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題春篇 三】對峙
【蘇題春篇 三】對峙
秋夜微涼,房中檀香游漫,無色的煙絲從金鼎器皿孔中冉冉升起,曲折蜿蜒。 蘇題春踏著月色回來,一襲夜行衣,手中拿著鋒利無比的東瀛刀,寒冷肅殺的眼睛剛進(jìn)屋,就被室內(nèi)溫暖蒙上一層水霧。 大人回來了。 楊櫻娘手里拿著一籃花瓣站在浴桶前,熱熱的水蒸氣熏濕了她的袖口,那濕了水的柔夷玉指光澤明亮,紅燭淺照,白皙透粉。 櫻娘放下花瓣走過去,先是看到她眼底疲憊的青絲,后聞到蘇題春身上濃重的血腥味,柔笑道:大人今晚就好好泡泡澡吧,解解乏。 說罷,櫻娘將精鐵所鍛的東瀛刀拿下,沉甸甸的冰冷殺器上不知斬殺過多少生靈,光摸著就讓她覺得心里膽顫。 蘇題春全程不動,任由嫂娘把外衫褪下,在人伸手去解開臉上面紗時(shí),她忽然抓住女人猶如枯柴的手骨。 嫂娘的淚水在眶中打轉(zhuǎn),臉上強(qiáng)撐的笑意苦澀難當(dāng),嘴唇隱隱顫抖著說:大人,就讓我看看吧。 良久,蘇題春才放下戒心的松開了手,等到面紗揭開時(shí),嫂娘沒有害怕和驚恐,反而眼淚洶涌,瞳仁搖顫,滿眶都是道不盡說不清的心疼。 蘇題春見不了她這樣,扭開臉,脫盡衣衫跨步坐入浴桶。 嫂娘沒有走,走到身后給她擦背,她沒再放出悲聲,可殊不知,水中倒影卻出賣了她。 女人看到她身上的傷痕后,捂著嘴悶哭,那雙悲情眼,猶如借了東海之水,不斷地流著清淚。 顛沛流離久了,難得舒舒服服的泡澡,又是在親近之人面前,她難免放松了警惕,迷迷糊糊枕著桶沿就睡了過去。 再睜眼,眼前一片漆黑,她不知怎么從浴桶里出來的,此刻已經(jīng)躺在床上。 外間刮起了風(fēng),沒落栓的窗戶被推開一條細(xì)縫,床幔隨風(fēng)在悠悠晃動。 她正想起身去關(guān),才發(fā)現(xiàn)腰上有重力壓著,掀開被子一看,嫂娘竟然躺在她懷中。 細(xì)柔烏發(fā)散在身后,頭枕在她肩臂,一只玉臂輕輕圈在腰間,身上白色絲緞松散,衣領(lǐng)像是被有意解開,肚兜凌亂,宣軟勝雪的嫩乳正壓在她肋骨上,一條腿霸道的橫搭在她下身,如此恬靜酣睡。 蘇題春先是把腿拿開,當(dāng)看到嫂娘腿心之間被浸透的幽濕水跡時(shí),寒眸打冷。 輕捧起她腦袋落在枕頭上,不料淺眠的嫂娘卻在此刻驚醒,待看清之后,嫂娘慌措不安,搭在腰間的手,迅速抽離,像極了一個(gè)被捉j(luò)ian在床的出墻嬌杏。 大..大人.. 昏暗不明的床幃中,她聲音慌張,心跳加速,臉上露出不知名的窘迫。 蘇題春放下她,我去關(guān)窗戶。 窗外而來的涼風(fēng)吹得她打了個(gè)寒噤,再回到床上,嫂娘躺在床里,與她隔著汪洋大海,眼睛也不敢看她。 蘇題春平躺,幽密的床上散著女子體香,她想起客棧人閑談碎語,眼眸冷了片刻,說道:獨(dú)守著蘇家空庭,難免有些凄涼寂寞,嫂娘尚且年輕,若是有再嫁的打算,我也不會有任何責(zé)怪。 嫂娘神色變得悲傷,一記淚水,浸濕了枕頭,她翻過身去,脊骨彎曲。 終究是蘇家虧待了嫂娘,耽誤你大好年華,如若有他想,就從蘇家出嫁吧,蘇家雖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風(fēng)光不再,但威名仍在,從這兒走,旁人好歹不敢欺負(fù)嫂娘。 我..我在宮里待的太久,不懂男婚女嫁的俗禮,至于嫁妝,蘇家的任何您都可以帶走,準(zhǔn)備的豐厚些,以后若夫家苛待,有銀錢傍身也是好的。 她語重心長的交代,嫂娘躲在床內(nèi)一字不發(fā),只是那單薄的身體顫抖的厲害。 后半夜,窗外又開始飄雨,這回不像上次那樣煙雨詩意,而是傾盆滂沱,轟隆隆的悶雷滾聲大作。 屋外天色晦暗,房檐下雨注成條,昨夜床內(nèi)的身影早不知何處去了,蘇題春起身穿衣,感覺臉上有股藥味,對鏡一看,不知何時(shí)被涂上厚厚的黃膏。 大人,醒啦。 進(jìn)門的不是丫鬟,而是嫂娘,她笑意勝春,眼睛紅腫似桃,昨日的悲傷被掩在墨眉間,舉止投足都端莊得體。 什么時(shí)辰了? 巳時(shí)嫂娘溫柔百般的給她穿衣,瞧見她臉上的淡黃色膏藥,盈盈笑道:大夫說著藥膏很管用,你這傷口只要敷上一兩次,等褪了疤不會留印子的。 有勞嫂娘。 櫻娘聞聲笑得十分甜膩,抬手整理好她的衣領(lǐng),就把人按坐在鏡子前梳頭。 香木梳子咬著黑發(fā),被櫻娘托在掌中,鏡子里的女人笑容靜好,好似什么都滿足了。 大人下一步有何打算?還...還回皇宮嗎? 鏡中女人的笑容僵硬住,熠熠生輝的眼睛變得黯淡,但眼角卻時(shí)不時(shí)微掀,迫切又不忍知道答案。 名義上來說,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昭儀娘娘,如果回宮,那便是后宮嬪妃。 蘇題春望向旁邊常年相伴的東瀛刀,瞳仁迸射寒芒,音冷:我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求證。 雨聲嘩嘩,雷鳴不止,天光發(fā)黑猶如夜晚那般。 吃過飯后,蘇題春蒙上黑紗,頭戴斗笠,拿起東瀛刀就往外走,嫂娘從廊檐下匆匆趕來,畫著鯉魚戲水的油紙傘,撐在她頭頂。 大人,雨大,拿上傘吧。 嫂娘眼里水意萌動,無助又無力,她好像明白此去兇險(xiǎn),暗暗懊喪自己身單力薄,不能幫襯。 若今夜我不能回來,那蘇題春就死在柳州了,嫂娘謹(jǐn)記。 頭頂?shù)挠陚愫盟坡┝擞?,直接淋濕了嫂娘的臉頰,她咬著牙床,面部抖搐,悲切的瞳仁里,猙獰著毀散不了的倔強(qiáng),遲遲不肯答話。 終于,她松了牙關(guān),執(zhí)拗道:櫻娘會守在家中,等大人回來。 老天爺好像故意是要給蕭策難堪,狂風(fēng)驟雨讓祈福之事一延再延,整個(gè)京城都被雨水淹沒,傾斜的雨線銜接著天地之間,將恐怖的黑云越拉越低。 蕭策在禪房批改奏折,裊裊佛香籠罩在梁上,乘風(fēng)溜出窗外。 天色低沉,一道電閃雷鳴直接劈裂了門前的水缸,震開了窗戶,讓昏昏欲睡的蕭策不經(jīng)意打了個(gè)寒顫。 他起身關(guān)窗,卻聽見身后有奏折翻動,回頭定睛,一個(gè)穿著夜行衣的人,已經(jīng)悄無聲息的入房,正閱看他批的奏折,濕水沿著斗笠低落在桌案上。 見人氣定神閑的樣子,蕭策沒有驚慌,背手問道:你是何人? 猶記殿下當(dāng)年在佛前禱告,說一定會成為有道明君,造福黎明百姓,如今來看,好像食言了。 燈影綽約,燭火之下烏漆嘛黑,來人低著頭,看不清容貌,徒留龐大的身影浮在墻上。 聽聞如此狂言,蕭策心中暗生怒火,細(xì)品之下,又覺得此人格外熟悉,再看到手中的東瀛刀時(shí),立即欣喜地開口:題春,是你對不對? 蘇題春抬起臉,扯下面紗,露出傷疤細(xì)密的容貌,譏諷道:殿下別來無恙。 她叫他殿下,而非皇上。 蕭策敏銳的嗅出話里的玄機(jī),以及人眼中暗藏的殺意,心中的興奮稍稍減少,鎮(zhèn)定道:你既然沒事,為何不給朕傳信? 因?yàn)橛幸患虑?,下官想不明白,需要向殿下求知一二?/br> 蕭策后脊發(fā)涼,藏不住的惶恐直接懸到嗓子眼,音色發(fā)虛,你問。 她眸中光斑如同懸著見血封喉的寒劍,戾光驚悚,氣質(zhì)陰憷令人膽顫,沉聲問:當(dāng)年我兄長護(hù)送使臣出關(guān)被害,究竟是意外還是人為? 我不知道。 一道白光閃過,蘇題春的東瀛刀出鞘,岌岌可危的燭火被劇烈的殺氣毀滅,房中倏然黑暗。 刀鞘拔出的聲音還沒聽到,蕭策就感到脖頸一涼,危及性命的玄鐵刀便橫在他血脈上,寒光從刀刃上折射,割在他臉上,速度之快。 蘇題春猶如暗夜詭魅,丑陋如夜叉的臉朝他逼近,下官再給殿下一個(gè)機(jī)會。 與此同時(shí),脖子上的刀刃已經(jīng)壓緊皮rou,蘇題春氣勢殘暴,亦正亦邪地望著他,被疤痕掩蓋的臉,沒有昔日的半點(diǎn)情誼,唯剩下入骨的恨意和譏誚。 蕭策怎么都不會想到,蘇題春這把曾經(jīng)為他披荊斬棘的東瀛刀,有天會真的擱在他的脖子上,而且很有可能會奪他性命。 他闔眼,后槽牙緊咬,一字一頓道:是父皇下的命令。 蘇題春繃緊的水瞳微動,緊著問:那殿下又做了什么呢? 蕭策睜眼,王者之風(fēng)突起,正視她的眼睛,句句鏗鏘道:在回京之后,父皇曾經(jīng)找我商議功高蓋主的蘇家該如何處置,主要是為了試探我可對蘇家可有勾結(jié)之心,二則是正好借機(jī)除掉心腹大患蘇家。 當(dāng)時(shí)我進(jìn)退兩難,便出謀劃策讓即將歸朝的蘇代秋護(hù)送使臣出關(guān),再命人冒充外敵,在外殺了他,以此博得父皇的信任,也彰顯出我絕對是他儲君之位的不二人選。 聽罷,蘇題春持刀的手止不住顫抖,所以,殿下從未真正信任過我,也從未想過要保護(hù)蘇家,即便是出生入死,血灑疆場,也只不過是一個(gè)棋子?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