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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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卸下天寒地凍,茶樓里的人卻不少,掌柜難得大發(fā)善心,讓一些吃不起茶的百姓也躲進(jìn)來避寒。一樓大堂的老頭精神矍鑠,穿著灰白舊衫,懷里抱著琵琶,掐著秦腔唱了個新故事。二樓雅間,符嚴(yán)神情萎靡,一臉失意的只顧喝茶。燕云歌瞧得稀奇,問:“符兄都抱得美人歸了,怎么是這副神態(tài)?”符嚴(yán)哀嘆一聲,一臉別提了的郁悶。燕云歌見狀,識相地沒有刨根問底,指著樓下大堂老頭新編的曲子問他看法。符嚴(yán)沒什么看法倒是壓低了聲音道:“聽說昨兒京兆府因玩忽職守被人參了一本?!?/br>這事她還真不知道,抬起眼來詢問:“誰這么大的膽子?”“御史臺。”符嚴(yán)查看周圍,三個字說的尤其謹(jǐn)慎。燕云歌還在琢磨著這三個字,那頭的符嚴(yán)主動提及,“云歌,你還不知道吧,沈沉璧去了御史臺?!?/br>她驚訝,“何時的事?”符嚴(yán)搖頭,“還沒有正式授官,我能知道還是李太傅提了一嘴,我自己琢磨出來的?!?/br>“沉璧正直又有才華,能去御史臺也不算是埋沒。”燕云歌品著茶,斟酌再三地回。符嚴(yán)不由急了,“你怎么還沉的住氣,沉璧會試得個第五都去了御史臺,必然是他家里使了手段,那你我……”“別揣測了,也不怕這話傳出去,會惹圣上不喜。”燕云歌打斷他。符嚴(yán)一直想留京做個京官,免得被他父親抓回越州做事,但是每年京官的名額有限,如今又少了一個,他自然心急。可心急有什么用,除了暴露他的無能,更容易被有心人抓住把柄大做文章。“你若能在殿試拿下一甲,最少也是個六品的翰林編修,運(yùn)氣好些或許能直接從六部做起?!彼o他指了一條明路。符嚴(yán)欲言又止,最后嘆了一聲,頗為泄氣道:“我的文章連青蓮姑娘都做不過,更別說你和沉璧了。“說著起身告辭,“我還是再想想別的辦法?!?/br>他說得甚是失意,離去的背影都看著頹敗。燕云歌從他剛才的話里琢磨出點(diǎn)東西來,符嚴(yán)的急于求成怕是和那位青蓮姑娘脫不開關(guān)系。季幽來了好一會了,等符嚴(yán)走了才掀簾入內(nèi),對燕云歌耳語。燕云歌聽罷,不動聲色地示意:“讓小二留意鋪?zhàn)永镒罱南ⅲ屭w靈盯著城門,我們且看會是誰最先按耐不住?!?/br>當(dāng)謠言越演越烈,做賊者會心虛,心虛會生膽怯,瀕死的恐懼會讓他不顧一切去掩飾罪證。而她要抓的就是這個機(jī)會。此時,樓下的老頭正唱道:“哪個喪天良,哪個菅人命,哪個想撈錢,總也撈不夠。不怕罵祖宗,不怕萬年臭……“三言兩句激昂的唱詞就將樓下氣氛推到高潮,眾人叫好。可憐春花換白雪,琵琶聲聲嘆離別。燕云歌臨窗感嘆,這雪真是及時,及時到既能掩蓋尸體,也能掩飾罪惡。可天理昭昭,她倒想看看,那險惡的人心要如何掩飾。不過半月,城內(nèi)的謠言四起,城外的民怨沸騰,當(dāng)百川、河西等地堤壩潰爛,數(shù)萬百姓流離失所的消息傳來時,承明帝怒摔了折子,大罵各州各縣無法無天,責(zé)成吏部革去兩個知州的職位,責(zé)問工部去找出潰堤的原由,責(zé)罰工部尚書停薪一年,在家思過一月,若有再犯者,絕不寬宥。一個早朝,人心惶惶。燕云歌從接到口諭就一直等在御書房外,直到皇帝身邊貼身的公公傳話讓她進(jìn)去。書房里,承明帝也不廢話,直言問:“你上次說以貪制貪,卻沒有提貪官招惹民怨該如何處理?”燕云歌驚訝,沒想到陛下招她是問這個,聯(lián)想到城內(nèi)自己放出去的消息,謹(jǐn)慎回答道:“回陛下,斥之便可?!?/br>承明帝不滿意,“朕早上已經(jīng)發(fā)了脾氣,除了人心惶惶,并不能達(dá)到以儆效尤和以絕后患的目的?!?/br>燕云歌已經(jīng)明白皇帝召她的用意,當(dāng)即跪下回道:“陛下,那便只有殺之,才是民之所向!”要的就是這句話,承明帝頷首,命人呈上一塊令牌,意味深長地囑咐:“此事辦得好有賞,辦不好……不妨拿你的命祭一祭兩州的百姓。”燕云歌面無懼色,敢直視天顏回道:“小人敢問陛下,會是何賞賜?”承明帝批著折子的朱筆一停,意外道:“你倒是比顧行風(fēng)有膽量?!苯又旃P一勾,將份帖子丟在她腳邊,“你雖未釋褐授官,但天子門生也需以身作則,日后再有任何出格的行徑,這份檢舉你作風(fēng)不端、德行有虧的折子,朕不會再給你壓著?!?/br>燕云歌看著折子愕然,腦子里已經(jīng)迅速轉(zhuǎn)過幾個人名。“下去吧,別讓朕失望。”承明帝平靜地示意燕云歌退下,卻在她起身時突然提了一句,“辦的好,朕可以賜你御前行走,但是機(jī)會朕不會主動給你。”燕云歌抱著折子,磕頭謝恩。待出了宮門,她才猜透皇上最后句話的意思。皇上愿意將她放在明處,不再是作暗棋統(tǒng)籌,但他不會主動開口賞賜。也就是說,她還是得按照之前的計劃,主動出擊。再一看這份舉報她的帖子,打開前,她一直以為是顧行風(fēng)所為,打開的瞬間就愣了。是沈沉璧的字。?*同一時刻,東苑。張媽躬身站在莫蘭面前,將在外面打聽到的娓娓道來。莫蘭膝上蓋著厚重的被子半靠在床上,臉頰消瘦凹陷,用帕子捂著暗啞的咳嗽,聽得一會高興一會憂慮,“會試一甲,那可是舉人老爺?shù)纳矸萘?,可她一個女子……混跡在那些男子中間,如何使得……”“前幾日的消息,說有個姓燕的學(xué)子用一首詩破了追月樓青蓮姑娘一年多不接客的記錄?!睆垕尩吐暤?,“這事傳得有鼻子有眼的,奴婢讓管事去打聽了,聽傳回來的描述,那人分明不是大小姐?!?/br>莫蘭急得不行,咳得更厲害了,要把心肺咳出來一般。“豈有此理,居然有人打著我兒的名義……來敗壞她的名聲,張媽你去讓管事查……去查是誰咳咳……”“奴婢曉得的,夫人您注意自個身子?!睆垕屭s緊為她拍背,眼瞧著夫人眉眼間的死氣,就憂心忡忡。多少日了,除了聽到大小姐的消息,夫人還能露出一點(diǎn)為人的情緒,往日吃飯睡覺當(dāng)真如失了魂一樣。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若大小姐能有點(diǎn)良心,這么多天,也該來瞧夫人一眼。莫蘭想起女兒那句絕情的話,就怔怔的落了淚。一一是她的心肝,也是她十幾年疾患的由來,夫妻情薄如此,她不曾怨天尤人,慧娘在她眼前春風(fēng)得意,她也全無所謂,只因她將全部情感已經(jīng)轉(zhuǎn)到了女兒身上,卻不料,有一日她會連這個親身女兒都失去。怎不教她萬念俱灰、肝腸寸斷。張媽不忍見她如此,抬手幫她拭淚,“夫人您別哭,您這樣子大小姐知道了,也不會好受的?!?/br>莫蘭勉強(qiáng)地收了淚,問起慧娘,聽到她能吃能睡心情不錯,語氣淡淡道:“她馬上就要臨盆,你派人去問問有沒有缺的,她要什么就都給她,往日東西兩苑再有不快,生孩子總歸是進(jìn)鬼門關(guān)的大事,讓她順心些?!?/br>“老奴知道的。”張媽頷首。“也不知道我兒現(xiàn)在受著怎樣的苦,”莫蘭滿目酸楚,想了想,抬起臉,懇求地看著張媽道:“張媽,我想去看看她,就偷偷看一眼,你去找管事——”“夫人,您別難為自己?!睆垕屝乃岵灰眩娝袂檎麄€暗淡下來,內(nèi)心又實(shí)在不忍。“你真想見大小姐,我讓管事去傳話,求大小姐回來?!?/br>莫蘭眼里亮起光來,很快又黯淡下去,她雙手握住張媽的手,“還是別去打擾她,她注定是要扶搖直上的人,別讓我拖住。張媽,我也就這幾日,熬不了太久的……等我去了,你和管事就到她身邊,去照顧她……你別急,先聽我說完,老爺薄情,慧娘以后當(dāng)了家,縱然不給你氣受,也不會重用你,你與管事這年紀(jì)本該安享晚年,但是我實(shí)在放心不下一一,你就當(dāng)我貪心,就當(dāng)是為了我,你們幫我好好照顧她。那孩子肯定爭氣,肯定會成為不得了的人物,真有那日,你燒封信來告訴我,我死也瞑目了。”“夫人,您說這些做什么,您只要好好吃藥,未必不能——”“我已經(jīng)神形俱滅,現(xiàn)在吊著口氣,不過是大夫的功勞,我心里有數(shù),不過是熬日子罷了……你們聽我的,等我一走,就都到她身邊去,看在我的面上,她一定會善待你們?!?/br>“我知道的,夫人,求您別再說了。”張媽已經(jīng)淚如雨下。莫蘭黯然道:“別怪我,別怪我臨了還為著自己的私心,來勉強(qiáng)你們。我知道我懦弱,一輩子不爭,一輩子被人拿捏在手里,我早該看明白的,當(dāng)年因我的一意孤行選錯了人,與兄長離心不說,又害得莫家成為他仕途的踏板就此沒落,若非為了護(hù)我,兄長也不會選了太子,本該是最純粹的武將,卻陷入齷齪下作的勾當(dāng)里,都怨我,是我造的孽太深,又害得一一出生命格不好,害她不良于行,我這樣的人憑什么諸事順?biāo)?,憑什么還活著……”莫蘭說不下去,倒在張媽懷里痛哭流涕,張媽也嗚咽著哭泣。房內(nèi)哭聲不斷,愁云慘霧。門外,春蘭心驚rou跳,惶恐地看著來了一會的燕不離。燕不離面色似在發(fā)怒之際,卻在瞬間化為難言的嘆息,他轉(zhuǎn)身,“別與夫人說我來過?!?/br>春蘭謹(jǐn)慎道是。燕不離走了幾步,又回頭說道:“我近幾日政務(wù)繁忙會留宿宮中,你去交代管事替我準(zhǔn)備一些換洗的衣物?!?/br>這些不是由西苑的人負(fù)責(zé)嗎?春蘭一時沒轉(zhuǎn)過彎來,等與管事碰了面要談及此事時,才突然開了竅。“老爺讓奴婢準(zhǔn)備幾身換洗的衣物,但管事你知道此事一直由西苑那邊負(fù)責(zé),奴婢不好逾越?!?/br>管事聽罷,說了聲他會處理,又忙別的去了。春蘭笑笑,轉(zhuǎn)身快步離開,等走得很長一段路后,撲通地心跳才平復(fù)下來。離小年還有三天,燕云歌和趙靈走出她們今日去的最后家賭坊,季幽滿頭是汗地找到兩人,猶豫著上前告訴她一個消息。莫蘭病重。燕云歌幾乎是想都沒想的轉(zhuǎn)身往燕府去,季幽攔下她,怕她一時沖動,“小姐,就怕是假消息?!?/br>燕云歌腳步停頓,還是去了。?*白雪壓枝頭,也壓在江南風(fēng)情的亭臺水榭一角,當(dāng)年他娶莫蘭進(jìn)門,就是走的這條水榭。大婚時的盛況歷歷在目,曾經(jīng)牽手一起走過的女子如今眼迷離,意渙散。燕不離感慨一聲,揮退了老夫人派來的丫頭,執(zhí)意要等在門口。當(dāng)年,他娶莫蘭是權(quán)衡利弊,是情勢所逼,但至親至疏是夫妻,兩人相處久了,也不是沒有真的感情。在他記憶里,莫蘭一直是柔順的,聽話的,是個以夫?yàn)樘斓膫鹘y(tǒng)女子。難以想象,那樣女子,竟會有這么一個女兒。一個咄咄逼人,幾乎要?dú)У羲呐畠骸?/br>張媽開門出來,搖搖頭道:“夫人不想見你?!?/br>燕不離也不勉強(qiáng),問管事,“去給那邊送消息了嗎?”管事應(yīng)道:“回老爺,老奴已經(jīng)派了三波人過去了,還沒有消息回來。”燕不離不語,他之前明明留了話,暗示了這幾日自己不在府里,竟也沒個伶俐地將話聽進(jìn)去提前安排一面。如今人已在彌留之際,若是來不及——他不敢去想那個愛女如命的婦人會抱著怎樣的遺憾。里頭又有人出來,是特意請旨派來的沈太醫(yī)。燕不離上前問道:“拙荊如何?”沈太醫(yī)道:“尊夫人體弱,這場高燒又是來得兇猛,怕是不好?!?/br>燕不離嘴角嗡動,面色灰敗,張媽在一旁聽得眼淚撲簌。“老夫之前說過,尊夫人是郁結(jié)難疏,久病成疴,原也不是大病……”沈太醫(yī)十分惋惜,將開的方子遞過去,補(bǔ)充道:“現(xiàn)在只能開些溫補(bǔ)的藥將養(yǎng)著,重點(diǎn)還是解開夫人的心結(jié)。”燕不離接過方子,雙手竟都有顫抖,莫蘭的心結(jié)還能是什么?一個無法無天的女兒,一個久在邊疆的兄長,偏兩個都是想要他命的人。燕不離心下苦笑,收起方子,親自送沈太醫(yī)出去。張媽不停地抹眼淚,暗罵大小姐好狠的心,她若早來幾天,夫人也不至于拖成藥石無靈。春蘭此時端了藥過來,張媽抹去了淚,接過托盤,堅(jiān)強(qiáng)地道:“藥給我吧。”春蘭突然見里頭有人影閃過,呀了一聲。“里頭有人?!?/br>燕云歌聽到莫蘭病重,第一反應(yīng)是為人子女,總要盡份孝道。可真翻墻進(jìn)了東苑,感受到那股壓抑到無法呼吸的痛楚,她竟有些渾身發(fā)抖起來。床上的人氣若游絲,看得出不好,苦撐著一口氣,大概也是想見她一面。張媽推門進(jìn)來,見是她來,驚喜地要出聲,燕云歌制止她,輕聲問:“母親如何了?”張媽神情復(fù)雜,之前怨她沒來,可真看見人,又只敢怨恨她來得太晚,生生讓夫人苦等了幾個月。“大夫說夫人是心病,只得心藥醫(yī)?!睆垕屨f著,突然跪了下來,哀求道:“大小姐,老奴求您回來,只有您回來,夫人的病才會好?!?/br>燕云歌不愿受她的禮,趕緊要扶張媽起來,張媽卻不讓,更是磕頭作響,懇切乞求,“大小姐,您得講講良心啊,夫人就是病糊涂了,可都還念著您的名字……您是夫人救命的藥,只要您肯回來,夫人一定會好的,求求您救救夫人……”燕云歌見她執(zhí)意要跪,心里也不是滋味,人非草木,她對莫蘭早從最初的怒其不爭,到之后的被其如涓涓流水般的溫柔所觸動,今日便是其他人,她也不會置之不理。何況莫蘭是她生母。只是,留下照顧是一回事,要她回來卻是強(qiáng)她所難。“張媽,你可知道,你這一跪會跪掉我與她母女之間的情分?!彼f得涼薄,道出的是事實(shí)。張媽心涼了半截,季幽翻窗進(jìn)來只聽到后半句,走過來冷聲道:“如果下跪可以讓小姐回心轉(zhuǎn)意,那我也可以跪?!?/br>趙靈跟在后頭,愣了一愣,“我也跪?!?/br>燕云歌眉心一跳,壓著怒火說了句胡鬧。趙靈訕訕地笑,季幽知道自己的話不合時宜,仍大膽地問出口,“周失其鼎,天下共問之;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小姐,還記得這話嗎?”燕云歌如何不記得,她為這個局費(fèi)了多少心思,動了多少腦筋,下了多少套,她好不容易走到這步,不只她,若沒有季幽和趙靈的幫忙,她的仕途不會走得如此順暢。季幽的提醒她明白,如果在此時婦人之仁,那先前的流血付出算什么?難得柔軟下來的心,此時又堅(jiān)硬了起來。燕云歌強(qiáng)硬地扶起了張媽,臉上神情冷漠讓張媽寒心。“大小姐,您就當(dāng)可憐可憐夫人……”“一一,一一……”這道聲音,如雷劈下,讓所有人愣住。“一一,一一……”燕云歌已經(jīng)快步過去,喊了聲母親。莫蘭身處無邊無際的黑暗,眼見前方有光亮,她好奇下往光亮處走,可身后有道聲音一直喚她。好像是女兒的嗓音?她……還喊她母親?有多久沒聽見她的這聲母親了。她肯定在作夢,肯定又是幻聽,以為是幾個月前,又或者是十幾年前,女兒剛從山上回來,雖然與她不親密,可是自己每天張開眼,就能見到她……那時候的女兒又冷漠又有趣,小小的人兒就知道皺眉,就知道會訓(xùn)她,說她不該軟弱。但是更多的時候,是她為難的嘆氣。說罷了,我總能護(hù)著你……母親,我總能護(hù)著你的……“母親?!?/br>又聽見了……真的是女兒的聲音嗎?還是誰在戲弄她。她明明一無所有了呀,父親死了,兄長走了,那個兒時會承諾對她一生都好的良人也娶了別人,把她從孤寂和絕望中救出去的,是她向佛祖求了二十年的女兒,是會在她難過時說為什么要哭,是會在她懦弱時不滿地橫眼過來,可是啊,心卻比任何人都柔軟的女兒……她明白的,自己的懦弱讓她不喜,若非佛祖的恩賜,她這樣的人不配擁有這么出色的女兒,也是報應(yīng),所以女兒與她不親。可是啊,可是啊,她再懦弱的人,也想保護(hù)她,想她能走得更遠(yuǎn),想她可以翱翔在廣闊的天地,而不是困在任何一座府邸的后宅,她的人生已經(jīng)毀了,惟愿她能走出去,走得越遠(yuǎn)越好……“母親!”“母親!”明明是虛幻的聲音,這一次,她聽得很清楚,那低吐著的氣息,那冰涼的手按住了她的人中,很疼啊,疼得她緩緩顫開眼瞼,不是她這幾個月幻想出的身影,不是祠堂里決絕出走的背影……是她兒,是她的女兒。明明笑起來更好看的眼,如今蓄滿了淚,她的模樣,幾乎要擰碎莫蘭的心。“別哭……一一別哭……”她的女兒是清貴無雙的人,是意氣風(fēng)發(fā)的人,怎能為她一個婦人輕易落淚,尤其是發(fā)髻散了亂了,是跑過來的么?是在擔(dān)心她嗎?“一一?”她喃喃問著。“是我?!毖嘣聘璨桓曳砰_掐著人中的手,剛才莫蘭眼神渙散,差點(diǎn)灰白,若非自己聲聲呼喚,把人叫回,這會只怕已經(jīng)去了。“……你回來了?”她微愣,眼眶又濕潤,聲音沙啞,但堅(jiān)定。“是,我回來了。”什么藥都比不上這句話,莫蘭的眼睛一點(diǎn)點(diǎn)明亮了起來。一句回來了,猶如死水中被人灌入了活泉,神丹妙藥都沒有這四個字靈驗(yàn)。張媽喜極而泣,磕頭感謝老天爺。季幽紅了眼眶,什么都沒說地帶趙靈出去。第一次,燕云歌卸下偽裝和冷漠,將莫蘭抱在懷里,任她哭顫著身軀,哭出連月來的思念和惶恐。情之厚如斯,百世不足還。莫蘭這么一個膽怯,卑微,又是柔軟的女人,與她完全不同的女人,卻做了她的生母,對她有著深沉的母女之情,是她的恩,是她的債,是她的孽,也是她之幸。以前不在意的母親,剛剛差點(diǎn)死去,以為永遠(yuǎn)會在身后默默守著她的母親,差點(diǎn)永遠(yuǎn)離開她,如果春天的希望必須要在冬天播種下,那她謝天謝地,真的謝天謝地。她活了。她沒死。第145章越級??莫蘭的病情在小年夜的晚上才穩(wěn)定下來,燕云歌如釋重負(fù),不顧張媽的欲言又止,執(zhí)意回了燕樓休息。正當(dāng)子時,除了偶爾巡邏的禁軍,整條漆黑大街上,只剩下她一個人靜悄悄的腳步聲。來時的步伐有多匆匆,回時亦有多沉重,回想這幾日莫蘭瘦弱如幽魂,眼睛里卻因她每次的靠近,閃耀著細(xì)碎的光,本該病得糊涂的人,卻對她幼年的舊事如數(shù)家珍,連她幼時隨口夸過她的話都記得,怎不叫她動容。她回以前的院子看了一眼,里頭保持著她走前的原狀,桌上那本來不及帶走的書,甚至還維持著半卷的狀態(tài),停留在她最后看到的那一頁,彷佛主人只是暫時離去,不日就會回來。她看見這一幕時,內(nèi)心有感動,也有愧疚,便是在前世她也沒有得到如此濃郁的母女親情。前世的生母是個臨危不亂、雷厲風(fēng)行的女人,與莫蘭是兩個極端。她永遠(yuǎn)端莊,永遠(yuǎn)冷靜,對子女的愛是克制的,便是對父親,也是吝嗇的愛,一個活得自我的女人。而莫蘭,柔弱無依,沒有主見,情感以他人為先,是朵需要攀附才能生存在懸崖邊上的花朵。燕云歌欣賞前世的生母,也承襲了她的冷靜與涼薄,所以她無法適應(yīng)莫蘭這份深情,險些被架在進(jìn)退兩難的位置。一路走,一路嘆息,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黑夜里亮起的兩盞燈籠,那是用最普通的紅紙糊的燈籠,上頭歪歪扭扭寫著春字,猜是趙靈的手筆。她停止了腳步,有些不敢上前,三天沒回來,竟產(chǎn)生恍如隔世之感。趙靈此時打開門,四處張望著,發(fā)現(xiàn)燕云歌的身影,很快驚喜地跑來。“老大,你什么時候來的,怎么不進(jìn)來?”“趙靈,快進(jìn)來,外頭冷?!蔽南阍诶锩婧啊?/br>趙靈縮了縮脖子,今天確實(shí)冷,“老大,你也快點(diǎn)進(jìn)來,我們在煮梅子酒喝?!?/br>燕云歌微愣,才想起今天是小年。這時,無塵從里面出來,手里挽著披風(fēng)。趙靈嘿嘿一笑,識相地先進(jìn)去了。“這么冷的天怎么不多穿件?”無塵將披風(fēng)披在她身上。披風(fēng)的溫暖顯然是提前準(zhǔn)備好的,往日心安理得的享受,此刻想來,是她的何德何能。“怎么了?”她嘴角淺淺笑著,眼睛里亮如明月。黑色的瞳仁眨了一眨,有溫?zé)岬臏I被冬日里的寒冷化去。無塵看在眼里,為她攏緊了披風(fēng),笑著,“猜你今天會回來,都等著你呢?!?/br>“進(jìn)去吧?!?/br>燕云歌點(diǎn)頭,將臉揉成往日的冷淡,她想還是這一面孔適合她。衣袖揮動間,她在推門進(jìn)去時已若無其事。里頭,文香、趙靈抱著酒壺互相殷勤地喂酒,季幽淺笑地看著,偶爾一望天空,好似也在思念誰。新加入的血影抱著劍,冷漠地將自己隔出眾人。無塵慢下來幾步,遠(yuǎn)遠(yuǎn)看著那個女子淡笑著接過酒杯,仰頭灌酒,隨性至極。端著本是青燈不歸客,卻因濁酒戀紅塵的架勢,本該內(nèi)心柔軟的人,卻練就了冷漠無情的心腸。無塵嘆息著。誰會相信一個志向高遠(yuǎn),心中能裝得下整片山河的人,會承受不起生母的一份感情。他曾想以己之身改變她,如今有人比他先做到,說惆悵自然是惆悵,說平靜亦很是平靜。無塵微笑著而入,一具只剩欲望的軀殼,如果被人注入感情,究竟是什么樣子?而他努力到最后,又會得到一個怎樣的結(jié)果?無塵搬出塵封多年的古琴,撥下長相思的第一個音時,他想為他多年的漫漫情路求一個應(yīng)答。黑夜里,大雪紛飛,落在這二進(jìn)二出的小院,無人覺得冷。趙靈捧著酒杯驚嘆連連,文香笑她胸?zé)o點(diǎn)墨,吟不出應(yīng)景的詩來。季幽淺淺笑著,突然拿起酒壺一丟,朝的是血影的方向。血影被這一手的內(nèi)力震地手心發(fā)麻,再看季幽似挑釁般的抬抬下巴,她嘴角微動,以大口灌酒,全力回敬。酒壺橫飛,帶著互不相讓的較勁,莫名的敵意,莫名的冰釋前嫌。燕云歌望著漆黑的夜空,轉(zhuǎn)過酒杯,無法忽略那道訴求的琴音。周身嘈雜,道人不知何處去,琴音飄渺,心中自有菩提。兩兩相望,便是她的回答。?*推杯過盞中迎來了新年,當(dāng)莫蘭能下床走動時,隔過天來就是初一。這是莫蘭過的最開心的年,也是燕云歌過的最不平靜的年。城門前,燕云歌語氣森然,“沈大人一路上一語不發(fā),到了這,難道也沒什么話說么?”沈沉璧心情沉重,城門下,冰天雪地里剛剛失去親人的小姑娘正爬在死去的爹娘的身上哭泣,沒有人去勸小姑娘別哭了,沒有人抱過這個小姑娘給她一點(diǎn)溫暖,也沒有人為她父母蓋上白布,只有雪,無盡的漫天的雪。良久,沈沉璧苦澀地道:“云歌,我只是個御史,我能說什么?”此事多少人瞞著壓著,他看在眼里,有心無力,只能趁著民怨沸騰,將事情捅破,把民聲傳遞,可最后結(jié)果呢,不過是摘了兩個知州的帽子。他還能說什么,做什么?燕云歌卻是笑了,手一指城門下,指著那些簡陋棚子凍得瑟瑟發(fā)抖的百姓問他,“沈大人不妨下去問一問,你這個從五品是不是他們這幾天來見過最大的官?你下去問問他們走了十里八川,明明都是絕望,為什么還要走到盛京來?你不如下去問問,他們到底要什么,求什么,又是誰害的他們來這求天不應(yīng),求地?zé)o門!”沈沉璧怔住了,燕云歌指尖收起,握成拳,問得咄咄逼人,“他們一輩子安安分分,上對得起天地,下對得起良心,為何會落得如此境地?而你身為御史,執(zhí)法不平,不想著激濁揚(yáng)清,為百姓伸理冤枉,不想著奏書上呈,自陳改正,卻說什么你只是個御史,你能說什么?沈大人,你可以監(jiān)察百官,肅整朝儀!可以彈舉官邪,敷陳治道!可以對你所有看不過眼的歪風(fēng)邪氣,深惡痛絕!你可以為百姓做千千萬萬件事!”“燕云歌!”沈沉璧被說中要害,滿面慍色。“沈大人啊沈大人……”燕云歌笑有諷刺,搖頭嘆氣,“你是御史,你是陛下的王者之劍,是陛下在民間的耳目,你要監(jiān)察的是官員的庸政懶政怠政,而不是我燕某人去追月樓喝花酒。沈大人,你明不明白,你的濫用職責(zé)與他們的腐敗無異!我剛剛問是誰害得他們,是你們啊,就是你們這樣的官員,對百姓的蔑視推動和加深了這場可以避免的災(zāi)難!”“沈大人,你為何讀書,為何為官?你的為官之道,又為的是誰?”句句有力,字字清晰,沈沉璧無法反駁,尤其最后一句輕飄飄的發(fā)問,問得他滿面羞愧。燕云歌衣袍翻飛,神情冷淡,她大手一揮,黑暗中有人翻身上馬,打馬離開。沈沉璧面色復(fù)雜,深吸一口氣還想解釋,燕云歌卻勸他不必再說。“視察災(zāi)情為何不請旨,為何要半夜離京,沈大人,你想為這位大人自圓其說,可以,但請先掂量掂量,你能不能背負(fù)起這數(shù)萬計百姓對你的罵名?!?/br>沈沉璧臉色一變,不再說了。兩人等了一會,很快有人打馬而回,那馬上不只一道影子。臨到城門前,馬上的人縱身一躍,踏著夜空,提著一道影子而來。來者是血影,也唯她有這樣的本事,能提著一個沒有武功功底的人,縱身一躍數(shù)十米高的城墻而不教守門小將發(fā)現(xiàn)。血影將人解開xue道丟在地上,剛能說話的人影趴在地上嗚呼叫痛。“朱大人,客氣了,學(xué)生實(shí)在但不得朱大人大禮?!?/br>燕云歌哎呀幾聲,虛情假意地要去扶。朱明杰起身,剛想怒罵她是什么東西,卻在看見沈沉璧的時候,心里咯噔一聲。他本是京官,沒領(lǐng)圣旨就擅自出京已是犯了大罪,又被御史臺的人抓個正著,論罪連降三級都是輕的了。若來的是別人,話還好說,卻是沈沉璧,沈太醫(yī)家的獨(dú)子,皇上眼中的新寵。當(dāng)下變過臉色,虛偽地客套,“沈大人,你這是何意?老夫何時得罪沈大人了?”沈沉璧欲言又止地看著燕云歌,燕云歌懶得廢話,眉眼不抬,直接問道:“朱大人,這一月之期未過,您不在家里思過,大半夜的去哪呢。”這話一出,朱明杰面色不善,理直氣壯地斥責(zé)道:“陛下命工部找出堤壩潰爛的真相,本官身為工部尚書自然責(zé)無旁貸,你又是誰,敢管到本官頭上!”燕云歌沒有被這氣勢唬住,拂袖彎身,語氣平和。“學(xué)生燕云歌?!?/br>“今日得空,來教教朱大人什么是為官之道?!?/br>余眼又看怔愣的沈沉璧,淡淡地道:“沈大人趕巧了,也剛好聽一聽罷?!?/br>?朱明杰何曾被人如此羞辱,怒然起身,對著沈沉璧道:“沈大人,這人究竟是何人!竟然敢在你我面前大放厥詞!”燕云歌面無表情地挺直背脊,她就站在朱明杰面前,他卻不問自己。沈沉璧顯然也氣得不輕,卻在燕云歌冷漠的眼神中,將心一提。“學(xué)生的確不夠資格給兩位大人講學(xué)。”燕云歌神色淡淡,寒風(fēng)不絕,她以袖擋風(fēng),突然手一揮,直指城下,“那他們總該有資格。”朱明杰仿佛聽到天大笑話,接過話回:“他們?你指那群暴民?!?/br>燕云歌挑起眉眼,語氣幽幽地反問,“暴民?朱大人,你這帽子安的不錯,若餓著肚子上京為自己討個說法就是暴民,朱大人深夜出京,目的不純,去向不明,我是不是也可以說朱大人是暴民?”朱明杰勃然大怒:“大膽豎子!休得血口噴人!”燕云歌笑了一聲,“朱大人別急,我若噴人,必然言之有物,擲地有聲,一定噴得你心服口服?!闭f著,看向沈沉璧,“不妨讓沈大人做個見證?!?/br>沈沉璧微愣,朱明杰氣極,看向四周,發(fā)現(xiàn)城墻上除他們外,竟沒有守衛(wèi)巡邏,甚至連放哨的人影都沒有。燕云歌一斂笑容,開始發(fā)問:“朱大人,學(xué)生且問你,工部的職責(zé)是什么?”朱明杰不屑回答。燕云歌替他道:“興建土木,屯田水利、器物利用,渠堰疏降,甚至連礦冶、紡織也歸你們工部管轄。”“人人都道戶部掌管天下賦稅、俸餉,是個富到流油的衙門,卻不知道你們工部才是朝廷的錢袋子,戶部掌管國庫,卻只能調(diào)度,不能使用,而你們工部不同,款項(xiàng)撥下來,全由工部自己落實(shí),修建宮殿、運(yùn)河開鑿、隨便撿一樣動點(diǎn)手腳都非常了不得了?!?/br>朱明杰冷笑不斷,全無心虛。“朱大人身為工部尚書,該奉誰的命?”“自然是陛下?!?/br>“學(xué)生淺薄,敢問朱大人,修建堤壩前為何要挖沙清淤?”“不清淤泥,堤體松軟,如何擋的住汛期?!?/br>“那該不該做?”“當(dāng)然?!?/br>“那你們做了么?”“自然?!?/br>“這就有趣了,你們?nèi)羰亲隽耍俅ā⒒葜莸鹊睾蝸淼谋┯晖粞??若是沒有做,那工部憑的什么年年向戶部申請款項(xiàng)?”“水位年年上漲,我們工部為著百姓安危年年加固,何錯之有!”燕云歌頷首,反問:“既然已經(jīng)年年興修,年年加固,那城下這幫百姓從何處來?”聲音一拔,又似突然領(lǐng)悟的點(diǎn)點(diǎn)頭,“忘了,朱大人說他們是暴民,暴民的話自然信不得的?!?/br>朱明杰面色難看,額間似有汗而下。“學(xué)生再問朱大人,堤壩以何具?”朱明杰不敢再答,以免又被抓住話柄。他一臉怒容,質(zhì)問沈沉璧,“沈大人,她憑的什么來審本官?還是你們御史臺的人可以暫代大理寺之職了?!”沈沉璧連忙拱手告罪,說了句,“下官不敢?!迸缘牟桓叶嗾f,他心中隱約有了個猜想,那猜想來自于燕云歌從頭到尾的冷靜。燕云歌沒有給朱明杰發(fā)作的機(jī)會,她從腰間掏出令牌,聲音鏗鏘有力,“學(xué)生代天子詢問,再問朱大人一次,堤壩以何具?”沈沉璧沒想到猜想這么快被證實(shí),不由吃驚。而朱明杰雙目睜大,死死盯著那塊如陛下親臨的令牌,剛才的疑惑瞬間有了答案,心中已然絕望。“木樁做樁基,條石做主體……”“條石之間用何連接?”“用石錠或鐵錠連接,并用石灰、糯米、桐油等等勾縫?!?/br>“桐油一斤需多少銀?”“二十八兩……”“那興建一座堤壩,需要多少桐油,不說遠(yuǎn)的,我們就以這次受災(zāi)的百川和惠州為例,請朱大人給一個準(zhǔn)數(shù)?!?/br>“桐油調(diào)制比例是為機(jī)密,本官、本官也要問過侍郎才能知曉?!?/br>“朱大人,聽說工期里的所有款項(xiàng)均會列入賬目,呈交戶部?”“是,所有款項(xiàng)筆筆清楚,所有支出都有案可查?!?/br>“那就好。先不說,戶部有沒有膽子在這民怨沸騰的時候還包庇你們,……”燕云歌頓了頓,漫不經(jīng)心的說:“就說賬目,只要學(xué)生想查,便是往前倒推三年五年,學(xué)生也能從一筆筆中找出關(guān)鍵,無論是拿桐油摻水,還是泥漿里混沙……還是親赴惠州找堤身一塊塊石條驗(yàn)明,只要想查,天下沒有不能大白的真相,朱大人,明白學(xué)生的意思嗎?”朱明杰聽到最后,身形顫抖,明顯要無力癱倒。燕云歌重新看了一眼城下,“在朱大人眼里,這群走投無路的百姓是暴民,那什么是良民?不胡攪蠻纏,甘心等死的愚民,就是良民嗎?”朱明杰如何敢答。“沈大人,我剛剛問沈大人,為何讀書,為何為官,”燕云歌見沈沉璧要答,抬手制止了,笑了一聲,“我知道沈大人要說什么,無非是為天地立心,為民請命這等空話。城外災(zāi)民盤踞超過半月,這一個月來沈大人可有去看過,去問過,去認(rèn)真聽過他們的訴求?”沈沉璧臉色微變,想為自己辯解,很快被說地?zé)o言以對。“沈大人一身學(xué)識,文章做的妙語連珠,談吐鋒利不俗,年紀(jì)輕輕官從五品,未來扶搖直上更指日可待,可于眼前的事情,沈大人卻自問做了該做的,沈大人,你的為官之道不過是盡力而為,求個心安。”“連為百姓竭盡全力都不敢,沈大人何以敢擺出一副明辯篤行,無愧于心的表情?比較之下,朱大人還敢為了一己私利竭盡全力,連圣命都敢違抗!”朱明杰全身抖如篩糠,連連求情,“此事本官可以解釋,請……”想了半天,他終于想起她的名字,“請燕大人聽本官一言?!?/br>燕云歌聽到這聲久違了的稱呼,微微笑了一下,她立在石欄前,手指輕輕磕出聲音來,細(xì)微的聲音消散在夜風(fēng)里,輕不可見。“朱大人,你看這城門聚集的災(zāi)民,有百川的、有河西的,更有三千里外惠州的,朱大人要了解哪個地方的災(zāi)情隨便一問就知,朱大人,你雖視他們?yōu)楸┟?,他們心中可?dāng)你是救命的青天,一聽你要了解災(zāi)情,全主動來看你了?!?/br>朱明杰已然蔫了,他只是一個勁地吐著兩個字:“本官……本官……”燕云歌眼見他萬念俱灰,語聲越發(fā)和悅起來,“朱大人,你出京是視察災(zāi)情也好,是為掩蓋真相也好,都已經(jīng)不重要。重要的是學(xué)生一早得到了消息,在這專等著大人。朱大人為官數(shù)十載,怕是忘記了如何從百姓中來,回百姓中去,眼下學(xué)生給大人一個機(jī)會,請吧?!?/br>“是陛下……”朱明杰頓悟,臉色慘白,不敢置信尖聲質(zhì)問:“不會的,不可能,我女兒馬上要嫁太子為良娣,陛下不會如此對我……”“你不能動我,我要見陛下,我女兒是太子良娣!你不能動我!”“今日就是太子在這都救不了你?!毖嘣聘枥渎?,背手在后,做了請的姿勢,“朱大人,你識相赴死,你女兒還是良娣,朱大人非要將此事鬧大,那朱姑娘可就成罪臣之女了?!?/br>朱明杰如何不知道其中差別,罪臣之女,那是要被罰沒家產(chǎn)后充作官妓,不死終身不得出庭。他的娉婷從出生起就嬌養(yǎng)長大,怎能去受這等罪……“為著朱姑娘好,朱大人,請吧?!?/br>“云歌,你沒有官職在身,如何能越級……”沈沉璧怕她犯下大錯。朱明杰聽到關(guān)鍵,如抓到救命浮萍,大叫道:“你沒有官價,如何能審本官,如何能定本官生死,你冒充官員偽造令牌也是死罪!來人啊,快拿下此人!”燕云歌無意多說,平淡的給了血影一個眼色,血影馬上提起朱明杰,飛身往城樓下墜。沈沉璧還在大駭,城下已經(jīng)傳來一陣慘叫。“燕云歌你……你……越級誅殺一品大員,你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