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心

    這是她兩個月來第一次在白天出門。

    每天醒來的好心情，過一會又會慢慢變差。

    人越清醒一分，痛苦便增添一份。

    每到夜晚，只覺得格外難捱。最初的職業(yè)為她鍛煉出一個千杯不醉的能力，在消除痛苦的時候恰好的用上了。

    即使不會醉，也好過太多沒喝酒的時候。

    也許是今天她的狀態(tài)太好了，才讓她生出一往無前的勇氣。

    她要去看看魏允聲的墓。

    作為最后的告別。

    魏允聲葬華市最大的公墓，舉辦葬禮的時候魏家還通知了她。

    她沒有去，只是在夜晚，悄悄打車到了墓地。

    夜晚太黑，她看不到魏允聲的遺照，只用手指摸著纂刻的名字，將一筆一劃仔仔細(xì)細(xì)的感受一遍。

    每一道痕跡，就像在跟她證明，魏允聲死了，死后被放進(jìn)骨灰盒埋進(jìn)地下。一塊新生的墓碑上刻著生平，放著照片，就是他最后的歸宿。

    一個人，永遠(yuǎn)長眠，沒有其他的位置。

    沒有她。

    余惜然在公墓的山腳下買了一束花，步行上山。

    七月盛夏，下午的陽光已經(jīng)那么沒有烈而刺眼，可也算不上溫柔。公墓里沒什么人，她一個人慢慢的踩上臺階，走了很久才到達(dá)魏允聲的墓?；仡^看，蜿蜒的臺階就像走過過往，被留在身后。等她下山時，會有另一條路走。

    魏允聲的墓被清掃得很干凈，幾束花被整齊的擺在墓碑兩邊。

    她將手里的花放下，蹲坐在墓前，無所謂藕色的裙擺被沾上灰塵。

    “你說以后不想葬入家族墓地，你的愿望實現(xiàn)啦?！彼p聲說。

    “死后終于不在長輩身邊的感覺怎么樣？可以放心的畫畫，不用擔(dān)心畫不好就要回家繼承家業(yè)?！彼孟癖蛔约憾盒Γ劬潖??！皩Σ黄穑浟?，你畫的好也要繼承家業(yè)的?！?/br>
    “你死的時候，有沒有想到我？”

    “我在咖啡館里等來等去，就是沒看到你那個平時刻薄的mama?！?/br>
    “你知道那天在手術(shù)室門口，你mama對我多禮貌嗎？她居然對我說：我現(xiàn)在這樣對你，是因為你是我兒子唯一喜歡過的人。我不想和你鬧的太難看?！?/br>
    余惜然眼前又有些模糊，努力向上看去，躲避墓碑上魏允聲溫柔的眼神。

    “她把我的過去甩在我臉上，大聲罵我千人騎萬人cao的婊子，我勸你從我兒子身邊滾開的時候，我們已經(jīng)鬧得很難看了呀?！?/br>
    “對不起，我忘了你不知道。”

    眼淚還是沒忍住，她把頭埋進(jìn)膝蓋里，雙手抱住小腿，聲音還帶著哭腔。

    “是不是因為你好多事情都不知道，所以你會覺得我沒有你也可以呀?！?/br>
    “你捐什么不好，你捐心。”

    “這世上只有一個人，一顆心愛我。你還捐心?！?/br>
    ……

    余惜然一個人絮絮叨叨，似乎說多了就能得到回應(yīng)。

    她隱隱覺得這次來錯了。

    也許是今天的陽光太好，也許是昨晚夢里的魏允聲特別好，亦或者是，她覺得自己好了。

    可現(xiàn)在，她并不好。

    她給自己催眠的一切都在墓碑前崩塌。

    她以為今天能告別。

    結(jié)果卻是更加沉溺于過去。

    夕陽漸落，陽光橙紅。

    余惜然擦干眼淚，有些苦惱地看著裙上一大塊濕漬。

    正準(zhǔn)備無視它，從另一條路離開時。有隱隱約約的聲音從上山路傳來。

    她不想以這副模樣見到別人，下山的路卻有很長一條，完全沒辦法躲避。

    抬頭看到墓地后的綠化帶。

    即使魏允聲不葬進(jìn)家族墓地，魏家人也不可能給他葬在公墓的普通區(qū)域。高端客戶的墓地修繕和綠化都做得很好，郁郁蔥蔥，完全可以遮擋她的身形。

    索性走進(jìn)樹蔭去，就地坐下來。裙子連墓地都坐過了，還怕坐草地嗎。

    “姍姍，要我說你干脆別找了。過一個星期了還能找到才怪呢?！?/br>
    “我也不想找啊，不就是個破戒指。問題是它還挺重要。明年就要嫁進(jìn)于家了，今年訂婚戒指就是丟了，也要做個樣子找找，不然多傷感情啊?！?/br>
    余惜然聽著聲音覺得有些耳熟，回頭一看，果然是魏允聲的兩個表妹。

    魏然然和魏姍姍，兩人是一母同胞，感情好得不得了。她只在陪魏允聲出席酒會的時候跟她們碰過面。

    不過不太熟，便轉(zhuǎn)回頭繼續(xù)坐著。

    “行行行，找吧。要我說，二舅媽就是閑的，非要小輩再來祭拜，感恩大表哥一次。不就是賀家的合作案嗎，天天嘚瑟就恨別人不知道搭上賀家呢?！?/br>
    余惜然聽著，干脆轉(zhuǎn)個身子，透過草木的間隙，看著那對姐妹花。

    搭上賀家是肯定的，畢竟兒子提供了心臟。

    可嘚瑟，是怎么回事？魏允聲死了，他母親心情還能好到嘚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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