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 七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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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足足一分鐘,盛雩安終于開口,“那天是老頭子的七七。”按規(guī)矩做七要做到四十九日,哭拜供祭吃齋,做到七七,家人方能除去孝服、各找樂子,然而盛家情況特殊,金箱子一死,人心霎時散成大盤沙,各打各的算盤,甚至四房已經(jīng)找上了下家,自然沒人記得這大日子。唯有唐林苑在意,那天是去念經(jīng)拜懺,粉黛不施,穿了黑衣裳戴了黑帽子,在佛前一一擺好供品,一根根點燃線香,唯一不合規(guī)矩的一件事是沒帶上盛實安。盛雩安道:“前一日她便打點好了東西,知道的人不多,但包括我。她的車子是做過馬腳的?!?/br>盛實安出神地想當(dāng)時情形,出事前一晚,她和唐林苑吵了架,因為唐林苑執(zhí)意要與三房一伙搶家產(chǎn),吵到最后,唐林苑哭的梨花帶雨,難怪次日不帶盛實安,卻殊不知她們吵架時樓下有人正在動她的車。其實是多年前的事,回想起來,情緒并不激烈,盛實安想著想著,有些好笑,“她算計不過你們的,只是看起來很精明罷了。很沒必要。”盛雩安驚訝于她的淡定,搖頭道:“我是恨她要去做七七?!?/br>盛實安道:“你們不做,還不準(zhǔn)旁人有心嗎?”她語氣鏗鏘,盛雩安似乎被觸動逆鱗,猛地抬頭,反唇相譏,“我們?yōu)槭裁匆??老頭子五十大壽帶她去蘇州過,六十大壽帶她去杭州過,她過生辰干脆陪她回老家,逢節(jié)日跑得更遠(yuǎn),生怕旁人擾他們興致,連你都不帶吧?可是你過生辰,他們反倒跑回家里來了,生怕你遭人冷落欺侮似的??墒菍ε匀四??我媽做手術(shù),他沒有一句理會,我大學(xué)畢業(yè)已經(jīng)兩年,他問我功課如何,麟安搞同性戀這么大的事情,他還是在外面聽說的。他們是一樹梨花壓海棠,旁人都是礙事的東西?既然如此郎情妾意,何不雙宿雙飛?”原來他們?nèi)绱硕鲪?,盛實安都不記得,只記得唐林苑和老頭子總是吵嘴,都愛亂扔?xùn)|西。如今想來,如果不是清楚自己被在意,他們?nèi)訓(xùn)|西給誰看?但就為這個?她霍地站起來。盛雩安連篇累牘地將自己說出了三分薄怒,咻咻地喘息,目光隨她揚起來,嘶聲說:“給我?!?/br>盛實安眼看他渴求地靠近,皮包骨的身體彎成太熟的香蕉,臟污、褶皺、不堪入目,唯有眼中閃著精光。她頭一次這樣近地與三哥對視,發(fā)現(xiàn)也沒什么好怕,揚手將杯中水一潑,劇毒的清水潑了一地。盛雩安怔怔望著滿地的水,片刻后滿眼血絲幾乎要炸出來,怒目圓睜,身體猛地一晃,將床欄扯出咣當(dāng)亂響的動靜。盛實安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鄭寄嵐踢門進(jìn)來,劈手來拉她,盛實安不等他碰,轉(zhuǎn)頭快步離開病房,又在拐角處停步,讓過一隊警察。那些警察掠過走廊,徑直走進(jìn)房門大敞的病房,里面一陣sao亂,又很快平靜下來。盛實安終于意識到他們是來提死刑犯。從沒見過死刑犯,更沒想過會在這種情形下見到盛雩安。她不討厭他,至多有幾分害怕,因為唐林苑與三房的關(guān)系,直到在女校出事時她都相信三哥會救她。她從四歲起開始姓盛,本就稀薄的血緣在今天全都要化作青煙。鄭寄嵐看她臉色發(fā)白,催促道:“走吧?!?/br>盛實安點點頭,轉(zhuǎn)過拐角,在走廊上越走越快,突然一拐彎折進(jìn)衛(wèi)生間,“哇”地吐了出來。鄭寄嵐在外面敲門,“盛實安?”盛實安啞聲說:“早上吃多了,暈車。你去車上等我吧。”鄭寄嵐到底不大放心,走到醫(yī)院門口,還是想找個護(hù)士去看看。時間太早,護(hù)士沒找著,他倒看見一臺眼熟的車停在樓前,走過去敲開車窗,“不是說不見了?怎么又來了?”陳嘉揚問:“盛雩安沒欺負(fù)人?她怎么樣?”一時說不清是誰欺負(fù)誰,鄭寄嵐只能回答后一個問題,“這個……她、她去吐了?!?/br>陳嘉揚下車走進(jìn)醫(yī)院,走得太快,把鄭寄嵐甩在后面,卻也分不清是哪個衛(wèi)生間,只隨便在一間門外停住,信手抓住一個值班的護(hù)士,“勞駕,幫我看看里頭有沒有人?!?/br>他一身黑,看著不像善茬,護(hù)士還算警惕,問:“什么人?跟你什么關(guān)系?”他頓了一下才說:“是我家的姑娘?!?/br>護(hù)士這才狐疑地進(jìn)去,敲開一個個隔間查看。陳嘉揚等得坐立難安,她很快就走出來,“沒人啊。你怎么來這里找人?”陳嘉揚莫名地覺得腿軟,耳朵聽到走廊另一端有人在喊:“來人哪!——這里有人暈倒了!”他撥開護(hù)士,大步流星跑過去,“砰”地撞開那扇門,一眼看見盛實安委頓在地,手還扶著洗手池邊,沒力氣站起來,腦袋也垂著,烏黑的頭發(fā)濡濕了,耳朵脖頸的皮膚蒼白得像紙。————好家伙,今天有七章我邊編輯邊更新,慢點看么么打。187眼淚灌湯包(二更)他腦袋里驀地炸開一響,箭步上前,打橫抱她起來,沒頭蒼蠅似的轉(zhuǎn)出住院部走向門診部。鄭寄嵐去安排醫(yī)生,他抱盛實安走進(jìn)倉促找來的空診室,窗戶開著,新鮮空氣一吹,盛實安微微睜開眼睛,輕聲說:“你放下我。”他渾然忘了診室里有座位,牙齒咬得死緊,“哪兒不舒服?”盛實安在他懷里輕輕掙扎,澀澀地發(fā)音:“胃難受。你先放下我?!?/br>他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還抱著她,又站了半天,他小心翼翼把她放在床沿。盛實安站起來,他又按住她,“……胃怎么了?得看醫(yī)生。”她還是想吐,捂著嘴搖頭,推開他的手往門外走。陳嘉揚一步就追上來扣住門,壓著脾氣,“有病不看?”盛實安小聲說:“我看過醫(yī)生了。在天津就看過了?!?/br>看了醫(yī)生還有毛病,簡直邪門。盛實安旁顧左右而言他,陳嘉揚不由聲量一高,壓著門逼問:“醫(yī)生怎么說?”盛實安靠在門上,擦擦頭上的汗,又覺得眼睛疼,來回揉眼睛。陳嘉揚抓住她的手下拉,逼她露出表情進(jìn)而吭聲,她被抓得疼,千方百計地抽手,最后只為難得自己站著都打晃,脫口高聲道:“他說我懷了小孩!”對視良久,兩個人都眼圈通紅,盛實安是因為胃不舒服,陳嘉揚則似乎并沒聽明白,眼里布滿與嚇人的身高長相極不相符的茫然。他茫然問:“你說什么?”盛實安又揉一下眼睛,低聲說:“我懷了小孩。”再也說不下去,正巧醫(yī)生和鄭寄嵐推門,他們兩人驚弓之鳥般地讓開,醫(yī)生招呼道:“哪位是病患?請就坐?!?/br>然而誰都沒理他,盛實安奪門而出,陳嘉揚條件反射地追出去。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么,他的大腦中充滿肥皂泡,泡沫生出更多泡沫,迅速填充四肢百骸血管骨髓,真空的泡泡讓他輕盈得快要飛起來,然而擠壓產(chǎn)生的爆裂又真實地傳遞出劇烈的痛感。他恍然上前拉住她的手腕想要她停下來,她回頭就推,力氣大得驚人,險些把他推個跟頭,他終于發(fā)現(xiàn)她原來眼圈通紅。盛實安不知道自己怎么會變成一只裝滿眼淚的灌湯包,捂住臉蹲下去,竭盡全力憋住眼淚。陳嘉揚跟著蹲下,盛實安又推他一把,讓他別靠近,她窘迫得無處容身,囫圇地哽咽,“人、人都看著呢……”大馬路邊,來來往往的人都在看熱鬧,被陳嘉揚一瞪,明晃晃的看變成偷偷摸摸的看。盛實安恨自己不是只耗子不能藏進(jìn)地縫,本就憋得臉通紅,又被看得耳朵通紅,陳嘉揚索性一伸手把她塞進(jìn)懷里,就這么抱成一團地送到車上,盛實安早憋得快要炸開,車門一關(guān),她終于捂住眼睛,讓眼淚流出來。在天津被把脈的時候,三位男士都在場,各自表情異彩紛呈,盛實安當(dāng)時的想法是自己太欺負(fù)人,這都要讓陳軻碰上;昨天去醫(yī)院檢查時正逢有人生產(chǎn),被急診送去分娩室,排隊看病的女性們?nèi)蟀牙浜?,年長些的議論這位產(chǎn)婦缺心眼,羊水破了還來急診,年輕些的譬如盛實安,則被塞了一眼睛生育的恐怖,壓根無暇考慮懷孕本身意味著什么。眼下車窗關(guān)著,隔絕外界的聲音,車輪前進(jìn),把景色都變得模糊。盛實安哭起來沒聲音,陳嘉揚也不回頭,但他知道她哭了一路,最后車停在銀閘胡同,盛實安還在哭,已經(jīng)沒眼淚,只是抽噎得發(fā)抖,看起來太可憐。188也是我的(三更)陳嘉揚背她上樓,拿熱毛巾擦干凈她的臉,安排她上床。盛實安累得不想說話,蒙住頭睡回籠覺,本想稍微休息一會,誰知道身體狀況變幻莫測,一睜眼已經(jīng)是午夜。她拉下被子,叫了一聲:“陳嘉揚?”沒人應(yīng)聲,她以為他已經(jīng)走了。但很快就響起水聲和腳步聲,原來他一直站在窗前吹風(fēng),端來一杯水,在床前蹲下,“睡醒了?”盛實安有些不好意思,“我沒想睡這么久?!?/br>陳嘉揚挑了一下唇角,沒有說真實情況。他非但愿意等,并且在等待過程中產(chǎn)生無數(shù)下作想法,諸般邪念喧囂了一整個白晝,他想出了一萬種方法可以留下這個小孩、甚至干脆用小孩子扣押盛實安,夜幕降臨時氣溫降低,高燒的腦子終于冷靜下來,但他仍舊希望她睡到明天,好讓他死皮賴臉地繼續(xù)讓身體里塞滿輕盈的肥皂泡。盛實安洗了把臉,說:“我請你吃飯吧。真的請?!?/br>他跟盛實安去吃餛飩。盛實安一口氣吃了兩碗,鼻尖上冒出亮晶晶的汗珠,偶爾抬頭,隨口說:“你好慢。”陳嘉揚也沒有說自己貪心,想多看她一會,她既然說,他就埋頭吃,她一走神,他又接著看。她也越吃越慢,還是剩下兩顆餛飩,放下筷子,她看著他說:“我昨天也去了醫(yī)院?!?/br>桌上點著煤油燈,燈芯打了叉,火光于是一跳一跳的,照在她面頰上、眼睛底,建造出無數(shù)生動的表情,縱使眼下神情單調(diào),然而她所有的表情他都看過和記得,包括她在濠濮間的樓下仰臉瞪他,包括上次她看見那件白婚紗時發(fā)光的神容。他以為沒有機會再看,可是命運給他機會。煤油燈終于一閃,火苗幾乎淹死在油池里,燈光黯淡,他看見盛實安的眼睛在昏暗中像泓安靜的水。她微笑著說:“醫(yī)生讓我明天去取報告,如果情況好,可以不用做手術(shù),明天吃藥就行?!?/br>是個殘忍的機會。他們是餛飩店的最后一桌客人,盛實安送他到路燈下,因為車停在那里。陳嘉揚抽出支煙,又不能點,只叼著煙仰頭看看月亮,隨即很快地看向她,很快地說:“其實我很高興。”但比高興更清楚的反而是夜晚里才冒出的那些念頭。盛實安被他嚇破了膽,對他涼透了心,她再也不想當(dāng)煩人精,她打算當(dāng)個小尼姑。不等盛實安說話,他又接著說:“明天我陪你去,哪間醫(yī)院,幾點鐘?”她挑眉說:“哎……這不能告訴你?!?/br>他“嘖”一聲,“哪有小姑娘自己去看病的?”盛實安沒喝酒,不好糊弄,全不買賬,“說了不要你管就是不要你管?!?/br>陳嘉揚攤手投降,了然地一揮手讓她滾蛋,眼看著她走出幾米遠(yuǎn),又叫住她,“實安。”盛實安在關(guān)門的包子鋪前轉(zhuǎn)回身。路燈明澄澄的,可是竟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他說:“那也是我的孩子?!?/br>從沒聽過他有這樣沙啞艱澀的嗓音。盛實安揉了一下耳朵,逃也似的跑掉了。這夜盛實安沒怎么睡,早早就出了門——陳嘉揚之所以知曉情況,是因為他一大早去銀閘胡同蹲點,從六點等到八點,終于意識到自己撲了個空。189孕產(chǎn)科(四更)他走得也不晚,天沒亮就系著扣子離開房間,正巧撞上鄭寄嵐從客房里走出來。鄭寄嵐打著呵欠,衣裳沒系,頭發(fā)沒梳,頗有抓jian意味,因此心虛,跟房主狹路相逢,腳步一頓,“……你做什么這么早?”陳嘉揚沒心思盤問他怎么在這里過夜,拿起外套下樓,鄭寄嵐在后面急著撇清,“我沒干什么啊,阿檸在樓下,我就睡個覺就走……哎,你干什么去?”陳嘉揚道:“我送盛實安去醫(yī)院?!?/br>他抬腕看手表,示意鄭寄嵐自便,出門開車。鄭寄嵐察覺他神色不對,連摔帶撲攆出來,一把拍住車頭攔住他,“去什么醫(yī)院?她干什么?昨天到底是……”兩人隔著車前窗對視,鄭寄嵐氣喘吁吁,陳嘉揚像塊石頭,滿眼通紅的血絲,像是好幾天沒合過眼。不知道鄭寄嵐猜出了幾分,表情緩緩一冷,一字一頓道:“……她不懂事,你別犯糊涂。”陳嘉揚搖搖頭,轉(zhuǎn)動方向盤后退,換方向岔開他,徑自下山去。糊不糊涂都是盛實安才能說了算,然而這事有他一半??墒嵃蚕袷怯X得他會不講信用,一早就跑了。陳嘉揚從銀閘胡同口一腳油門沖上大街,在滿北平的醫(yī)院里搜查孕產(chǎn)科,協(xié)和醫(yī)院、仁愛醫(yī)院、成濟醫(yī)院……一間間醫(yī)院找過去,末了都對醫(yī)院構(gòu)造輕車熟路,進(jìn)門一掃便知道方向,從堆滿起伏黑腦勺的過道中走過,目光一一刷過她們的臉,有個嬌小的姑娘坐在長椅上,低著頭,靠近了才看出是張陌生的臉,旁邊的母親正哭天搶地,“誰叫你自作主張吃那個藥!?以后可就不好生了!”陳嘉揚停住腳,抿唇看一眼姑娘蒼白的肌膚,接著擠過去。中國的人真是多,永遠(yuǎn)熙熙攘攘擠擠挨挨,孕產(chǎn)科與兒科不相上下,格外摩肩接踵,因為往往擠滿了家屬,關(guān)心則亂地守著孕婦的大肚子,也有月份小些的,倉惶地絞著裙子等候。都有人陪伴,都不是盛實安。他連診室都看了一遍,又匆匆出去,驅(qū)車去下一間醫(yī)院。路途不近,風(fēng)馳電掣開到一條街外,整條胡同卻又在翻修,堵得水泄不通,他開窗探身看前方路況,車頭被迎面駛來的警用摩托迎頭一撞,早因高速行駛而燒得guntang的油箱幾乎發(fā)出“轟”的一聲喟嘆,徹底熄了火。那騎車的小警察始料未及,不認(rèn)識他也認(rèn)識車牌,張著嘴愣在當(dāng)場。陳嘉揚二話不說推門下車,小警察看見他小腿上滴血,更是當(dāng)場嚇傻,面無人色。陳嘉揚顧不得理會,車鑰匙留給小警察,他繞過翻開的路面,推開擋路的行人快步奔跑,在附屬醫(yī)院門外險些撞上血淋淋的擔(dān)架,護(hù)士在喊:“流產(chǎn)的孕婦!快讓開,要搶救!”驚雷似的,陳嘉揚本能地看向擔(dān)架上的人——長睫毛,小鼻尖,閉眼時有些嬌憨的情態(tài),種種相似,讓他花了足足數(shù)秒才意識到這不是盛實安。胸口猛地壓上塊巨石,陳嘉揚霎時間心里一空。躺在擔(dān)架上的姑娘痛苦地皺了下眉,護(hù)士不知道這人發(fā)什么愣,憤怒地喊他讓路,陳嘉揚如夢方醒,終于一側(cè)身,讓過擔(dān)架,劈手抓住一個醫(yī)生,“孕產(chǎn)科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