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冷冬 · 上

    01   冷冬   ·   上

    今年冬天出奇冷，很少下雪的C市也實實在在落了兩場小雪。

    今天雨夾雪，世界如同罩進個濕冷的灰玻璃罐子，冷得岑溪出門就開始抖。她怕冷，白色面包服里加了兩件厚薄不同的毛衣，衣服拉鏈拉到最頂端擋住臉，整個人捂得嚴嚴實實。她本就算不上瘦，又穿得多，大晚上跑在冷風里就像個白湯圓在芝麻糊里滾。

    夏昀出來得急，衛(wèi)衣外就罩了件白色羽絨服，四小時冷風吹得他反應遲鈍，以至于白湯圓停在面前了還沒反應過來這可能是自己約見面的人。

    岑溪的臉被擋著，只露出一雙大眼盯著夏昀瞧。大半夜的，夏昀被看得一個激靈，急中生智轉(zhuǎn)過彎來，遲疑地問：麥克風？

    岑溪的微博小號叫夏日勻的麥克風，她一直用這個微博和夏昀聯(lián)系，今天夏昀也是給這個號發(fā)消息約她大半夜見面。

    她趕忙點頭，這才喘著氣把領(lǐng)口往下拉，天氣著實冷，張嘴就吐白氣，是我是我。

    她逆光站著，面容匿在陰影里，只有那雙明亮的眼睛最為矚目。兩人在微博也沒說過幾句話，這更是第一次見面，得到肯定后夏昀不知道要繼續(xù)說什么，頓時有些后悔自己腦子發(fā)懵向個完全不認識的人求助。

    岑溪也緊張，這種心臟瞎蹦迪的緊張讓她不會說話，等她發(fā)現(xiàn)夏昀根本不說話時就變得尷尬又緊張。為了緩解眼前比溫度還低幾度的氣氛，她忐忑地扯著嘴角傻笑，外頭冷，先進去？

    夏昀下意識要拒絕，甚至想調(diào)頭就走，全當今夜沒來過，可話到了嗓子眼就想起自己無處可去。離開基地時情緒控制了理智，他連身份證都沒帶就摔鼠標走人，沒身份證不能去網(wǎng)吧更是無法進酒店，所以才在微博慣例出現(xiàn)她的問好時鬼使神差問她可不可以收留自己一晚。

    他雙手插在衣服口袋里，瞥開目光后才點頭，好像這樣就可以自欺欺人，產(chǎn)生一種和想白嫖自己的傻逼女網(wǎng)友共度一夜也不過如此的錯覺。

    這邊是城東的老街區(qū)，路燈光線昏暗，顯得夜晚越發(fā)濕冷。岑溪在前面領(lǐng)路，夏昀跟在后頭，兩抹白影沉默不語，各自思緒紛飛。

    她住最里面那棟居民樓，領(lǐng)著夏昀上樓時掏出手機打開手電筒，二樓的聲控燈壞了，你也照個亮。

    夏昀這才借著樓道里的白熾燈將她看得清楚。他是典型的網(wǎng)癮少年，腹內(nèi)詞匯匱乏，看見好看的異性也只能干巴巴感嘆兩聲好看，生動點也就夸句絕了。所以他對眼前女人的第一感覺就是白，比他電腦白屏時還白，再者就是眼睛大，大得讓他不合時宜地想起小時候看過的睫毛膏廣告一步拉長，兩步大眼。

    岑溪到現(xiàn)在還感覺不真實，腳步都輕飄飄的。一個月前她在微博熱搜看到夏昀自殺被送進搶救室的消息，足足愣了一分鐘，等反應過來便開始哭，哭他窮途末路，哭自己無能為力。當天夜里她總睡不踏實，恍惚間夢見夏昀捧杯的場景。他站在金色的雨里捧起Fmvp的獎杯，緊張顫抖卻無畏篤定，一夜間意氣風發(fā)少年舉世皆知。

    醒來后她便像瘋了一樣，清醒的瞬間腦海里出現(xiàn)個可笑又荒唐的念頭，這個念頭讓她打開微博大著膽子給夏昀發(fā)求愛私信。她本是膽小怕事的性子，當時卻鼓起一股勁兒，快速地給自己做了個自我介紹的圖片，像投簡歷似的發(fā)給夏昀自薦枕席。她當時并未想太多，只是覺得有無數(shù)人發(fā)給他關(guān)心和鼓勵的話語，她并不能說出更好的話來支持他，可她也想做點什么。便想著如果那些安慰鼓勵的話也無法讓他振作，那還沒戀愛過的他是否在看見自己的私信后能生出點兒嘗試的想法。只要有想做的事，便會繼續(xù)努力活下去。

    等消息發(fā)送后她去看夏昀的超話，才發(fā)現(xiàn)夏昀被連夜送進醫(yī)院只是突發(fā)急性闌尾炎。她捧著手機發(fā)呆，反應過來便開始笑，笑著笑著又哭起來。還好，還好，只是虛驚一場。

    隨即她想起自己發(fā)出去的消息，忙不迭去撤回已經(jīng)來不及。那幾天她心中不安，生怕夏昀看見自己發(fā)過去的內(nèi)容，總是安慰自己那么多人發(fā)私聊，茫茫信息海里他肯定看不見自己這一條。

    每天她都要點開聊天框看一眼，某天消息顯示已讀，當時她心跳漏一拍，臉頰發(fā)燙，對著沒有回復的聊天框安慰自己是一鍵全部已讀，哪敢想他真有一天會聯(lián)系自己，以至于人都跟著她要進門了還覺得是在夢游。

    她給夏昀設(shè)了特別關(guān)注，收到私信那刻她就傻了，也不管是真是假就開始化妝收拾屋子，因為激動，眉毛畫了三次才勉強能看。

    屋里有些亂，你別嫌棄。岑溪局促地站在門口，說話時根本不敢看人。

    無所謂。夏昀打量著狹小的單間，站在門口沒動。

    她從鞋架上拿了雙棉拖鞋放他面前，出于尷尬進行補充說明，干凈的。

    他垂眼看，岑溪就等在一邊等著，他沒換鞋，抬頭說一句，別看我。

    岑溪尷尬地清著嗓偏頭避開目光，進門右邊是廁所，左邊是開放式廚房，她剛好看向了洗碗池，盯著水龍頭看了又看還是覺得尷尬，便故作鎮(zhèn)定地往里走。再里面就是房間主體部分，用衣柜做隔斷分為客廳和臥室。她走到玻璃茶幾旁端起水杯喝水，水早涼了，冰得她清醒了些還有知覺，果然不是夢。

    她走開以后夏昀才輕松一點，互踩著后跟脫了鞋，穿上岑溪給的拖鞋往里走了兩步就停下來。他瞧著前面穿得鼓鼓囊囊的長發(fā)女人，再次確信自己一定是出門撞鬼才會出現(xiàn)在這里。

    感覺不到動靜，岑溪想去看他怎么樣了，回頭就見夏昀盯著自己瞧。其實岑溪一直不太敢直視他，此刻這樣驀地對上視線，她腦內(nèi)一空，結(jié)結(jié)巴巴地開口緩解氣氛，你，你怎么聯(lián)系我了？

    她只是想知道他怎么大半夜一個人在外頭，夏昀卻會錯意，以為她要按微博私信內(nèi)容進行下一步，他可還記得她在私信里極其開放地自薦枕席，約他來一場不用負責的成人式戀愛。

    不用負責的成人式戀愛？他還是第一次聽人把約炮形容得這么清新脫俗。

    見他不回答，岑溪又亂七八糟接一句，哎，你冷不冷，我開個空調(diào)吧？

    她從直播里了解到他們基地冬夏二十四小時開空調(diào)，而且他一張臉煞白，好像很冷的樣子。

    在岑溪翻空調(diào)遙控器的間隙夏昀終于理清了思路，干巴巴地朝她說道：我出門忘記帶身份證，你讓我暫住一晚，我給你算住宿費。

    他不是來約炮的，還是先說明為好。

    岑溪正蹲在電視柜前，聽見他的話抬頭望著他。夏昀一愣，心想她別是要霸王硬上弓，誰知岑溪卻道：哦哦哦，這樣啊，沒問題。

    回答后她就又去找遙控器，笨頭笨腦的樣子讓夏昀意識到她其實也和自己一樣懵。有了這個想法，他一下沒那么緊張了。

    找出遙控器后岑溪往里走了兩步，見夏昀還立在旁邊，趕忙說一句：你隨便坐，地上的坐墊也是干凈的。

    客廳里就一個沙發(fā)，茶幾旁邊放了兩個布藝坐墊。夏昀瞧一眼，嗯。

    叮。

    空調(diào)打開，夏昀被聲音吸引，朝掛機上變亮的指示燈看一眼。

    恰好岑溪開口問：要開幾度。

    她說話時會看他，夏昀這才發(fā)現(xiàn)她化了淡妝，神色毫無戒備，一雙大眼明亮澄澈。

    他收回目光，淡聲回答：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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