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小狗

    陰雨天總是讓人意志消沉昏昏欲睡，辛寵一覺醒來的時候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許佳乙還躺在她懷里呼呼大睡。

    看了看手表，已經(jīng)是晚上十點鐘了，也就是她睡了整整三個小時。

    最近一邊忙著給導(dǎo)師打工做PPT，一邊接點字幕組翻譯的活，周末還要來做家教，真的可以用忙的團團轉(zhuǎn)來形容，好在大三下的課少。

    辛寵輕手輕腳的走出房間關(guān)上門，聽到一樓的浴室傳來嘩啦啦的水聲，又她看到了門口衣架上掛著的還在淌水的西裝和襯衫，是許恃衍回來了。

    嗷嗚~嗷嗚~

    什么東西？

    辛寵巡視四周，最終確定聲音是從桌子上放著的紙箱子傳出來的，辛寵打開紙箱子，一只白色的小奶狗趴在毛茸茸的毯子上，看見人之后嗷嗚嗷嗚叫的更厲害了。

    這狗看起來還沒滿月的樣子，眼睛睜開了但是還沒有牙，顫顫巍巍的想站起來走兩步，沒站起來只能倒在毯子上費力的爬，小狗身上的毛是干的，但腿上還沾著濕噠噠的污泥。

    小狗還在嗷嗷叫著，辛寵看到桌子上放著未拆封的羊奶粉和小奶瓶，旁邊放著已經(jīng)攤開的說明書。

    她轉(zhuǎn)身去廚房把用具清洗干凈，用溫開水沖泡開羊奶粉后抱起小狗，讓它平趴在桌面上，把奶嘴放到它嘴邊蹭了蹭，小狗聞見奶味后激動的叫了兩聲，然后咬住奶嘴開始喝奶。小狗狗的耳朵隨著用力嘬奶那個勁兒一動一動的十分可愛。

    許恃衍走出浴室就看到這一幕，但他沒有出聲，只是靜靜的看著辛寵做完了這一切。

    辛老師，你還沒走嗎？男人把空掉的奶瓶接過來收了起來。

    不經(jīng)意間的肌膚摩擦，辛寵感覺到他指尖的濕潤，空氣中散發(fā)著淡淡的薄荷香氣，是洗發(fā)水的味道，辛寵今天用了，現(xiàn)在身上帶著同樣的氣息，沁人心脾的清涼。

    這是？

    公司樓下?lián)斓摹?/br>
    許恃衍將小狗放進紙箱里用毛毯包好，找出空調(diào)遙控器把溫度調(diào)高，然后抽下掛在脖子上的毛巾輕輕的擦了擦額前的頭發(fā)。一切動作結(jié)束后，緩慢開口。

    我送你回學(xué)校吧。

    辛寵正要出于禮貌拒絕，許恃衍打斷了她還未來得及說出口的話。

    太晚了，女孩子打車不安全，如果出了什么事，你晚歸的責(zé)任在我們。

    想起最近頻繁發(fā)生的女孩打車被害案件，現(xiàn)在又是深夜又是遠郊，且不說好不好打到車，就是打到車了，一路上也得提心吊膽的，辛寵點了點頭說，那麻煩了。

    稍等。

    許恃衍進了自己的臥室換衣服，再出門時已經(jīng)換上了一件駝色風(fēng)衣，搭配黑色高領(lǐng)毛衣，顯得整個人又高又瘦，大步邁過來的時候風(fēng)衣被甩在身后，倒是走出了模特走秀自帶風(fēng)場的氣勢。

    平日里她和許恃衍見面的次數(shù)不多，每次見他都是穿著平整的西裝打著一絲不茍的領(lǐng)帶，手里提著褐色的公文包。

    許恃衍長了一張很有故事性的臉，日常一副金絲框眼鏡架在高挺的鼻梁上，微微下垂的眼角處有細(xì)小的皺紋，他的嘴角總噙著一絲似有若無的禮貌微笑，但眼神卻傳遞出如鷹攝取獵物時危險的信號，給人一種君臨天下睥睨眾生的壓迫感。

    走吧。

    男人拿起桌上的車鑰匙換了鞋出門。

    回學(xué)校的一路上都很安靜，許恃衍不講話，辛寵也不搭話，兩個人也不是那種可以講閑話的關(guān)系。

    許佳乙最近的成績還不錯，就是英語這個短板還是比較明顯。

    從她做家教的半年時間里看到的兩父子的相處模式，許恃衍顯然不是那種關(guān)注孩子成績愛跟老師交流的家長，要不是保姆阿姨總找辛寵拉家常，辛寵甚至懷疑小孩兒是這位有錢老板圈養(yǎng)在外面的私生子。

    保姆阿姨雖然不能說話，但這一點不妨礙她跟辛寵八卦，在稍顯艱難的溝通下，她大概了解了許家的情況。

    許恃衍開了一家律所，他本人比較低調(diào)，但是辛寵對他的律所有所耳聞，經(jīng)常能從宿舍里一位轉(zhuǎn)專業(yè)讀了法學(xué)的室友嘴里聽到。

    聽說那里面人才云集，國內(nèi)說得出名字的律師一多半都在他的公司，多家跨國大公司的法律顧問都出自該所，經(jīng)常會幫一些明星富豪處理棘手的官司。

    同時這家律所也飽受爭議，因為在大眾的眼中，他們經(jīng)常幫助無良資本家對抗窮苦老百姓，是資本的幫兇，是只認(rèn)錢財?shù)睦溲獎Ｗ邮帧?/br>
    事實又是怎么樣的呢，她也從網(wǎng)上查到，他們律所每年都會為許多的弱勢群體提供無償?shù)姆稍操Y助了很多貧苦的大學(xué)生上學(xué)。但是沒人會關(guān)注，只當(dāng)是作秀，人們更愿意去看去相信那些負(fù)面的夸張的信息。

    陰謀論總是流傳的更廣。

    通過保姆阿姨連寫帶比劃的艱難描述，辛寵大概勾勒出了她的故事。

    原來她和她男人都是殘障人士，她是個啞巴，她男人是個聾子，他們靠經(jīng)營一家餐館生活，夫妻倆有個健全的兒子，兒子從小就懂事，學(xué)習(xí)很好，一有空就到店里幫忙收銀跟客人聊天。

    可惜命運不善待這對可憐人，高考結(jié)束的那個暑假，他們的兒子被騙去黑工地打工意外受傷成了植物人，包工頭欺負(fù)他們兩個殘疾人求助無門，只賠了一萬塊的撫恤費就匆匆了事。

    夫妻倆拿出所有積蓄請了個當(dāng)?shù)匦∮忻麣獾穆蓭?，在律師的幫助下他們成功在警察局報了案，誰知就在他們報案的第二天，店子就被一群小混混砸了，律師把錢退給他們說不做了。那包工頭上面有人，警察局那邊也不了了之。

    兩夫妻也是走投無路了，他們買了一把新刀，想要殺了那人之后隨兒子一起走。也是巧，閉店前一天來了一個提著碩大行李箱的人，他點了一碗雞蛋素面，本想給人打發(fā)走趕緊關(guān)店的陳阿姨猶豫了，這也是她兒子以前最喜歡吃的。

    以后怕是再沒人吃她做的面了，她含著淚做了最后一碗面。

    沒想到這位顧客竟然能看懂手語，臨走前遞給他們一張名片，名片的背面寫著。

    法律的事交給法律去做，你們兒子也是要成為律師的人，他不會希望你們以這種方式解決問題。

    墻上還貼著兒子的錄取通知書，如果沒有這場意外，他們的兒子現(xiàn)在應(yīng)該坐在政法大學(xué)的教室里，再過四年也許會成為一個好律師。

    就是這一句話讓兩夫妻在男人走后抱著沒有反應(yīng)的兒子咿咿呀呀哭了起來。

    后來在這位好心人的幫助下，他們得到了應(yīng)有的道歉和賠償。違法采礦并限制他人人身自由的公司老板和包工頭進了監(jiān)獄，那黑心施工隊也被勒令停工交由政府善后處理。

    再后來，因為擔(dān)心殘余的黑勢力伺機尋仇，也是為了給兒子更好的治療環(huán)境，他們來到了南方的大城市生活，那位好心人還給他們安排了工作。

    辛老師不必太費心，你的教學(xué)成果我是認(rèn)可的，問題出在許佳乙身上我知道。

    又一個十字路口碰上了紅燈，許恃衍扭了扭僵硬的脖子打開了車載音箱，伴隨著舒緩的音樂聲輕靠在座椅上，他看起來有些疲勞，不知不覺跟著音樂哼唱起來。

    Loving   strangers      loving   strangers

    Loving   strangers      oh

    Loving   strangers      loving   strangers

    Loving   strangers      oh

    綠燈亮起，車子重新啟動，大概不到十分鐘開到了學(xué)校門口。

    許先生注意安全。

    辛寵下車的時候還在下雨，她才想起自己沒有帶傘這個事，所幸宿舍樓離校門口并不遠，正當(dāng)她伸手要把連帽衫的帽子戴上時，車窗開了，遞出來一把傘。

    辛寵也不矯情，接過傘說，我下次給您帶過去。

    凹凸不平的路面積了不少的水，為了不把鞋子弄濕，她小心翼翼的踩著水淺的地面，幾十米的距離花了平時兩倍的時間。

    到宿舍樓下收傘的時候發(fā)現(xiàn)許恃衍的車還停在大門口，她下意識的朝他揮了揮手。等她上樓回到宿舍打開窗簾再看的時候，車已經(jīng)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