不知道哪里的咚咚聲時而傳來。

過了一會兒，那只赤裸胸膛上的小手，又慢慢的動了。

這綿軟的小手如同絲帶，慢慢的撫摸過男人結(jié)實的胸肌，又慢慢滑過了他汗濡的肩膀，又慢慢滑過了他的大臂，手肘，小臂，慢慢的滑向了手腕——

男人閉著眼睛，胸膛起伏，一動不動。

小手慢慢的滑過了他的手腕。光禿禿的，沒有手表，也沒有紅繩——指尖微微一頓，粉唇微張，女人似是嘆了一口氣，又慢慢的，慢慢的滑過了手腕，向下，輕輕的握住了他的手指。

指尖微觸。

男人閉著眼睛，汗水從發(fā)間溢出，手指微動，又躲開了。

女人的手指不動了。

“然然明天要九點起，”

過了一點兒，她靠在他的胸膛上，緊閉著眼睛，卻有著什么液體慢慢的從她微微抖的睫毛間慢慢溢出，滑落在他起伏的胸膛上，她聲音低微，“李嬸這幾天都會八點半過來帶孩子——”

男人閉著眼睛，沒有回答。

“念念你要，”

液體滾落在他的胸膛上，她的聲音哽了一下，呼吸有些粗重，“看孩子，得等李嬸來了，然然起床了再看，不然他也不知道你來過了——那天在電視上看見你，還在喊爸爸——”

男人閉著眼睛，胸膛起伏，一言不發(fā)。

“明天我想去看看媽，要早起過去?！?/br>
她不趕時間，準備坐公交車過去。S城太大，公交繞來繞去，要倒幾道車，單面都要兩個小時。女人吸了吸鼻子，又有一滴液體落在了他赤裸的胸膛上，“我都好久沒看媽了——”

一年多了。

男人還是閉著眼睛，沒有說話。

“要是你起床了，李嬸還沒到，念念你就看會孩子——”

沒有人回答。

“等李嬸到了你再走?！?/br>
“念念，我——”

許是他的沉默給了她勇氣，也許是身下他的軀體那么的貼近和溫暖，默了一會兒，她又哽了一下，“是我對不起你。你對我很好——”

“如果你不想我現(xiàn)在就起床走，就把嘴巴閉著，”

身下的胸膛起伏劇烈了起來，男人閉著眼睛，咬著牙，聲音顫抖，“我不想聽這些?！?/br>
“嗯。”默了默，她低低的嗯了一聲，又把臉靠在了他的胸膛上，呼吸沉重。

胸膛慢慢的濕了。

燈滅了。

半夜，孩子又哭了起來。

床墊彈起，奶粉沖水聲和女人的淺唱低吟充滿了房間，幾次幾回。再次迷迷糊糊的時候，他聽見了隔壁房間女人來回走動的聲音，又有輕輕的洗漱聲傳來。

然后有人走進了漆黑的房間，似乎是在看他。

發(fā)梢掃到了臉上，呼吸帶起的氣流掃過了他的額頭——

又遠離了。

腳步聲出去了。

是門鎖打開的聲音。

門鎖又關(guān)上了。

房間里一片漆黑，男人睜開了眼。

春（36.平安順樂）

36.

天漸漸的亮了，貧民窟正在蘇醒。說話聲，吵鬧聲，物品掉落聲，樓下樓上傳來的開門關(guān)門聲隔著樓板傳來，更顯得屋內(nèi)寂靜無聲。男人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起了床。

“九點鐘再來接我。”他先按了一個電話，聲音還是有點啞。電話掛斷了，他把手機丟到了一邊——又看了看四周。

這么小的房間，這么小的床。連月連著兩晚趴在他身上睡——她又總是半夜起床，其實他并沒有睡得很好。

可是她的身體那么的溫暖那么的接近，他不想推開她。

這其實也不是他豪門巨子生涯中最糟糕的住宿環(huán)境。在他朦朦朧朧的記憶里，二十多年前他還去過內(nèi)陸的某個小鎮(zhèn)——是母親的老家。那時母親和娘家關(guān)系尚屬親密，她還有些親戚在農(nóng)村，他被帶去了那里，四周都是田野——他并不覺得好玩。他吃了很多古怪的食物，晚上又被安排睡在一個“主人家已經(jīng)竭盡全力提供但對于他來說仍屬于簡陋”的床上。他還記得房間里的那個燈啊，還只是一個孤零零的燈泡，在沒有裝飾的房間中間晃蕩，散發(fā)著黃色的光芒。他那時并沒有覺得好玩，可母親的懷抱又是那么的溫暖——那是他記憶里極少和母親同眠的時刻。

以至于成年之后也一直無法忘懷。

可是條件是真的差。

連月昨晚趴在他身上睡了，現(xiàn)在他的胸口似乎都還有溫暖的濕意。男人起了床，沒有管凌亂的床鋪，而是帶著這股濕意，沉著臉去洗手間洗漱了。他又提起了昨天的外套摸了摸口袋，那個裝著紅繩的塑料封口袋還靜靜的躺在里面，紅繩上虬結(jié)的紋路滑過了指尖，胸膛上的濕意頓時guntang了起來。

他抿了抿嘴。

紅繩還在這里。

可是他還是不想帶。

只是想放在口袋里罷了。

出來去往陽臺的路上他經(jīng)過客廳，又瞄了一眼主臥的床鋪。里面大小兩個襁褓——沒有停頓，他面無表情的徑直去了露臺，又點燃了煙。

已經(jīng)晴了。

對面的別墅區(qū)上空還飄著一層薄薄的霧，飛檐樹木的影子在霧里卓卓。刺激的煙氣混著清晨的冷冽空氣進入了肺泡，男人咳嗽了起來。想起了什么，他又摁滅了煙頭，徑直去了主臥——這甚至并不需要什么勇氣。

靠門的這邊，是他自己的傻兒子。

舉著手，小肚子起起伏伏，嘴角還流著口水，還有那一成不變的傻笑——看起來并沒有思念父親的模樣。

男人低頭看著兒子。

兒子閉著眼睛，雖然臉上還有些嬰兒肥，可是劍眉挺鼻微微成型，已經(jīng)是季家男人的模樣。

微微抬起眼，他看向了另外一邊。

那邊的小襁褓遮住了大半，只能看見一點點的臉——面色不動，他抬步繞了過去，站在了床前。

這是他一周多來，再一次認真的看這張小小的臉。

淡淡的眉毛，小小的嘴，小小的手指——看不出來像誰。

父不詳。

他曾經(jīng)以為是他的女兒。

接近一年的幸福和期待——就這么化為烏有。心已經(jīng)痛到麻木。這十天來，情感和理智交織，如業(yè)火焚心，時時刻刻在灼燒著他，讓他煎熬。

他想了很多，也想了很久。

甚至他還想起了父親。父親當年，一樣遇到了這樣的情況——

他想起來他是母親的第四個孩子。在自己之前，尚有兄弟其三。

他自覺不如父親。

做不到父親那樣大度。

他甚至也不如喻叔——他無法給其他人養(yǎng)孩子，哪怕只是個女兒。

他不知道他們?yōu)槭裁茨茏龅健?/br>
季寧。

季。

寧。

寧。

那個人，給她取這個名字，是不是已經(jīng)預(yù)見了什么？

寧啊。

此時此刻，房間一片空寂，男人站在這里垂眸而視，神色平靜。

“上車請投幣。上車的乘客請往里面走，前門上車，后門下車——”

人流上上下下，公交車后面靠窗的位置上，帶著帽子穿著白大衣的女人正側(cè)頭看著窗外。哪怕口罩遮住了她大半張臉，可是她修長的身材和露出來的那雙明眸，卻依然讓她成為車上吸睛的存在。

好久沒有坐公交車了。

甚至連現(xiàn)在可以手機掃碼都不知道了。

城市早已經(jīng)蘇醒，她出了門，踩著清晨的薄霧在小區(qū)門口上了公交車，坐了幾站又換了這趟，現(xiàn)在又已經(jīng)走了半個小時。公交車走過主干道，穿過了居民區(qū)，又穿過了小巷?，F(xiàn)在不知道是到了什么地方，小店林立，人群如織。

她看著窗外。窗外繁華似錦，她卻又覺得似乎已經(jīng)和自己毫無關(guān)系。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她就已經(jīng)很少坐公交車的呢？

和季念結(jié)了婚。再往前，是在J國大使館——再往前，是在翻譯公司。

是了，翻譯公司。

那時候她上著班，公務(wù)上班都有車接車送。不上班的時候，她就坐公交車，去三橋康復(fù)醫(yī)院看mama。

那時候是真的苦啊——是沒錢的苦。

康復(fù)醫(yī)院天天打電話來要錢，還要還房貸，還要攢自己的養(yǎng)老錢。她的薪水隨著接的活波動，好的時候一個月四五萬，差的時候一個月只有兩萬多，剛畢業(yè)時就更少——可她還是要咬牙把母親送往更好的地方。她一直很“上進”，后來陰差陽錯搭上了念念——頂級資本家和財團繼承人。連月看著窗外，緊了緊自己的大衣。天意資源豐厚，念念手指縫里隨便漏漏都夠撐死她——她晚上一有空就和他廝混，白天她理所當然地成為了天意欽定的首席翻譯官，業(yè)內(nèi)也漸漸有了些名氣。她的客單價提高了，訂單也穩(wěn)定了，收入又漲了一大截。

連月看著窗外的后退的樹木，可惜她得意得太早，又在無意中觸碰了什么不可說的人——天降神罰，把她的一切劈成了灰。

如果她又回去做翻譯——

收入會不會高些？

車窗玻璃上的倒影朦朦朧朧，依然可以看出眉目姣好的模樣。連月看著自己的倒影又想起了什么，母親雖然不在了，可是她現(xiàn)在還有兩個孩子養(yǎng)。

只是現(xiàn)在她離開那個圈已經(jīng)十年了，翻譯界也是日新月異，長江后浪推前浪。她資歷是夠，外交部也是好單位，可是到底好幾年沒有高強度的上場了。要是念念他——連月抿了抿嘴，如果他也像爸爸當年那樣，不再給她任何的活路——

天意的聲威和對市場的控制力，比十年前更甚。

他想要她坦白。

可是坦白不坦白又怎么樣？這個真相，不過是把問題丟給了他。

也許對他傷害更深。

這個答案將把這個家庭拖入更深的漩渦。

是她再也控制不了的漩渦。

連月靠在了靠椅上，閉上了眼睛。那個人，他——又愿不愿意被人知道？

必然不愿意的。

他已經(jīng)有孩子了。

在京城。

那位身邊。

女人捂住了胸，顰住了眉。她是有野望，無法抑制?？墒?，寧寧——

平安順樂啊。

他遞過來的那個小金虎。

還有那密密切切的吻。

“美女你是低血糖嗎？要不要糖？”

旁邊有個小姑娘的聲音響起，連月睜開了眼，面前已經(jīng)有了一只攤開的手，里面放著一顆糖果，目光順著手臂而上，她看見了一個穿著校服的十六七歲的小姑娘，目光關(guān)切。

“我沒事的，謝謝你。”

她輕聲說話，又笑了笑，慢慢搖頭婉拒了。

寧寧也有一天會這么大吧？十六七歲。

像花兒一樣的年紀。

穿著校服。

平安順樂啊。

春（37.哪里去？）

37.

一柱清香，兩壺清酒。

倒了幾次地鐵公交，車里由擁擠慢慢變得冷清。連月在六寶山站下車的時候，公交車上已經(jīng)沒有了幾個乘客。下車走了幾步山，又轉(zhuǎn)了個彎，她站到了山門廣場前。

又一次站到了這里。

廣場人跡寥寥，她在門邊的小店買祭祀物品的時候，突然就想起了半年前的某個晚上，這里的廣場前橫七豎八的停滿了豪車，大燈的光撕破了黑暗，人影林立?，F(xiàn)在她站的位置附近還有二十來個精壯的小伙兒四散著站著，統(tǒng)一的軍綠色緊身T恤，胳膊上的肌rou鼓鼓，血氣沸騰。

是喻恒半夜陪她上山。

這個人脾氣不好，心眼倒是不壞。還有那個坡子，還有那個方方——都是他的狐朋狗友。她后來問過季念，季念還把這幾個紈绔子弟的爹千度了出來，簡歷調(diào)給她看了看——高高低低，原來都是和他玩的人。

就是云生一別，就沒見過他了，也不知道他身體恢復(fù)得怎么樣了？接過了店家提過來的袋子，連月付了錢，慢慢的爬上了山。

一柱清香，兩壺清酒。

有人不久前來過了，母親的墓前已經(jīng)被打掃得干凈，墓碑前躺著幾束半枯萎的白菊花。正中間的地方有一團黑跡，是焚燒祭品的痕跡。連日久雨，里面已經(jīng)被沖刷得干凈，只留了幾片余燼。

把枯萎的花放在一邊，連月又放下今天新鮮的花朵。蹲下來掃了掃墓碑，拿著打火機點香的時候她低頭看了看，一小塊沒有燒盡的符紙上還有墨跡的字跡，上面是個“人”字，下面有半個點——其余的已經(jīng)燒盡了，再不能得看。

她挪開了眼。

一小撮的火漸漸的燃燒了起來，變大。手指一松，這團火掉落地上，蓋住了這團痕跡。連月把清酒潑下，站在母親的墓前，看著這塊沉默的墓碑。

mama。

火光的熱量輻射著褲腳，她想，您現(xiàn)在都有孫女了呀。我又生了一個女孩——叫寧寧，母女平安。要是您還在該多好？兩個孩子都很可愛，最會討外婆喜歡了。要是您看見了，一定會很歡喜的。

哦，我們在鎮(zhèn)上的那破房子也拆遷了。政府還給了我們十二萬八呢。長長的睫毛蒲扇了一下，面前的墓碑又漸漸的重影模糊了，十二萬八，很多錢吶。要是當年我們就有這么多錢該多好？我們倆節(jié)節(jié)省省，做點縫縫補補的家務(wù)活，也夠我們過到我畢業(yè)了呀。

四周墓碑林立，寂靜無聲?；鸸廨椛?，又漸漸的弱了。一縷清風過來，把地上的灰燼卷了一個小小的旋兒。

一個人在墓碑前站了很久，連月什么都沒想。她一步步的下了山。已經(jīng)接近中午，山口的小店里開始賣齋飯——她過去慢慢喝了一碗粥。

磨磨蹭蹭的又在這里晃了一會兒，連月站在公交路牌上，等來了回程的公交車。在后排坐下了，她又摸出手機看了看，沒有人找她。

只是突然覺得不想再回那個地方。

那個喧鬧的城市。

公交車還在往前行駛，連月看著自己在車窗玻璃的倒影想，其實這附近倒是清凈——又有母親在這里，來看她也很方便。

其他的那些什么，她有些累了，什么都不想再去想。

回去的路程上又花費了兩個小時，連月在狀元苑后門下了車，慢慢的進了樓棟電梯。電梯很快到了20樓。門開了，她走出去，拿鑰匙開了門。

客廳里擺著嬰兒車，rou乎乎的小季然已經(jīng)穿戴整齊，還戴好了帽子，正在嬰兒車里啃著磨牙餅干?？匆妺屵涑霈F(xiàn)在門口，小家伙立馬張開嘴咯咯的大笑了起來，rou胳膊揮舞著，兩條rou乎乎的小腿也撲騰起來，像個風車。

“麻麻，麻麻——”

小家伙模模糊糊的喊她，口水已經(jīng)在餅干和嘴邊扯出了一條銀線。

“然然——”

臉上掛起了笑容，連月放下包包換了鞋過去蹲他面前，把這個十幾斤的小家伙抱起來親了親，聲音溫柔，“寶貝兒想mama沒有？”

“麻麻麻麻——”被mama抱在懷里，小家伙更高興了，在她懷里一跳一跳的蹦噠了起來。

“少奶奶回來了。”

李嬸聽見響動出來了，看了看她，手里還拿著嬰兒的水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要出去了？”

又親了親兒子，連月看了她一眼。放下了小rou娃，她又看了看空蕩蕩的另外一邊嬰兒車，“寧寧呢？”

“哦——”

李嬸哦了一聲，站在一邊，看著連月抱著踢著腿兒的兒子走向了主臥，沒有說話。

主臥的房間已經(jīng)收拾過了，床單平整，整整齊齊。

床上沒有小小的襁褓。

“寧寧呢？”

眼皮一跳，連月扭頭看了看空蕩蕩的嬰兒車，她又看了李嬸一眼——李嬸的表情是那么的奇怪——她又扭頭去看了一眼次臥。

床單已經(jīng)換過了，也沒有小小的孩子。

“寧寧呢！”

心里一緊，連月吸了一口氣，柳眉倒豎，站在主臥門口沉下了臉。

“小小姐早上很早就被先生抱走了。”

似乎也知道這事不對，李嬸站在一邊，表情局促，“今早我一到，先生就已經(jīng)在屋里了——”

“什么？！”

“等我把孩子都喂完收拾完，先生就要抱著小姐走。”李嬸咽了一口唾沫，又看著連月，表情有些懼怕，聲音喏喏，“我都和他說了，小孩子見不得風的，十二點還要喂一次奶，”

李嬸表情也有些局促，“可是他也沒有理我，抱著小小姐就出去了。中午也沒見人抱回來——”

“奶粉和尿不濕也沒帶?！?/br>
“念念把寧寧抱走了？”

這個消息突如其來，連月站在房間，又突然覺得有些眩暈。念念又突然要抱走孩子做什么？她看著面前的傭人，聲音都急到尖利了起來，“他一大早就抱走了？那你怎么不給我打電話？”

“我——”

保姆站在面前看著她，表情唯唯諾諾，似乎也很茫然。

念念他又想做什么？

連月看了李嬸一眼，知道她拿著季家的工資，罵她也無濟于事。抿著嘴胸膛起伏，她幾步走到了門邊，拿起了自己的包包就要開始掏手機。

念念他又不會帶孩子——然然從小到大他都沒管過幾次。在包里掏了幾下手機，抖著的手差點沒把手機摔落在地上，連月拿穩(wěn)了手機，抿著嘴開始按號碼，這都六七個小時了——

寧寧巴掌大個小人兒，又弱不禁風的，外面那么冷，他又哪里帶得住孩子？又把寧寧帶到了哪里去？

春（38.她要去找他）

38.

“嘟——”

“嘟——”

“嘟——”

“嘟嘟嘟嘟?！?/br>
無人接聽。響了幾聲之后，電話自動的斷掉了。

連月站在客廳，四周嬰兒的用品圍繞，電話里忙音傳來，她只覺得心里一陣接一陣的冰涼。

李嬸還站在旁邊束著手看她，表情惶恐又忐忑。

“你帶著然然出去吧，”

罵她也無用，連月在沙發(fā)上坐了下來，又開始翻電話簿，壓住心里的忐忑努力擺出了平靜的樣子來，“注意別吹風。”

“好的少奶奶。”李嬸看了她一眼，松了一口氣，推著啃著餅干的小家伙打開了門，輕手輕腳的出去了，又輕輕的把門關(guān)上了。

連月?lián)芰肆硗庖粋€號碼。

“季太你好?！?/br>
這個電話不過響了兩聲倒是馬上接通了，Kevin的聲音充滿了朝氣。

“Kevin，”拿著電話，連月努力放平了聲音，“季總現(xiàn)在在哪里？他怎么不接我電話？”

“總經(jīng)理現(xiàn)在正在開會，”Kevin的聲音畢恭畢敬，“待會等他開完會，我提醒他您有來電可以嗎？”

“哦——”連月長長的吐了一口氣。

她沒有繼續(xù)說話。

她不知道該說什么，可也不想掛電話。

那邊的男人等了幾秒，似乎是在辦公室，那邊又有幾個電話鈴聲傳來。

“您還有別的指示嗎季太？”那邊陪著笑。

“季總，他，”

心里有如重石壓著，連月有些猶豫，又吐了一口氣，倒底還是問出了口，“他今早幾點去上班的？”

“哦，”這個問題奇特，那邊的男人微微頓了一秒，答得很迅速，“季總今早九點半到的公司。”

“哦?！边B月又沉默了。

電話里有沉默了幾秒。

“季太您——”

“你今早來接他，看見他抱了孩子沒有？”

女人坐在沙發(fā)上，就連拳頭都不自覺的握了起來，她屏住了呼吸，“現(xiàn)在孩子在誰那里？”

一。

二。

三。

四。

那邊停頓了四秒。

“是小小姐嗎？”

Kevin的聲音終于從那邊傳來，似乎有些猶豫，連月卻在這邊一下子松了一口氣，卻只聽見他說，“季總讓人抱走了——”

“誰？”

“不認識?！彼坪跻灿X得這事不對，Kevin的反應(yīng)一下子敏捷了起來，“季太要不待會我還是請總經(jīng)理給您回話？”

在Kevin這里是問不出什么了。連月掛了電話，靠在沙發(fā)上捂住了額頭。

找到了寧寧了。

不，不算找到。只是證實了被他抱走了。寧寧還那么小——不會說話，不會反抗，不會表達自己的意思。她只會吃奶，只會眨眨眼睛，只會轉(zhuǎn)幾下頭啊哦幾聲。

還會哭。

她都離開母親六個小時了?？蘖藳]有？餓了沒有？念念安排的人，會記得給她換尿不濕嗎？奶那么的漲——連月抓住了手機，又想站起來去找孩子，卻又不知道該給誰打電話，又該往何處去。

他到底把孩子弄到哪里去了？

走進了臥室開始擠奶，連月咬住了唇，心里越發(fā)的焦灼。乳汁慢慢的被擠壓了出來，連月咬著唇，又給大宅去了電話——托馬斯接起了電話，彬彬有禮，卻對“孩子失蹤”的信息萬分驚訝。

還是得找到他。

連月打發(fā)了管家，又開始撥念念的電話?！澳钅睢边@兩個字在屏幕上顯現(xiàn)，那“嘟——”聲不斷的延長，她卻感覺自己心里的焦灼快要讓她發(fā)了瘋。昨晚還好好的——他抱著她安睡，呼吸交纏，怎么今早不聲不響的就突然帶走了孩子？

他又把寧寧交給了誰？

她要去公司找他。

乳汁不過吸了只有十分鐘，連月又取下了吸奶器站了起來，做了決定。

他不接電話，她要去天意堵他。

要是他還是不見——

女人拿著手機咬唇，感覺眼睛有些熱。她要打電話，她要給那個人打。似乎有一股氣從心底往上直沖，沖入了她的五臟六腑，讓她覺得眼睛有些熱，又有些眩暈。她不想找那個人——他的背后權(quán)勢滔天，如同神器，讓人不可觸碰，似乎再碰就會引火燒身。

可是現(xiàn)在她是丟失了孩子的母親。

她要找回孩子，她什么都可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