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

    楚玲咦了一聲，打開了微信。

    看了一眼里面的消息，瞪大了眼睛，驚呼出聲。

    楚君月有些擔(dān)心：媽，怎么了？

    楚玲面色慘白：你以后還是少出門吧，出車禍了，就離咱們胡同口隔了一條街。

    有個男的開著車，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撞在了路燈上，整個人被壓死在駕駛座上。

    群里有個不認(rèn)識的業(yè)主說這人活該，說他認(rèn)得這輛車，說出事前好像還因為搶行在咱們路口跟人發(fā)生了沖突，他剛好路過看了一眼。

    哎呀.....太嚇人.....

    后面楚玲又說了些什么，楚君月已經(jīng)沒有聽清了，他手中的筷子掉在了桌上，發(fā)出一聲脆響，又滾落到地面。

    楚玲停下，她心里暗想怎么能說這些，就算擔(dān)心楚君月出門，也不能說什么車禍慘死的事情啊。

    她忙彎腰撿了筷子放在一旁，剛想起身去拿新的，七星站起了身：阿姨我去拿就好。

    她拿了筷子塞進(jìn)楚君月手里，楚玲順其自然地轉(zhuǎn)移了剛剛的話題：七星別客氣啊，就當(dāng)自己家。

    七星當(dāng)然不會客氣，她笑瞇瞇地答應(yīng)，兩顆小虎牙在唇后若隱若現(xiàn)，不知怎么楚玲心里向被擊中一樣，就像，就像走在路邊突然跑來一只小貓?zhí)稍谒哪_下。

    楚玲情不自禁，挑了最大的螃蟹就夾進(jìn)了七星的盤子里：多吃點！

    不知怎么了，楚玲就越看七星越可愛，看著看著，忽然想到什么：咦？怎么沒見小蔥出來？平時我一做好飯，它跑得最快。

    對面的二人手皆是一抖，楚君月：睡覺吧在。

    楚玲點點頭：那我去叫叫它。

    楚君月連忙制止：沒事沒事讓它睡，咱們給它留一點。

    楚玲覺得也行。

    然后她就開始和七星拉起家常。

    多大啦，住哪啊，在哪個學(xué)校啊，怎么能染頭發(fā)，眼睛怎么回事兒啊，爸媽中秋怎么不在家啊，和楚君月怎么認(rèn)識的啊。

    楚君月手心冒汗，七星面不改色地扯謊。

    18了，隔壁小區(qū)，讀大學(xué)了所以能染發(fā)，美瞳啊，從小爸媽工作就忙，和楚君月在b站評論區(qū)認(rèn)識的。

    聽到七星已經(jīng)讀了大學(xué)，楚玲面上笑意更甚：在哪讀的啊。

    七星：清華。

    楚君月差點從凳子上掉下去。

    七星手伸手桌下，手指一搓，變出一張紫色的校園卡，遞給楚玲。楚玲接過，看了一眼，上面端端正正印著她的照片和她的名字。

    楚玲：七這個姓好少見呀，閨女是學(xué)文的呀。

    七星：對呀對呀。

    楚君月：媽幫我剝個螃蟹。

    他實在擔(dān)心再問下去會露餡。

    他沒有不喜歡吃螃蟹，楚玲覺得他剝不好，小時候總是幫他剝，一頓飯，忙忙碌碌，自己都顧不上好好吃。楚君月從那以后就不怎么吃這些麻煩的東西了。

    楚玲樂呵呵地拿起螃蟹，認(rèn)真地把蟹黃挑出來，又耐心地挑著蟹rou，然后放在小碗里遞給楚君月。

    七星巴巴看著，然后低頭啃著螃蟹。

    楚君月耳朵靈，聽到她把螃蟹啃得嘎吱嘎吱的，心里覺得好笑。

    一頓飯吃得其樂融融，楚玲更是看七星順眼，一口一個閨女的叫著。

    最后把溫上的黃酒拿來，倒了三杯，招呼著大家碰了杯。

    楚君月和楚玲酒量都不太好，喝了一杯臉頰就紅紅的，楚玲酒量更差一些，一會兒的功夫就坐不住了，跑到七星身邊，在她的頭上挼來挼去，棒球帽掉在了地上，七星的耳朵露了出來。

    楚玲醉眼惺忪：這啥。

    七星面不改色：cospy。

    楚君月在一邊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她沒想到楚玲這么不勝酒力，就喝了兩杯酒，就拽著她的耳朵不松手：閨女啊，你這個耳朵好軟啊。

    七星：......

    楚君月這會兒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他心臟砰砰跳著：媽，媽，我的頭也好摸，摸我的。

    楚玲：誰摸你的臭頭。

    楚君月：......

    就在七星考慮她要不要用個小法術(shù)讓楚玲松手的時候，楚玲啪地倒在她懷里。

    楚君月聽到聲音：咋了？

    七星：你媽倒了，喝多了。

    七星：你把她扶屋里去。

    楚君月無奈起身，摸到楚玲，拉著她的手臂把她拉起來，然后扶進(jìn)了臥室。

    出來后他想著收拾一下桌子，伸手摸去，桌子上卻干干凈凈。

    楚君月：七星，你打掃了？

    沒有聽到回應(yīng)。

    他有些奇怪，就慢慢走著，邊小聲問著：七星，你在哪？

    然后他聽到七星的聲音：你臥室里。

    楚君月走進(jìn)臥室，他還以為七星吃完了飯，又蜷成一團(tuán)躺在了自己的枕頭上，習(xí)慣性地坐在床上往床頭一摸，卻只摸到軟軟的枕頭。

    楚君月：七星？

    坐在窗臺上的七星回頭看他在床上摸索，笑出聲：我在窗戶上。

    楚君月慢慢走來，坐在椅子上，他聞到七星身上的酒味，他身上也有酒味，而且頭有點暈暈的。

    楚君月：你在干嘛。

    七星：看月亮

    楚君月沉默了一瞬：那個司機......

    沒等他說完，就聽了七星的回答：我干的。

    七星：怎么？害怕了？

    她懶懶靠著窗框，窗戶大開著，她的腳懸在窗外晃悠著，抬頭看著皎潔的月光，她覺得這個破爛的小區(qū)也挺好，年久失修的，沒有路燈，不會耽誤她看月亮。

    楚君月：不是......

    楚君月：我救了你，你就要償還因果，那你......那什么那個司機，會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嗎？

    七星微怔：沒事。

    楚君月：真的？

    在他的再三追問下，七星緩緩開口：一點吧，他本身那種性格出事也是早晚的，這次出事是只死了自己，如果是下次，可能會連累無辜的人，所以我也不算做了什么惡。

    聽了這話，楚君月心里松了一口氣，他伸手向前探了探，摸到了一個衣角：月亮好看嗎？

    七星：不知道。

    楚君月一愣：怎么會不知道，那你為什么看月亮。

    七星：因為小姐和公子總是看月亮，我從那時起就好奇月亮究竟有什么好看的，于是我也看，但是到今天還是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楚君月笑了，他拉了拉七星：你知道他們?yōu)槭裁纯偸菒劭丛铝羻?，我曾?jīng)無意間知道一句話，當(dāng)你喜歡一個人的時候，你可以不用說喜歡，而是說今晚的月色真美啊。

    因為看到美好的東西就會想分享給喜歡的人。

    不止是月色，是他們面前的佳肴，是剝好了的蟹，也是那壇黃酒。

    楚君月的聲音很好聽，他娓娓道來給七星講著月色與喜歡，她聽得懵懵懂懂：我喜歡很多人，為什么我不想和他們一起看月亮。

    楚君月深知七星理解的喜歡和他講的喜歡并不是一回事，但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只能說：如果你遇到想和他一起看月亮的人你就懂了。

    七星：行，我明天打電話全叫來和我一起看月亮，反正十五的月亮十六圓。

    楚君月：.......

    楚君月：不許。

    七星：？為啥

    楚君月只能搜腸刮肚尋找理由：這是玄學(xué)的事情，你不能強行拉別人陪你，不然你就永遠(yuǎn)不會懂。

    七星皺眉，這也太麻煩了：行吧行吧。

    兩人一時無話，涼風(fēng)穿過窗欞，吹在楚君月因為酒氣而微紅的臉上，也吹起了七星的發(fā)絲。

    楚君月抓住飄到自己臉上的她的發(fā)絲：下次中秋我?guī)湍銊冃钒伞?/br>
    七星來了精神：對嘛，我今天搞得好麻煩哦，你要身殘志堅！不能因為眼睛看不到就推卸伺候小貓咪的責(zé)任！

    身殘志堅......楚君月眼皮跳了跳：行行行。

    楚君月：那你能告訴我月亮是什么樣嗎？

    七星：是你的愿望嗎？

    楚君月：哦，突然不想知道了。

    行吧行吧。七星開口：我也沒有這么小氣。

    月亮呢，月亮就是圓的，黃的，有時候是白的，有時候又偏藍(lán)，還有時候紅紅的。

    楚君月知道圓，他摸得到，但是他不知道黃的白的藍(lán)的和紅的是什么。

    七星語塞：呃，就是，就是那個，媽的煩死了。

    聽到她不耐煩的語氣，楚君月又笑出了聲。

    對他而言，知道月亮是什么，真的好難。

    平日里看不到的東西他可以去摸，即便有些東西摸不到，但是他可以感受的到，比如風(fēng)，比如太陽。

    他知道春天的風(fēng)是卷著花香的，夏天的風(fēng)是燥熱的，秋天的風(fēng)是微涼的，冬天的風(fēng)是冷冽的。

    他也知道太陽，是一個圓的會發(fā)出溫度的東西，冬天的時候曬到太陽是舒服的，夏天的時候曬到太陽皮膚會燙得好痛。

    但是他不知道月亮是什么感覺，它就高高地遠(yuǎn)遠(yuǎn)地掛在天邊，月光也不會給他提示，他只能感受到此刻月光下的風(fēng)微涼的，卷著黃酒的味道，沖入他的鼻腔。

    楚君月：七星，還想不想再喝點酒。

    七星：我覺得可以。

    于是楚君月去廚房把剩下的大半壇黃酒都拿了過來，還是溫?zé)岬模瑑蓚€人就對著壇子，你一口我一口，楚君月先趴下了，七星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失去的意識。

    兩個人躺在床上，七星像個八爪魚一樣腿和胳膊都纏著楚君月的身上，月亮的位置移了移，月光正好照在二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