勸著攔下他，只買了一盞：“太多了，神仙要責怪將軍貪心的?！?/br>
“貪心點怎么了，我就是想和萋jiejie生生世世，白首不離?！鄙?qū)Y扶著人在河岸邊的小亭里坐下。

“生生世世，白首不離?！蓖瑯影藗€字，在葉萋口中說出，變了種韻味，更加繾綣。

誓言落進男人耳朵里，他頸子梗著，臉頰發(fā)熱：“萋jiejie坐著吧，我去放。”

亭子與河岸不過幾丈遠的距離，沈?qū)Y又是個人高馬大的，抬起腿短短幾跨步躍到水邊，葉萋知曉他武藝高強還是不禁擔憂，出聲提醒。

沈?qū)Y擺擺手表示無妨，小心翼翼地端著花燈放入水中，目送飄遠。

夜間的河水波光粼粼，宛若天上銀河墜臨凡塵，承載俗子心愿祈祝的花燈隨波蕩漾，串聯(lián)成線，在男人映出燈火的黑瞳中劃破虛空。

沈?qū)Y閉上眼，再睜開時，物是人非。

“淵兒，怎么了？”葉萋等了會，還不見男人回來，只得起身去尋他，緩慢邁下階梯。

自己不是……死了嗎，沈?qū)Y腦內(nèi)一片混亂，眼前這便是往生凈土吧，他洗頭感覺到空蕩蕩，目光落在臺階上，受到指引般拾階而上，跌跌撞撞。

一人往下，一人往上，原本互不相干的軌跡交錯。

“這位夫人，抱歉，當心。”沈?qū)Y驚覺差點撞到一名懷孕的夫人，連聲道歉。

“這位夫人？”

葉萋原是不信鬼神之說的，至少原是不信。

眼前的人分明就是她的小將軍，眼前的人又絕不是她的淵兒，沈?qū)Y從來不會流露出這樣的眼神，沉重、無助，深淵一般的迷惘，仿佛被歲月活生生剮去了所有的生機，萬念俱灰。

若葉萋細細探究，就會記得這眼神曾見過的，萬花叢中，一眼千年。

沈?qū)Y避過了葉萋，想要繼續(xù)行走，腳邁到最后一階，再往上是人來人往的闊路。

人來人往，卻無一人相熟相知。

“淵兒……”葉萋遲疑地喚了聲，得來男人的回眸。

這女子如何知道我的名諱，她長得好生面熟，沈?qū)Y怔怔地扭過頭。

“淵兒，淵兒?！比~萋急切地叫著，眼前濕潤，她扶住肚子，支撐不住幾乎要跪倒。

有力的大手扶住女人，沈?qū)Y看向女子泫然欲泣的面容，于心不忍，他張了張唇，躊躇著，最后說道：“我在?！?/br>
他撒了謊。

她知道。

葉萋由著面前的男人扶著自己重新回到?jīng)鐾ぃ⒓缱?，對方四肢僵硬，雙手垂在膝頭，絲毫都不敢挨著她。

心底念頭愈發(fā)明朗，多虧了阿左那些精神鬼怪的畫本子，葉萋荒謬地想著，小將軍是被不知名的孤魂野鬼奪舍附身了，只不知這鬼是善是惡。

“淵兒可是在放花燈的時候，想到什么了？”葉萋故作鎮(zhèn)靜，不露端倪，她害怕驚擾了鬼。

沈?qū)Y抬起頭，從女人眼中打量自己，身軀確實是自己的身軀，年輕健壯，神采飛揚，是久違了的自己。

二人相顧無言。

“你是我的……他的妻子嗎？”年過半百，歷經(jīng)生死的沈?qū)Y在冗長的沉默后，率先開口，他不打算裝下去。

不論哪一輩子，沈?qū)Y都不喜歡撒謊，

在男人的記憶里，他的妻子仍是長公主，冷艷到絕情的女子，而不是身旁的小女人，一看就沒什么城府，沒什么心機，沒什么用處，沒什么……什么都沒，只有跟娘親一樣柔柔的嗓音，并非脂粉而是糖塊馨甜的香氣，還有高高隆起的腹部。

我竟然有子嗣？沈?qū)Y此刻心情無法言說，他死了，再醒來時，病痛不在，一切如舊，他還是意氣風發(fā)的模樣。

“葉萋，是沈?qū)Y的妻。”葉萋顫聲回答，她撫摸著腹部，隔著厚厚的冬衣無法感覺到孩子在肚中的動靜，卻仍堅持如此動作，想要求得心安，有力量與野鬼斗爭。

“葉萋，沈?qū)Y……”沈?qū)Y重復(fù)著兩個名字，他突然站起來，狠狠地擰了一把自己，他驚訝與疼痛感，面上神情不受控制地癲狂，“對，我是沈?qū)Y?！?/br>
男人rou眼可見變得危險，葉萋眼角帶淚，聲音輕柔又決絕：“你不是?！?/br>
“我不是？”沈?qū)Y愣住，女人的聲音劃開缺口，屬于他的落寞荒涼記憶涌上。

他不是沈?qū)Y，只是一個垂死之人，放棄自尊，選擇依附長公主的廢人，咎由自取。

在最初的重生悸動冷卻下來之后，沈?qū)Y頹然，他為自己下作的念頭慚愧，竟然會想霸占這個身軀：“對，我不是。”

自問自答完，沈?qū)Y有了打算，就當作一場赴黃泉之前的美夢吧，他笑起來，問了個出人意料的問題：“你夫君是個怎么樣的人？”

“淵兒很好，很溫柔，什么都護著我。”葉萋摸不到野鬼的心思，只得順著回答。

沈?qū)Y聽得匪夷所思，他見葉萋即使泣顏也不顯慘淡，身姿豐腴，所穿華貴，知道她所言非虛。

“還有呢，說與我這個野鬼聽聽吧?！鄙?qū)Y不想讓眼前的女人知道他到底是誰，徒增煩惱。

“脾氣有點小倔，容易胡思亂想?！碧岬叫膼鄣哪腥?，葉萋心緒放松下來。

“還有呢？”

“口是心非?！?/br>
“還有呢？”

“知錯就改，但不認錯……”

一問一答，沈?qū)Y聽著葉萋娓娓道來，在心中描繪出那個年輕時候的自己，鮮活張揚，而且更甚，簡直是被眼前女人寵得無法無天。

無法無天，倒也是不錯，沈?qū)Y又問：“那我……不，他過得高興么？”

“應(yīng)該是很高興的吧，我和他都很高興?！?/br>
“那就好，那就好?！鄙?qū)Y一連幾聲。

“您是沈家的祖先嗎？”從男人的問話里揣摩出了古怪，葉萋道。

“有些淵源?！鄙?qū)Y思考著用語，選擇了模棱兩可的回答。

孤魂野鬼上身奪舍一下子就變成了祖先降臨福澤后輩。

葉萋徹底安心，明白對方不會對沈?qū)Y造成什么危害，注意到男人的目光時不時看向自己的孕肚，長輩對于子孫后代總是慈愛的：“您要摸摸么？”

聽到女人主動提出的請求，沈?qū)Y差點就答應(yīng)，他抬起的手放下，搖搖頭拒絕：“已死之人，帶著晦氣?！?/br>
回應(yīng)他的是女人的動作，葉萋執(zhí)起沈?qū)Y的手，帶著一同撫摸孕肚，她悠悠地呢喃，似乎是有所感知：“您生前過得不大如意吧。”

沈?qū)Y無語凝噎，誠實應(yīng)聲。

“愿您來世能得真心人，白首不分離。”

在女人涓流般的祈愿中，停滯的時光再次流淌，命運繩索拉扯，將擰成一股的結(jié)扣解開，前世，今生，還有未知的來世，環(huán)環(huán)相扣。

“萋jiejie，對個老鬼也那么溫柔?！笔煜さ年庩柟謿?，沈?qū)Y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