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沉溺

    哇，還吃呢？你真的不打算減肥嗎？一句話讓辛寵準(zhǔn)備拿桌上紙巾的手僵在了果盤上方，一個黑黑瘦瘦的男生出現(xiàn)在她面前擋住本就昏暗的光線。

    從小到大面對過各種對自己體重的調(diào)侃，辛寵早已習(xí)以為常。

    她拿了塊西瓜大口吃起來，裝作沒聽見男生說話的樣子。

    跟她搭話的是學(xué)生會的同學(xué)，關(guān)系一般，偶爾說上幾句話。

    她不喜歡群體活動，也不會刻意與人交往，如果不是要掙活動分，她不會出現(xiàn)在這里。這里的人將八面玲瓏詮釋的十分到位，所幸她沒什么值得別人算計的，所以幾次換屆的腥風(fēng)血雨都沒波及到她，就這么挨到了退部的日子。

    今天是換屆后的第一次團建活動，也是給老一屆學(xué)長姐送別的日子。辛寵作為學(xué)生會的小透明人物，沒什么人過來跟她講話，她也樂得安靜，一個人窩在角落里刷手機。

    你要不要報個健身房的私教課，我一個朋友上了半年瘦了很多，姿態(tài)氣質(zhì)瞬間起來了，前不久還找了男朋友，現(xiàn)在有優(yōu)惠，在我這報名還可以送半年的課。馬上要踏入社會了，管理個人形象很有必要的，要了解一下嗎？

    辛寵還在努力回想這人是誰，嘴巴先于腦子禮貌拒絕：不了，我這學(xué)期的課有點多，還要跟著導(dǎo)師寫論文，應(yīng)該是沒什么時間去健身房的。

    聽到她不打算報名，對面的臉立刻就拉下來了。

    所以說我最討厭只會學(xué)習(xí)的書呆女了，有什么用？最后還不是要嫁人，不過就你這個樣子能找到男朋友嗎？你看看別的女生，再看看你。

    他指了指聚光燈下唱著小情歌的女生，又退后兩步用嫌棄的目光將辛寵上下打量了個遍。

    辛寵沒有說話，順著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低下頭，一只手緊緊攥住了袖子。

    只片刻就微笑抬起頭，盯著男生看，笑而不語。

    男生被她盯的有些發(fā)毛，不自覺挺胸?fù)P起下巴增強氣勢。

    看什么？

    看看辮子還沒剪掉的清朝人，看看還活在父系氏族的原始野人，多新鮮啊。

    你！

    同學(xué)別生氣啊，開個玩笑，吃塊西瓜消消火吧。

    辛寵伸手抓起一塊兒西瓜，暗暗使勁將瓜瓤捏爆，汁水順著手往下流，故意滴在了對方的白色鞋面上。

    看著對方尖叫失態(tài)，急匆匆的抽紙擦鞋，辛寵覺得很高興，繼續(xù)火上澆油。

    不好意思啊同學(xué)，我近視的厲害，一不小心，我給你擦擦！

    隨即拿了兩張不知道誰擦過桌子上的紙，彎腰下去裝作要給他擦鞋。

    你啊，怎么每天都過得這么辛苦，你看莉雅，跳舞學(xué)習(xí)兩不誤，別給自己太大壓力了，女孩兒嘛再不濟以后嫁人生孩子，我聽人說我們家附近的護士學(xué)校不錯，不用交學(xué)費還能早早上班，我們家這個情況你也是知道的

    辛寵想起了初三的時候在學(xué)校突然暈倒被送到醫(yī)務(wù)室，學(xué)校通知家長來接時小姑說的話。

    姑姑，你會讓莉雅去嗎？

    她可不是什么逆來順受的小綿羊。

    辛寵？

    就在她為自己的報復(fù)沾沾自喜，以及那位不禮貌的同學(xué)幾乎要發(fā)作罵人時，有人叫了她的名字。

    辛寵沒有抬頭，盡管手中的紙巾已經(jīng)糊成一團臟兮兮的，但她還是用它把沾滿西瓜汁的手用力擦了擦，然后略有些局促的坐直腰打了個招呼。

    部長好。

    部長！那人也畢恭畢敬的沖來人點了點頭。

    林嘉遇繞過擋路的那人坐了下來，指著包房里另一個方向說，我跟辛寵要商量下周年會的現(xiàn)場布置，你快去盯著點你副部，她馬上要被灌暈了。

    那人看了辛寵一眼，罵了一句晦氣就急匆匆跑向氣氛正熱烈的一桌人，只見拼酒的女生已經(jīng)喝的七葷八素站都站不穩(wěn)，卻還要高舉酒杯跟旁邊的人碰杯。

    真是年輕人。林嘉遇笑著搖了搖頭，問旁邊敲電腦的人那里拿了一包濕巾給她。

    說的好像你很大一樣。辛寵撇撇嘴，拆開濕紙巾仔細(xì)擦拭黏糊糊的手心手背，也往扶手處挪了挪位置，刻意拉遠(yuǎn)了一點兩人的距離。

    出國的事應(yīng)該準(zhǔn)備的差不多了吧？

    短短兩分鐘時間旁邊這位就打了四五個哈欠，看起來很疲憊的樣子。

    辛寵開了一罐啤酒，剛準(zhǔn)備喝就被林嘉遇搶走了，等到一整罐冰冰涼的啤酒下肚后，他才從放空疲倦的狀態(tài)中稍微恢復(fù)一點。

    差不多了，過段時間交一些材料，然后提前去那邊玩一下，順便看看租房的事情。

    挺好的。辛寵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嗯？剛準(zhǔn)備再開一罐啤酒，就看見林嘉遇皺著眉沖她搖了搖頭，辛寵縮了縮脖子，弱弱的收回了手。

    我20了，不是小朋友了。辛寵小聲的嘟囔道。

    是啊，我們辛辛長成大姑娘了，但在哥哥眼里你還是那個每天跟在我屁股后面要糖吃的小鼻涕蟲。林嘉遇一臉寵溺的看著辛寵，他的嗓音輕柔笑容和煦，在少女努力保持平靜的心弦投下一顆石子，激起幾片漣漪。

    一曲甜歌終了，氣氛組同學(xué)開始調(diào)整燈光，換成了柔和又帶有神秘感的藍色打光巡回全場，拿著話筒的少女沖這邊招了招手，身邊的人開始起哄讓林嘉遇上去合唱。

    辛寵識趣的往旁邊挪了挪，同時收緊大腿讓出走道。

    林嘉遇卻沖臺上擺了擺手，指著桌上的啤酒對口型拒絕，讓臺上的女生先唱。

    屏幕上亮起倒數(shù)的紅點，少女無奈的笑了笑，然后抓緊話筒跟著伴奏唱了起來。

    你呢？最近怎么樣?。坑惺裁创蛩銢]有？就業(yè)？讀研？讀研的話建議你現(xiàn)在就可以聯(lián)系導(dǎo)師了，找一個好的導(dǎo)師很關(guān)鍵的林嘉遇一副長輩摸樣語重心長的跟她聊之后的發(fā)展規(guī)劃，辛寵卻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敷衍答話。

    知道啦知道啦。

    她本想眨眨眼睛，做一個鬼臉活躍氣氛跳轉(zhuǎn)話題，卻在林嘉遇背后的鏡子上看到了自己滑稽的一面。明明應(yīng)該是機敏狡黠的表情，可放在她這張胖胖的圓臉上，只顯得又呆又油膩。

    靠近他，就會開始討厭自己。辛寵不喜歡這樣的感覺。

    她轉(zhuǎn)頭看向正在唱歌的少女，少女也剛好望向這邊，兩人目光打了個照面又很快錯開。

    前幾天整理東西翻出了你以前送我的畫，厚厚一沓，沉甸甸的，一直到14年，為什么后面沒有了呢？

    沒想到林嘉遇會問這個問題，辛寵楞了一下，隨即笑著搓了搓手說，很早就不畫了，上高中之后沒什么時間，也就淡了。

    原來如此。林嘉遇點了點頭。

    有些事不要跟人較勁，就像剛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糊弄一下就過去了，別跟小時候一樣，倔脾氣上來了不管不顧，最后吃虧的還是自己，知道了嗎？

    辛寵沒有回答，只是低頭擺弄自己的鞋帶。

    林嘉遇把空的易拉罐捏扁扔進了垃圾桶里，恰好有一束藍色的燈光打在他的臉上，他走到女孩身邊攬住了她的肩膀，臺下的人已經(jīng)醉的七零八落，清醒的人在尖叫起哄，大喊般配結(jié)婚。

    林嘉遇接過話筒，閉著眼跟著伴奏唱了起來。

    聽著熟悉的歌聲，辛寵有些恍惚，只覺得胸口跟著悲傷的音樂不斷收緊，不斷收緊，像是有一只錘子在咚咚敲擊她的心臟，讓她每吸一口氣都覺得疼。

    做個夢給你，做個夢給你，等到看你銀色滿際，等到分不清季節(jié)更替，才敢說沉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