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落地后睡了一覺,霍維光便趕來了一中,回去的路上,趙回洲給他打來電話,閑聊聲和麻將聲混雜,讓趙回洲的聲音也不甚清晰。 維光,給你接風(fēng)洗塵,快來快來。 霍維光聽得頭疼,回絕道:不來,你們自己玩著。 那邊有人在趙回洲身邊插了一句,我說了他沒空理你,人家現(xiàn)在只聞新人笑,哪還記得我們倆舊人,上回還把我們倆丟下呢。 這賤不兮兮的酸話,只能是張松年,霍維光笑罵:你讓張松年滾一邊去。 趙回洲也受不了他這間歇性神經(jīng)病發(fā)作的樣子,將張松年一推,揚(yáng)聲道:人滾了,你趕緊來。 趙回洲給他報了地方,一轉(zhuǎn)頭張松年四仰八叉躺在沙發(fā)上喝酒,他在他旁邊坐下,拿腳踢了踢他,誒,新人是什么意思? 酒精入喉,先是一陣辛辣,張松年忍過了那陣勁,招招手給他出餿主意,你等會問他,是不是見妖精meimei去了。 趙回洲還以為聽西游記呢,怎么還蹦出一個妖精meimei,他半信半疑,張松年卻給了他個肯定的眼色。走過燈光昏黃的暗金長廊,霍維光推開門,一股子煙酒氣讓他不自覺皺起眉,和麻將桌上的一圈朋友打了招呼,他在單人沙發(fā)上落座,先按了服務(wù)鈴,請人到房間里清清氣味。 看著有些疲,人卻挺高興,趙回洲更覺得好奇,他們?nèi)齻€人里,張松年最jian,霍維光最正,他本來以為張松年是誑他的,現(xiàn)在看倒是有幾分信。于是湊到霍維光邊上,問道:你剛見妖精meimei去了? 霍維光聽得眉頭一跳,沒理趙回洲,直看向張松年:你告訴他的? 張松年看他臉一黑,簡直要笑死,他躺在長沙發(fā)上笑,趙回洲滿肚子疑惑,跑過去按住他脖子:到底怎么回事,你趕緊說。 張松年一邊笑一邊把那天在餐廳遇見的事告訴了趙回洲,霍維光怠懶理他,今天一路風(fēng)塵仆仆,此刻他也有些累,伸手倒了一杯酒,自斟自飲。趙回洲踹了張松年一腳,又坐回霍維光這邊,看他半晌,憋出一句,你真找了個十幾歲的? 趙回洲是家里老小,寵慣了的,說話有時也有些沒遮攔,霍維光讓他一哽,你這話聽著怎么那么怪呢。 這事要是擱張松年身上,也不覺得奇怪,就是你。趙回洲上下打量他,眼神里頗有種你怎么也近墨者黑的惋惜。 張松年聽著不樂意了,你什么意思啊,怎么我就不奇怪了。 知道了原委,趙回洲也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周圍玩得渾的亂的又不是沒有,感情這事,今天好得指天誓日,明天一拍兩散的見得多了。 喝完了半杯,三人起身去臺球桌邊打球,張松年說要一桿清臺,趙回洲和他打賭,兩人正說著彩頭時,霍維光接了一個電話。 打電話來的是章舟,霍維光的助理不止他一個,但跟的最久的還是他,與霍家有關(guān)的一些事也是他幫著處理的,這些日子他一直派人跟著霍襄,剛才收到了消息,他也不敢耽誤,連忙報了過來。 章舟言簡意賅,霍小姐最近在聯(lián)系教育系統(tǒng)的人。 霍維光霎時間明白了過來,他臉色沒怎么變,但趙回洲和張松年和他多少年的朋友了,明白他現(xiàn)在是氣急了,立刻噤了聲。 我知道了,這件事我去處理。他說著轉(zhuǎn)身便往外走。 張松年忙推了一把趙回洲,他喝了酒,你跟上去看看。 霍維光進(jìn)了電梯,門還沒合上,趙回洲伸手擋住,閃身鉆了進(jìn)來,你別亂來,酒駕可不是小事。 霍維光沒說話,抱著手臂靠在冰涼的電梯壁板上,趙回洲覷他臉色,怕他是處理什么隱私事,掏出手機(jī)問了一句,我給你請個代駕? 他擺了擺手,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你送我一道。 兩人上了車,霍維光給他報了個地名,趙回洲有點印象,知道他是去處理家事,前幾個月霍家的白事,稍微有點交情的都去了,葬禮辦的很盛大,但這種事是做給活人看的,明眼人都知道,霍家大房算是徹底空心了。 車子停在別墅外,霍維光獨(dú)自一個人下車,他按了門鈴,傭人在房里聽見,先報了張玫,又跑到門口給他開門,張玫從樓上匆匆下來,看見站在門邊臉色并不好的霍維光,忙擠出一個笑,維光,你怎么過來了。 霍維光喊了一聲嬸嬸,站在原地問她:霍襄呢,我有事要問她。 客廳里開了大燈,屋子里亮如白晝,見他連坐下說話都不肯,張玫猜測霍襄又做出了什么事,她不知內(nèi)情,但還是想保護(hù)女兒,正要開口搪塞兩句,霍襄已從樓梯走了下來,她穿一件睡袍,卷發(fā)披在身后,在沙發(fā)邊坐下,整個人懶懶散散,先點了一支煙,大哥,什么急事讓你這大晚上過來。 你找教育系統(tǒng)的人做什么?霍維光問得劈頭蓋臉,站在一旁的傭人忙轉(zhuǎn)身回了自己房間,不欲摻和進(jìn)別人家事。 霍襄眉一挑,朝他吐了一口煙,笑得很漂亮,你消息好快啊。 她態(tài)度隨意極了,似乎左右一個人的人生于她而言比吐出的眼圈還要輕。 霍襄,我只告訴你一次,你想的做的都是錯的,叔叔的死是意外,你現(xiàn)在做的事這是遷怒?;艟S光看著她的眼睛繼續(xù)說,把你的痛苦加注在一個和你有著同樣痛苦的女孩子身上,你以為能得到什么。 一場車禍,她們都是受害者,這是事實,霍維光想讓她明白的不過就是這件事。 我能得到什么?她垂下頭喃喃自語,復(fù)又抬起頭,將手中的煙往桌上一砸,我能得到痛快! 她痛苦?那是她活該!這張美麗的臉凄厲起來,眼前看見許多女人,她們年輕,有些比她還要年輕,癡纏著爸爸,繡口里吐出的卻都是骯臟下流的話,美到極點,賤到塵埃! 我就是要遷怒,她,她們算什么東西,賤人的命也配和我爸爸相提并論,我要她生不如死,要她這輩子抬不起頭! 偌大的客廳,只有三個人,霍襄的聲音空蕩蕩的,浸透了不甘與痛苦,這不是一時的恨,她環(huán)抱手臂,整個人顫抖著。霍維光看向張玫,張玫一直在小心的觀察著霍維光的臉色,待他看過來,急匆匆地調(diào)轉(zhuǎn)了視線,她對霍襄的行為并無過多反應(yīng),甚至似乎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 霍維光睇她一眼,走到霍襄身邊坐下,握緊她發(fā)抖的手,襄襄,好了,不要再想。 他重復(fù)地念著她的小名,把她從噩夢一般的困頓中拉回來,漆黑又布滿風(fēng)暴的夜晚海上,終于看見那盞唯一的燈塔,霍襄哭了起來,撲進(jìn)他的懷里,大哥,為什么是我,為什么偏偏是爸爸。 幸福是隨機(jī)的,上帝轉(zhuǎn)著轉(zhuǎn)盤,選出幸運(yùn)兒,說:就是你了,幸福一輩子吧。于是幸運(yùn)兒就這樣歡天喜地的過了一生,我曾經(jīng)以為,我就是那個幸運(yùn)兒,我以為,上帝選中過我。 霍維光拍著她的背輕聲安慰,待她平息一些后,扶著她回到了房間,陷在柔軟的床鋪里,霍襄脫去了方才的猙獰,露出了最深層的脆弱,大哥,我不知道怎么辦,我真的不知道。 父親的驟然去世,是人生遇到的最大打擊,她無所適從,一定要找個人來恨一恨,否則這無法入睡的長夜要如何度過?;艟S光沒有說話,只是在床邊坐著,陪著她入眠。紅腫的雙眼,連睡夢中也無法舒展的眉,他記起霍襄兒時的樣子,穿層層疊疊的蛋糕裙,笑起來時有深而甜的酒窩,她是這一輩唯一的女孩兒,兒時受到的寵愛比他更多。 等到霍襄的呼吸平穩(wěn)綿長,霍維光起身離開,輕聲關(guān)掉房門,張玫還等在客廳,她看著他一步步走下來,手緊緊握著,不愿面對卻又不得不面對他,賠笑著說:維光,謝謝你,你meimei的事,麻煩你了。 霍維光直視張玫,嬸嬸,霍襄在吃藥嗎? 指尖握進(jìn)手心,張玫面上只是有些訝異,襄襄好得很,怎么會吃藥。 她這樣的狀態(tài),能稱得上好?霍維光聲音冷厲,眸色陰鷙,嚇得張玫倒退了一步,一低頭的瞬間,她已作出應(yīng)對,一手捂著胸口哭出來,一手便要捉住他的衣袖,維光,我和襄襄真是孤兒寡母了,我也不忍心看她這樣 嬸嬸,霍襄變成今天這樣,你和叔叔各占一半責(zé)任。 霍襄的性格能成現(xiàn)在這樣,與畸形的家庭環(huán)境脫不了干系,父親時常在外鬼混,母親愛她但也把她當(dāng)做拴住丈夫的工具?;艟S光錯身躲開張玫的手,不欲再和她說下去,頭一次拋去對長輩的禮節(jié),轉(zhuǎn)身便走出了別墅。 趙回洲站在車邊抽煙,聽見了關(guān)門聲,再抬眼時,霍維光已推開了庭院鐵門,他見他臉色比來時更不好,也沒多問什么,掐滅了煙,看了一眼別墅,夜晚的薔薇如暗紅的蛇,攀援在鐵欄桿上,守護(hù)著這座水晶玻璃堡壘。 兩章合一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