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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奘糕,嘴里大聲唱著歌謠,興高采烈地打鬧玩耍。照相館的小學徒阿寶,艷羨地瞥了他們一眼,內(nèi)心憤恨,殺千刀的老板,居然大除夕還要賺銅鈿。他嘆了口氣,心不甘情不愿踩著小三輪,攜著滿滿照相器械,準時來到了位于福煦路的馬勒別墅。漂亮女傭領著阿寶來到客廳。他剛擺好照相機,便見男主人和女主人雙雙從樓梯繞下。阿寶一時看傻了眼,只覺他們真好看,像是從電影畫報里走出來般。女主人穿著堆疊繁復的白紗裙,手里捧著水仙扎成的玲瓏花球,兩眸杏眼空落落,沒有絲毫亮芒,宛如一個活死人。她身旁的男人穿著挺括的黑西服,低眸為女人耐心整理碎發(fā)。阿寶覺得這男人瞧著眼熟,卻一時想不起是誰。直至傭人喚了句“陸先生”,阿寶才驚醒,他不就是安幫的老大,陸嶼!阿寶眼里放光,寫滿驚喜。他從未想過,自己居然能見到這色人物。他早些年是逃難來的上海,迫不得已,還當了許久的乞丐。上海的乞丐說起安幫,都存著兩分好感。只因每逢隆冬,天寒地凍之際。安幫都會派人將乞丐聚集在八仙橋,為他們發(fā)放過冬棉衣。后來聽說安老大死了,由陸嶼接手。本料他年輕,斷不會憐貧,卻萬萬沒想到,陸嶼甚至還在棉衣基礎上,每人額外發(fā)放了四角洋錢。不是不記恩,若擱在以前,阿寶定會走上前,恭恭敬敬道聲謝謝陸哥。可是現(xiàn)在不同了,晶報上大版照片刊登著,陸嶼和穿和服的漢jian女人深情相擁。只有漢jian才會和漢jian在一起,所以阿寶現(xiàn)在對陸嶼乃至安幫,都十分地厭惡。雖然他不識字,看不懂報紙,可大家都這樣說,那么這事便是千真萬確,無可置疑的了。更何況,聽說晶報的記者,因此事而不知下落,更傳聞或已被人梟首。這才嚇得其他記者沒有跟進揭露。阿寶想到這,便氣得牙根癢癢,他們這些權貴就是這樣肆意殺害人命!“這位小師傅,我們先生說可以開始照相了?!迸畟蛏锨埃p聲提醒。阿寶“嗯”了聲,想著定要把照片拍丑,才能為大家出口惡氣。他眼看陸嶼牽著女人,重新走上璇花樓梯。男人摟住女人,站在樓梯臺階上,臉龐掛著深深笑容??膳藚s還是一副沒有表情的冷面孔。阿寶拍了幾張,料想這女人一副死人表情也拍不出花來,還是不要浪費菲林了。于是阿寶哈著腰,點著頭,對陸嶼笑,“先生,照片已經(jīng)拍好了?!?/br>女傭遞給阿寶一個厚厚紅紙包,而后帶他離開馬勒別墅。阿寶踏出門時,忍不住回頭望去。只見男人站在璇花樓梯,微微彎腰,他伏在女人耳畔,似輕聲說著什么。他的眸光與他冷峻的五官,截然不同,遠遠瞧去,竟是比冬日暖陽還要溫和許多。阿寶一時看恍了眼,在女傭幾次催促之下,才抬步往外走去。除夕夜,林瑾是與陸嶼一道度過的。陸嶼抱起林瑾,將她放在廚房的大理石臺面,自己則低眸,認真地包著餃子。“以前幫里吃水餃,總喜歡塞這些東西討彩頭,我總吃不到。這次就我們倆吃,你不準和我搶……”陸嶼一面包餃子,一面和林瑾說話。自從林瑾不說話后,陸嶼就變得絮絮叨叨。他可以對著不發(fā)一言的林瑾,從早到晚,說很久很久的話。他甚至覺得,自己前二十五年說的話,大概都沒有這些時日相加的多。餃子熟了,一只只胖嘟嘟浮了起來。陸嶼盛了兩碗水餃,將其中一碗遞給林瑾。他握住林瑾右手,舀起一枚白鼓鼓的水餃,吹了又吹,方小心翼翼喂進她嘴中。林瑾慢慢咀嚼著,一只又一只……她嘗到了融化的紅糖,吃到了嫩嫩的豆腐,舔到了硌牙的銀幣,嚼到了去核的桂圓……他捏著她的臉,低笑,“你看,好彩頭都讓你吃走了?!?/br>飯后,因電表限度,馬勒別墅照例熄火,只余留門口一盞暈黃的吊燈,朦朦朧朧的微光,映襯著彼此的臉。陸嶼抱著林瑾坐于地面,隔著馬勒別墅巨大的翠綠草坪。傭人們正在遠處,準備燃放煙花。“林瑾?!标憥Z忽然喚她。林瑾轉眸,乖乖凝著陸嶼,準備聽他說話。此時,第一束煙火正在夜空炸裂,漫天流光,映亮了他深情的臉龐。陸嶼握住林瑾右手,將一枚銀戒牢牢套于她的無名指。小巧的銀戒刻著一顆淺淺的心形圖樣,那是倒轉雙L字母拼湊而成的。“林瑾,我愛你,很愛很愛你?!标憥Z一面說,一面將婚書遞于她。暖粉色的薄紙,繪著交頸鴛鴦,正中四枚燙金大字“同心永愛”,下方楷書端端正正書寫著,“……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綿綿,爾昌爾熾。謹以白頭之約,書向鴻箋,好將紅葉之盟,載明鴛譜……”紙上新郎、介紹人、證婚人、主婚人皆已簽字用印,唯獨剩新娘一方留白。林瑾瞧著瞧著,溫熱的淚珠,便情不自禁地滾落,大滴大滴,洇濕了陸嶼的姓名與印記。轉瞬,便到了正月十五。上海的元宵節(jié),大家都歡喜涌去城隍廟參加燈會。陸嶼千辛萬苦,央了林瑾許久,才得到她輕輕點頭,同意外出賞燈。他為她披上大衣,牽著她手,慢慢走出馬勒別墅。然而陸嶼只覺林瑾的腳步似越來越重,怎么都扯不開步子。最后她干脆直接停在了原地,再不肯挪動半步。“怎么了?不是說好了,一起去城隍廟看燈嗎?”陸嶼為她掠了掠額前碎發(fā),小聲問道。只見林瑾雙眸蓄滿淚光,重重地搖著頭。她不想出去,她一踏出馬勒別墅,那日在永安百貨公司門口的事就會在她腦海翻滾。冷風幽咽,陸嶼望著林瑾,第一次覺得那么無力。如果她這樣抗拒出門,抗拒和別人接觸。那他怎能放心讓她一人去香港?林瑾伸手拽著陸嶼衣袖,示意他回家。“沒事的,那件事大家都忘了。”陸嶼將她雙手放至自己外衣口袋取暖,凝著她眼眸,認真說,“你要相信我,我會一直呆在你身邊保護你的?!?/br>林瑾依舊搖頭,不肯移動半步。陸嶼立在那,眸光深深望著她,好半晌才揉著她發(fā),道,“對不起,是我的錯。我不該逼你的。我們不出門了,好不好?”林瑾這才點頭,拉著他手,急急往回趕,生怕陸嶼反悔。她才走了幾步,陸旭便猛然將她摟于懷中,他下頷不斷摩挲著她的發(fā)。他低低道,“林瑾,我們離開上海吧,去沒有戰(zhàn)爭的中立國?!?/br>陸嶼本意是想將林瑾送去香港,自己留于上海。他是男人,該負的責任絕不能躲??墒沁@次,他卻想走了。因為他家的小胖妞需要他。陸嶼嘴角訕笑,他常看不起那些為了女人而丟盔卸甲的男人,其實他自己又何嘗不是?漸漸地,他只覺胸口涼冰冰,他低眸,原來是林瑾的淚水濡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