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滴刑

    給許佳乙送走之后，辛寵待在出租屋里渾渾噩噩打了一個禮拜的游戲，關(guān)掉了手機誰都不理，直到方書咣咣咣砸門，她才清醒過來。

    方書把窗簾拉開，讓陽光照進來，然后拿出一個大垃圾袋將泡面桶和餅干袋子裝起來，又洗了抹布將桌上的果醬和面包屑擦干凈。

    你到底吃了多少東西？方書一邊收拾一邊抱怨，就這么點事值得你這么失落糟蹋自己的身體，井奇給你打電話為什么不接，他跟瘋了一樣給我打電話，我剛到家沒兩天又趕緊跑回來。

    辛寵還是默不作聲。

    方書坐到她旁邊，握著她的手說，我知道你一向最有主意，凡事拎得清楚明白，但是有些時候你也得學著依靠下別人，所有事都憋在肚子里不好，你告訴我發(fā)生什么了。

    方書是個急性子，看從她嘴里問不出什么，就拿出手機來，好，你不跟我說，那你跟井奇說。

    別！辛寵伸手要奪方書的手機。

    方書只是詐一下她，見她有反應(yīng)就將手機收了起來，看著辛寵說，現(xiàn)在可以跟我講了吧。

    你還記得大一剛開學沒多久，有人送東西給我嗎？

    我記得啊，當初還笑你是從哪兒招惹的爛桃花呢。方書對這個事有印象，當時還好奇是什么奇葩干的蠢事。

    是井奇。

    辛寵掀開被子坐起來，將前幾天孟林森跟她講的話一五一十告訴了方書，包括了沈碧的事情。

    方書先是一驚，然后不敢相信的問，又是出軌？男人都是狗嗎改不了愛吃屎的臭毛病，就這他怎么有臉給我打電話，怎么有臉去說白偉業(yè)的？管不住下半身的傻逼東西，這一次我非要讓他再頭破血流一回。

    方書掏出手機氣沖沖的要給井奇打電話，辛寵及時抓住了她的胳膊。

    你以為我會信嗎？井奇是幼稚愛玩，但不至于人格出現(xiàn)瑕疵。

    那你？方書疑惑的看著辛寵，頹廢個什么勁兒？

    對于沒受過什么挫折一路順風順水長大的方書而言，想不明白她在糾結(jié)什么在難過什么很正常。而對于大部分人來說，感情里只要不觸及出軌這條高壓紅線，其他的錯誤都沒那么不能理解不可原諒。

    你介意他跟你在一起的動機不純？方書猜測。

    辛寵沒有回答算作默認。

    她總是習慣性自責糾結(jié)，她嚴于律己不允許自己走錯一步路。這件事上與其說她氣井奇，其實她更氣的是自己愚蠢，掉以輕心，沉浸在別人的戀愛游戲中無可自拔。明明產(chǎn)生過懷疑，但她還是放過去了。她太孤獨了，所以把別人的愛和陪伴抓在手里當救命稻草。

    辛寵就是個這么擰巴的性格，她對為數(shù)不多的真情視若珍寶，但保全尊嚴永遠是做任何事情的底線。

    你冷靜一下，不要偏激了，沒你想的那么嚴重。方書知道她又在鉆牛角尖，變著花樣數(shù)落了井奇一通。

    這個傻子啊，腦袋被驢踢了，拿這種事開玩笑

    辛寵怎么會聽不出來，她是在給自己出氣。

    等感覺到辛寵心情緩和一點后，方書才開始繼續(xù)勸她，我不是替井奇講話，只是想讓你冷靜一下，你好好想想，你們認識快三年了，如果他當初接近你真的是一時興起別有用心出于一個賭注，那他會不會太用心了點兒。

    方書循循善誘，當初辛寵勸她，現(xiàn)在換她勸辛寵，感情上總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他的初衷確實可惡，但情卻是真的，井奇對你的心思我都看在眼里，那些話經(jīng)過了他人的添油加醋，肯定跟事實有出入。你不相信井奇會出軌，不正是因為你信他的為人，他不是個壞人。誰還沒個年少輕狂的時候，一群男生聚在一起吹牛臭嗨喝大了什么都敢往外說，就算是真的，你就當他那時候年紀還小不懂事不夠成熟，為什么不再給他一個機會解釋清楚。

    方書說的這些她都懂，但是她就是會忍不住假設(shè)。

    如果當初他們指了另一個人，依井奇的性格恐怕還是會投入百分百的時間和精力去演戲，她每次想到這一點都感覺膽戰(zhàn)心驚。

    不說這個了，聊聊畢業(yè)旅行，你不想見狗男人也好，我們姐倆自己去玩。其他的我來安排，你就出個人，跟我去放松一下，讓井奇那個傻小子好好反省反省。

    當天晚上方書就在出租屋里住下，嘰嘰喳喳跟辛寵聊了一夜，久違的又講起了她跟老白的故事。

    我那時候真傻啊，他說喜歡我開朗自信，我就從來沒在他面前掉過眼淚，難過沮喪也不敢跟他表現(xiàn)太多，害怕他發(fā)現(xiàn)我表里不一，對我失望。他被隔壁班的幾個小子欺負笑他是野孩子，我傻乎乎的跑去跟他們打架，結(jié)果被揍的鼻青臉腫好幾天不敢出門去上學。知道他自尊心強愛面子，我就私下里給他的朋友買東西請吃飯打點關(guān)系，找借口設(shè)置各種紀念日送他需要的禮物，每次他說我任性，我都以為這是對情人的一種寵溺嗔怪。

    脫離了喜歡濾鏡的愛情故事，跟最初的版本大相徑庭，其實她都知道，只不過騙自己不去計較罷了。

    沒想到他是真的討厭我任性，可我本就是心驕氣傲的公主，如果我變成了文文靜靜只會躲在他背后裝乖賣慘的嬌滴滴姑娘，他這么一個利己主義者恐怕不會多看我一眼。

    就是個借口，男人啊就喜歡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心里癢癢了忍不住想嘗嘗鍋里的，就隨便找個冠冕堂皇的借口把碗砸了。

    老舊的空調(diào)機運作久了又開始滴水，辛寵翻身下床找了一個塑料盆在下面接著，水滴在盆里發(fā)出聲響，突然讓人聯(lián)想到一種古代的酷刑。

    傳聞商紂王發(fā)明了一種刑罰，讓犯人平躺在桌面上，將他們的腦袋和手腳捆綁起來，再將一個裝滿水的水盆，放到犯人頭頂。水盆底部被鑿出一個小孔，水滴緩慢又連續(xù)的滴到犯人額頭。

    滴答。

    滴答。

    滴答。

    為了讓犯人清醒的感受這份折磨，宮人還會烹制各種補藥膳食延長他的性命，犯人在恐懼和驚慌中逐漸精神失常，被活活嚇死。

    所以古時候的人就知道，rou體折磨遠遠比不上精神摧殘可怕。

    而愛情就像是這份刑罰的溫和版，她更擅長偽裝，同樣讓你食飽果腹嘗到甜頭，但又吊著你，讓你心思飄忽不定，反復(fù)揣度，擔驚受怕，在這個過程中熬的人心力交瘁。

    辛寵又想到了從天臺一躍而下的女生，已經(jīng)好久沒有夢到過她了。

    有機會再問問許恃衍吧。

    今夜注定無眠。

    辛寵出乎意料的跟方書講起了她跟林嘉遇的事，其實那些久遠的記憶已經(jīng)很淡了，如果不找人說一說，恐怕她自己都要忘了。

    那你真的不喜歡他了嗎？方書打了個哈欠。

    不喜歡了。辛寵回答的干脆利落，她既然決定跟井奇在一起，就必然是摸清楚了自己的心意，不會草草做決定，三心二意將就自己。

    方書這個時候還不忘做和事佬替井奇說話。

    那是因為你身邊出現(xiàn)了別人，他愛你，對你更好，會陪伴你度過以后的日子。

    也許吧，辛寵沒有否認。如果不是井奇，她可能真的要花很久很久才能從對林嘉遇的執(zhí)念中走出來。

    從這個角度看，她應(yīng)該謝謝井奇。

    方書我問你，如果老白沒有被你抓到出軌，也沒有喜歡任何人，但是你發(fā)現(xiàn)他就是單純不愛你，或者說跟你比起來，他不夠愛你，你會怎么辦？是繼續(xù)裝聾作啞還是狠心分手。

    為什么會這么假設(shè)？方書眼睛都要睜不開了，迷迷糊糊的答話。

    就是隨便問問。辛寵躺在枕頭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啊，大概還是會重蹈覆轍吧，只不過在知道他有其他心思的情況下，我會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每分每秒，拼命討好他，讓他愛上我，愛我愛的無可救藥，哭著跪在地上求我不要離開，然后然后

    然后什么？

    話還沒說完，方書就沉沉睡去了，辛寵幫她掖了掖被子。

    空調(diào)的風還是有點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