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白眼

    曹郁踏入這架私人飛機的時候，機艙里已經有人了。

    那是個蓋著毯子戴著眼罩明顯在休息的男人，裹得多看不太清對方的長相。

    只知道留著寸頭，襯衫袖子卷起的部分膚色有些發(fā)深，隱隱還能看見肌rou線條，搭在椅子上的腿很長，縱觀整體看不太出年紀。

    她看了眼男人，盡量在走動間不發(fā)出聲音，走到離對方直線最遠的位置坐下，放好自己的隨身行李，打開電腦開始干活。

    「噼里啪啦」敲鍵盤的聲音把剛進入迷離狀態(tài)的齊魏給拽了出來，雖然聲音幾不可聞，但他還是一把扯下眼罩，手指摸了摸嘴角，無聲地笑了。

    曹郁坐在后面，對著電腦屏幕上男人的照片，也無聲地翹了翹嘴角。

    她這次回來是接受了一家叫「阿爾法」研究院的邀請，作為首席科學家組建全新的機器深度學習團隊。

    電腦屏幕上顯示的男人就是這家研究所隸屬集團的老板齊魏。

    照片中   27   歲的男人，棕色臉龐、寸頭、劍眉、嘴唇緊抿，表情嚴肅，坐在電腦屏幕前正專注地盯著什么。跟她記憶中的少年，不一樣得讓人有點驚訝。

    十年，能讓一個人變化這么大嗎？

    她摸了摸自己的臉，閉起了眼睛。

    *

    曹郁轉學到「赫石」上十二年級的那個夏天，她媽在她的攛掇下，正在跟自己的情人鬧分手。為了讓女兒的未來不受任何影響，姜寧女士將閨女送進了平城最好私立學校國際班，準備讓她出國一勞永逸。

    她走進那個只有   16   個座位的教室，屋里的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動作看著她，曹郁拽了拽書包低著頭走到空位上剛坐下，一陣煙味混著一個嘶啞的聲音在她腦袋上響起：這是我的位子。

    她慌忙收拾起剛擺出來的書本，連看也沒看對方一眼，抱著包往后挪了個位置，看著前面坐下的男生的背影，還有陣陣若有似無的煙味。

    曹郁不反感煙味，但討厭別人身上散發(fā)出來的煙味，這有些嗆鼻。

    周圍因為他倆進入的短暫定格又恢復吵鬧，嗡嗡嗡的私語在耳邊響個不停。

    前面男生突兀的轉頭跟她說話：你是曹郁？老陳叫你去趟辦公室。說完又轉身過去，一點也沒有想多說一句話的意思。

    他這一回身，曹郁看到了一張過于白凈的臉，因為瘦有點嘬腮，但棱角分明，若不是過于白，還是很英氣的。

    不知道是不是抽煙時唾液的分泌，把原本有些干燥蒼白的嘴唇染了一些水澤，看起來紅艷艷的，真是過于好看的一張臉啊。

    一張過于好看的、男孩子的臉。

    她回了句：謝謝。放下手里正在整理的東西，去了辦公樓。

    班主任陳拓是個四十歲上下的男人，拿著她的成績單問了問未來規(guī)劃，好好鼓勵了一番，承諾會幫她申請到心儀的學校。

    曹郁對這些過場毫不在意。她什么成績未來去哪里，想得已經很清楚，根本不用在國內再耗這時間。

    之所以答應來這里待個半年，主要是怕在姜寧女士的特殊時期，自己不仗義的先跑路，她老媽定然意志不堅定恐熬不過來，要不然她早飛了。

    回去的路上有個拐角，曹郁瞥見坐在自己前面的男生一個人蹲在墻角抽煙，他也看見了她，挑釁的挑起了眉，那意思好像是說，別多管閑事。

    曹郁心想，看不出來白白凈凈的小身板，煙癮還挺大。

    *

    曹郁被回憶搞得也想狠狠的吸上一口，正翻包找電子煙，想問問能不能在這私人飛機上解一解癮頭時，她媽就打來了電話，她忙塞上耳機一副洗耳恭聽的架勢。

    這兩年她跟母上姜寧的關系進入到了一個新的境界。以前她媽是只菟絲花，沒什么主見，粘曹郁粘的不行，在曹郁這兒一住就是大半年。

    這兩年倆人一年見不到   5   次，一周通一次視頻，她媽放言說是為了給她自由，不拖累她過自己的生活。

    她每每聽見只想呵呵，當誰還不知道她這是婚姻生活幸福，沒時間搭理她女兒。

    可能人呢，生活一幸福，就希望周遭世界都幸福，尤其是自己至親的人。

    所以她媽這次電話還是老生常談，不管她決定在哪里生活，找個男人照顧她是正經事。

    曹郁在電話里反問她媽：你覺得男人靠得住嗎？

    姜寧女士駁她：靠不住誰養(yǎng)你那么大？

    你男人靠得住，他娶你了嗎？

    她媽在電話里啐她：怎么說話呢？那不是你爸？

    他是我爸，但他可從來沒讓你靠過，最后你還不是靠著你閨女。

    那我也有個閨女，你呢？天天除了那些破實驗，你有什么？

    曹郁只想給她媽送個大白眼，她也真這么干了，她媽是沒看見，被轉過頭看過來的男人看個正著。

    齊魏看著她突然挺直緊繃的身體，笑了。

    曹郁瞥見男人的臉，下意識的呼吸都停了一瞬，她眨了眨眼，想確認自己沒有眼花，但男人已經轉過身去，沒能讓她看個仔細。

    她瞧了瞧屏幕上的照片，跟記憶中那張臉對比了一番，嗯，變化挺大的。

    *

    電話掛了之后，空氣中突然安靜了下來，男人把她的白眼盡收眼底，就轉過去再也沒有動作。

    曹郁有點吃不準齊魏認出她沒，就算沒認出來，他也應該知道自己是他請回來給他干活的吧，連個招呼都不打？

    但她也沒想主動跟他套近乎，畢竟當年睡了他就跑這事兒，齊魏可能早忘干凈了，但她這些年總覺得有些心虛，怕給小處男留下什么心理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