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麟囊(一)
鎖麟囊(一)
金陵成賢街某一巷尾,有一家無名酒館,酒館并非無名,而是就叫無名。 酒館開在巷子最里頭,很不起眼,巷子彎彎曲曲,幽深狹窄,望不見盡頭。 分岔口橫縱交織,稍不注意就叫人迷了路。 宋笑笑也是偶然間發(fā)現(xiàn)這家小酒館的,前些年搬來烏蘇巷,第一天便找不到回家的路。 七月十五,中元,沖虎煞南,值神天牢。 那會臨近夜幕,怎么也想不清該怎么走,轉(zhuǎn)入這一條小巷,又再轉(zhuǎn)入另一條小巷,轉(zhuǎn)得她頭暈眼花,恍若鬼打墻似的,繞了大半圈結(jié)果回到了原點。 宋笑笑越走越害怕,每條巷子都眼熟的很,就是出不去,最后不曉得胡亂來到了哪。 只見一座古樸的宅院坐落在巷子最里頭,周遭的一切都被籠罩在黑色的迷霧里,墻角有一顆大槐樹,酒肆外頭矗掛著一張白色的幌子,雕花的屋檐上懸著一只燈籠,這是巷子里唯一的光源。 此時一陣冷風穿堂而過,隱約傳來孩童嚶嚶啼哭聲,殷紅的燈籠像一束鬼火似的搖曳,黑夜里散發(fā)著詭異的光。 宋笑笑此時站在巷子中央,只覺得毛骨悚然,牙關(guān)打顫,冷汗直冒,總覺得身后有什么不干凈的東西。 她不敢回頭看,使出生平十七年的勁兒朝前頭跑去,鼓足勇氣不要命的飛奔。 她沖到那家破酒館飛快地闖進去。 老舊的木門發(fā)出嘎吱的聲響,宋笑笑關(guān)好門,長吁一口氣,心里的大石頭終于安穩(wěn)地落下來,轉(zhuǎn)過身不知瞧見了什么,兩眼一抹黑,嚇暈過去。 只見屋內(nèi)坐著三個人,一少年大喇喇坐在堂屋里的太師椅上,眉目清俊,單看皮相真真兒是個陌上如玉般的公子。 可這位公子哥此刻毫無形象可言地翹著二郎腿,腳邊堆滿了瓜子殼,他嘴里動作不停,瓜子剝的飛快,瞧見一個妙齡少女夜闖無名酒館最后倒地不省人事,半分詫異也無,只是沖身后的人挑了挑眉,我說馮叔,這一個月被你嚇暈過去的有幾個了? 堂屋里沒有點燈,那穿月白色長衫的老者手里提著一束馬燈立在臺階上,昏黃的火光自下往上映射在他臉上,單露出兩只幽暗不明的眼珠子。 的確是滲人的很,怪不得把人小姑娘嚇昏過去,這擱誰看了不害怕。 馮叔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提著燈朝少年走過去,阿荻,去把姑娘扶起來。 喚阿荻的少年意猶未盡地放下瓜子,走過去將宋笑笑扶到椅子上。 二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這眼看半盞茶的時辰都過去了,這姑娘還沒醒來。 阿荻打了個呵欠,懶洋洋地朝身側(cè)不遠處望去,掌柜的,這姑娘可咋整啊? 老板娘坐在收銀柜那對著賬簿算賬,頭也沒抬,等她醒。 宋笑笑醒過來時,睜開眼看到的便是這副場景。 女人青絲隨意散在身后,烏泱泱的,她低著頭,一縷發(fā)絲垂下來,側(cè)臉被燭燈幽深的光勾勒出極為旖旎的線條。 她煩躁地對著賬本撥弄算盤,惱火地點燃一支煙吸著。 女人瞧見她醒了,掐滅煙,從那晦澀難懂擾得人發(fā)火的賬簿里抬起頭,視線淡淡地瞥過來時,宋笑笑瞧見一雙充滿故事的丹鳳眼。 她的眼睛很冷,似是蘊藏著無盡的歲月洪流,你被這么望上一眼,只會覺得自己是里頭即將被湮沒的一粒塵。 女人勾起唇,朝她輕輕一笑,萬般風情繞眉梢。 妖似的,邪氣得很。 宋笑笑竟是看癡了,在她短暫的十七年來,從未見過這般有味道的女人。 她這一笑,宋笑笑魂兒都丟了。 后來宋笑笑三天兩頭往這跑,一來生二來熟,倒也成了小酒館的???,也知道了美人jiejie的閨名沈津銚。 小酒館開了五年,酒一般,菜一般,沒特色,位置也偏僻,來往的客人卻是絡(luò)繹不絕。 有人會好奇為什么? 酒館如此火爆的原因不再酒,而在人。 那掌柜的便是這破落酒肆的活招牌,響當當?shù)摹?/br> 老板娘生的一副好模樣,唇紅齒白,五官極為艷麗,扎眼的很,就是脾氣異?;鸨?,街坊鄰居笑稱潑辣子。 不用上學堂的日子,宋笑笑便瞞著姆媽從家中偷偷溜出來,這條去小酒肆的路她走了不下千百遍了,早就爛熟于心,就算蒙著眼睛都能準確無誤地抵達,再不會像之前那樣路癡鬧了笑話。 店里人多,大多都是慕名而來,宋笑笑便時不時過來打下手。店里甭說一半男人了,就連女人的眼神都是牢牢地黏在沈津銚身上。 當事人卻置若罔聞,頭發(fā)隨意盤在腦后,圍裙一系,忙前忙后。請的小二忙不過來,她得空了就遞個菜上個酒。 男人吃醉了酒,色欲熏心,時不時揩個油,摸個小手的渾事數(shù)不勝數(shù),卻從未哪次有人得過手還能全身而退的。 老板娘是個吃不得虧饒不得人的性子,當場一個耳光甩過去,那巴掌用了十足的勁兒,直直把這醉酒的男人打翻在地,半邊臉頰瞬間腫成了豬頭。 店里本來哄鬧吵嚷的氣氛頃刻間安靜下來,客人們你望我我望你,皆是噤若寒蟬。 老常客們則見怪不怪,嘴里嚼著顆花生,樂不可支地看好戲,心想,以往妄想吃老板娘豆腐的,哪個不是被卸了一條胳膊一條腿的,這精蟲上腦的雜碎怕是今天不得剝了一層皮才能走出這個門。 惹誰不好啊,偏偏得罪了老板娘。 只見女人慢條斯理地解開圍裙,拿了壺酒就往男人臉上一倒。 清醒了嗎? 男人被澆得面目猙獰清醒了幾分,這女人害自己丟了面子,頓時惱羞成怒,對著她就是破口大罵:他娘的死賤人,萬人騎的臭婊子,一個妓女還立牌坊?人人都可以cao的爛貨!! 女人輕輕一笑,一雙丹鳳眼揚起來,瞳色卻是極冷的。 她隨手顛了顛酒壺,下一刻就往男人頭上砸去。 眾人皆沒有反應過來,只聽見一聲脆響,酒壇子四分五裂,剛剛還在罵罵咧咧的男人頓時噤了聲,摸了兩把額上的血,兩眼一翻暈死過去。 男人像堆爛rou似的被老板娘面無表情踢開,女人厭惡地蹙了下眉,如同看見什么不干凈的東西一樣。 小荻,把他扔出去,別壞了咱家客人的胃口。 得嘞! 后廚里出來一個半大點的少年,吊兒郎當?shù)爻吨@男人的后衣領(lǐng)扔垃圾似的把他拖了出去。 等到店內(nèi)全部清理好,老板娘這才開口,今兒個影響了大家心情,三娘在此賠不是,這一頓我請了,各位吃好喝好! 客人們聽聞這話,拍案歡呼,談笑風生,一時間店里熱鬧不止,門口進出的食客絡(luò)繹不絕,肩上搭著毛巾的小二,端著菜盤大聲吆喝著。 老板娘則在柜臺上看著賬簿,算盤打的噼啪作響。 宋笑笑看著她,兩眼冒星星,她有時候覺得沈jiejie身上有種格外勾人的氣質(zhì),這種感覺說不清道不明,這人只要立在那,你的目光便再也移不開,只能瞧見她。 許是她太神秘了,像一團捉摸不定的迷霧,看不清摸不著,下一秒就要隨風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