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歸鄉(xiāng)（2）

    下機(jī)之后，白蓁打了個呵欠，座艙還算舒服，可她還是沒能安睡幾個小時，就算閉上眼睛，還是能清楚地聽到周遭的聲響。

    出口大廳里的諸多電視屏幕上正在播放著什么記者會，看布景和臺前擺放著話筒上的媒體標(biāo)志，白蓁斷定這大概是某位藝人的發(fā)布會，照理來說，她不會有任何興趣，可今日卻鬼使神差地停住了腳步。

    發(fā)布會的主人坐上了正中央的位置：她的外貌看上去不到二十歲，有越洲美人的特征，杏核一般的眼瞳帶著俏皮，可高挺而線條優(yōu)越的鼻梁又不太像是越洲人的特征，側(cè)臉角度看上去稍有英氣，可正臉轉(zhuǎn)過來微微一笑又讓人有種花開的甜暖。

    這可真是老天爺賞飯吃的臉啊白蓁的嘴角不由地?fù)P起了和善的笑容。

    啊，這位好像是TERRYS的前任招牌藝人，前陣子起了很大的改簽風(fēng)波，跟TERRYS鬧得很不愉快。葉瑜站在白蓁身后介紹著。

    哦？你怎么會關(guān)注國內(nèi)的藝人？白蓁問得漫不經(jīng)心。

    葉瑜趕緊解釋：因為她合約終止后改簽的下家是天圣傳媒旗下的娛樂廠牌O.U，據(jù)說景先生就她改簽的問題，親自去跟TERRYS談的

    白蓁的目光戀戀不舍地離開了屏幕，轉(zhuǎn)身坐電梯下到底下停車場，穿著駝色風(fēng)衣戴著細(xì)框眼鏡顯得溫文爾雅的景桓已經(jīng)候在那里了。

    那，主人我先帶著行李去住處安頓了。葉瑜將手包遞給白蓁，正準(zhǔn)備推著箱子去攔車，剛走兩步又折了回來，牽起她的手，手指在她的手心輕輕畫著，晚上回來嗎？

    葉瑜知道她喜歡這樣的小心機(jī)和小動作，白蓁果然笑了，左臉頰酒窩里的一粒小痣使她看起來更添魅惑：嗯，吃了晚飯回來。

    不遠(yuǎn)處的景桓看到了兩人的互動，神情絲毫也沒有改變，就連葉瑜朝他點頭打招呼時，他也神色如常地應(yīng)對。

    白蓁也就是毛線裙外搭一件大衣，走到景桓近前時被他拉住了縮在袖子里的手，他的眼神變得溫柔，替她打開后座的車門：江府還在倒春寒，你的手太冷了。

    你是不是想說我身邊的人也不查好這邊的天氣？白蓁拉著自己的衣擺坐進(jìn)后座，眼波流轉(zhuǎn)又定在了景桓臉上，恭喜你又接收了一臺賺錢機(jī)器。

    景桓微微皺眉，拉開駕駛座的車門：誰？哦你不是不關(guān)注娛樂業(yè)嗎？

    白蓁看向后視鏡中映出的景桓的雙眼：今天她記者會，我剛剛在機(jī)場出來的時候看到了。

    景桓調(diào)了調(diào)電臺頻道，車載的音響里傳來的白蓁提及的記者會實況。

    除了加入O.U大家族之外，我個人還有件事要向大家報告：我，葉芝川將于三年后休止藝能活動。

    誒？為什么？白蓁驚訝地問道，明明狀態(tài)很好，還能再戰(zhàn)十年二十年。景桓，你血虧??！不對，你又不是什么慈善家，怎么可能

    景桓扭掉了收音機(jī)，換上了輕音樂，沒有回答白蓁的話：在飛機(jī)上肯定睡不好，你瞇一會兒吧，我載你回去。

    白蓁撈過后座特意給她準(zhǔn)備的白色毯子抱在懷里：我睡不著你讓你家特助給我找到房子了嗎？

    高層復(fù)式公寓，兩戶打通，最好樓上不要住人？景桓從中學(xué)開始跟白蓁交往時，她就有一種他過分體貼的感覺，仿佛她一伸手，他就會遞上她想要的飲品，紅茶、咖啡或是溫水。

    你知不知道，這么做讓我很想喊你mama？為了緩解心頭因為陰暗面太深廣而產(chǎn)生的些許抗拒與警惕，白蓁故作輕松地吐槽。

    景桓嘆了口氣：蓁蓁，我希望你可以坦誠接受我的好意房子寫你的名字嗎？

    不是，寫葉瑜的，他到時候會去結(jié)款的，我現(xiàn)在賬戶上可沒這么多錢。

    為什么要寫他的？景桓微微皺起眉頭，說實話，諸葛告訴我芙拉吉爾股權(quán)轉(zhuǎn)讓的事已經(jīng)讓我很吃驚了，我必須提醒你，知人知面不知心，萬一

    對，我給了很多，多到從前的他根本無法想象，他哪一天折現(xiàn)了逃跑都不奇怪?？墒蔷盎福宰C清白永遠(yuǎn)是最難的，我隨時可以讓葉瑜把所有東西都還給我來求得自身的安心白蓁。

    此言一出，景桓并不覺得自己吃了定心丸，由此蔓延開的是另一種形式的不安，是液體狀的，從心臟冰涼地流向四肢。

    她不信任葉瑜，或許也防范著你和諸葛景桓的腦海里回蕩著這個念頭。

    你不累嗎？二十小時的飛機(jī)，睡一會兒吧。景桓不知道該說什么，機(jī)械地重復(fù)起了之前的提議。

    白蓁從后視鏡盯著景桓，后者躲避了她的目光。

    之后將近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兩人都沒有說話，輕音樂不再輕盈，被尷尬的氛圍阻塞住了。景桓時不時會從后視鏡偷偷看她，帶著若有似無的悵惘，后視鏡里的白蓁抱著一團(tuán)毯子沉思，時不時會掏出手機(jī)計算著什么，然后發(fā)出長長的嘆息

    白家平常居住的別墅臨近江府最繁華的一圈，卻又不在那幾個繁華區(qū)內(nèi)，大約有鬧中取靜的意蘊(yùn)，可在白蓁看來這個選位過于中庸。從環(huán)線下來之后沒多久，汽車就駛?cè)肓藘蛇叧Ｇ鄻淞至⒌能嚨?，這一帶別墅區(qū)住了幾位商界大鱷，彼此的地盤接壤卻又被綠植恰到好處地圍起來保護(hù)了彼此欲蓋彌彰的隱私。

    江府多好啊，我好想住在江府的繁華區(qū)白蓁伸了個懶腰，半瞇著眼睛，可惜總部在越洲。

    在江府可找不到你要求的房子。景桓微笑著說。

    我知道，嘿嘿。白蓁微笑著往前挪，兩只手越過車座搭在景桓的肩膀上，輕輕地拍著，哦吼，回家咯！

    景桓聽著她夾著嗓子裝出來的天真雀躍，心臟就像被一根細(xì)小的針扎了似的：蓁蓁，你不用這樣

    不是，我是真的很開心啊白蓁的眼瞳里閃爍著自信與隱隱的掠奪渴望，從她的角度可以遠(yuǎn)遠(yuǎn)望見虞西能源董事長高均家的綠植圍欄，很快車子駛過一個拐角那一點邊就看不到了。

    盡管白蓁與父母之間的關(guān)系微妙，可她回國前家里的傭人還是提前從夫人那里獲得了消息，打掃出了原本屬于大小姐的臥室和書房，轎車在雕花鐵門前停了一陣，鐵門緩緩打開。景桓將車開上步道，隨后在門口停住，白蓁看著園內(nèi)景致，明明身處家鄉(xiāng)卻有客居之感，她笑自己忽如其來的敏感，早有傭人過來替她打開車門。

    呃，小姐沒有行李嗎？正準(zhǔn)備拿行李的年長傭人疑惑道。

    啊，我不住家里。白蓁說這話時余光已經(jīng)瞥見母親譚文雅打開了大門，在聽到她說不住家時微微皺眉，她沒有立刻跟母親打招呼，反倒是返身探進(jìn)車子問景桓，不下來喝杯咖啡什么的？

    景桓透過車前擋風(fēng)玻璃看到了白家的主母臉上說不清道不明的表情，隨后點了點頭把車熄火，他知道白蓁是怕單獨和她母親相處。他走出車門之后，白夫人臉上就堆上了賢惠的微笑：小景啊，你這么忙還去接她，真是麻煩你了，快進(jìn)來喝杯咖啡休息一下吧。

    您太客氣了。景桓客套了一句之后，跟著白蓁走進(jìn)了屋子。

    就算有外人在場也緩解不了母女倆之間的尷尬氛圍，明明用你為什么不住家里來開場也勉強(qiáng)可以，可兩人就是面對坐著不說話。

    白蓁倒是自在，打量著客廳的裝潢，在她走之后家里又整修了一遍，她坐在沙發(fā)上就像在別人家做客一般。譚文雅倒是不住問著景桓娛樂圈的一些八卦逸聞，三人之間的關(guān)系就像是兒子帶回了母親不待見的女朋友，實屬怪異。

    芝川是因為身體病痛的緣故才決定休活的，阿姨你不要瞎猜了景桓苦笑。

    啊呀，我就說嘛，這些個年輕的小姑娘這么早就出道，活動量這么大肯定一身的病。譚文雅說道，可語氣卻有那種莫名的高人一等感。

    白蓁忍不住輕聲一哂：你還追星啊。

    譚文雅收斂起了笑容，刻意忽視了大女兒的這句話，站在一旁的英式管家十分敬業(yè)，就算主人家母女倆的關(guān)系僵成這樣，他也不曾插嘴緩和氣氛。

    反倒是來給白蓁倒紅茶的阿姨問了句：大小姐真的不在家住嗎？臥室和書房都打掃好了二小姐肯定也很想您。

    會嗎？我走的時候她才十歲吧。白蓁的話像是在慪氣，可她確確實實在陳述一個事實，不過我現(xiàn)在還在這兒就是在等她回來看一眼。

    說完她站起身，耷拉著腳上的新拖鞋穿過客廳往樓梯走去：她的房間沒變吧，我去看一眼多了解一下自己的meimei。

    譚文雅看著自己親生的大女兒覺得十分陌生，十年時光在兩人之間畫上了一道銀河，她很想找個合適的人來求證那些圍繞她女兒的流言蜚語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她瞥了一眼景桓，他確實應(yīng)該知道不少，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他不是那個合適的人選。

    焦躁與壓抑折磨著譚文雅，濃稠的黑潮從過往的時間里向她逼近，她就像剛得知白聞道及其母親的存在時那樣變得難以呼吸，只是這么想著，她就感覺自己的喉嚨口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樣，譚文雅撫摸著自己的喉嚨從茶幾上拿了茶杯喝了一口水。

    阿姨你沒事吧。景桓問道。

    沒什么，讓你看笑話了譚文雅勉力擠出一個微笑，她在U國怎么樣呢？

    她很辛苦。景桓原本想用程度更深的詞，最后還是用了比較平常的這個，沒成想聽到了譚文雅有些譏嘲的輕笑。

    她辛苦是應(yīng)該的，有錯就應(yīng)該自己承擔(dān)。她的臉色迅速陰沉下來，仿佛在談?wù)摰牟皇撬呐畠海盎竸e開視線，星星怎么還不回來？

    星星是白辰的小名，而她應(yīng)該沒再叫過白蓁的小名了吧。

    白蓁緩緩地從樓梯上下來，譚文雅問道：那你住哪兒？

    思廷給我安排好了，你放心，我不會問舅舅去借錢，也不會亂花家里的錢。白蓁笑得嫵媚又有攻擊性。

    聽說你成為了小諸葛先生的情人，不過你要當(dāng)心，有些男人只是跟你玩玩的，有些男人跟你結(jié)婚是為了你的家世和錢。光憑內(nèi)容倒真像在提醒女兒什么，只是譚文雅的語氣更近似嘲諷。

    你放心，他結(jié)婚之前我會安放好自己的心思。白蓁小聲地補(bǔ)了后半句，只要他真的能結(jié)婚

    呵。

    母女倆的對話倒像是冤家之間。

    幸好這時候白辰從醫(yī)院探望父親回來，她推開門，清脆的少女聲音飄進(jìn)了客廳：媽，我看到了小景哥哥的車了，他過來了？

    當(dāng)白辰看到客廳里緩緩站起來的自信又明艷的女人時心跳慢了一拍，她杏眼里的笑有些醉人，酒窩處的一點痣讓整張臉活色生香，她幾乎不敢確認(rèn)那就是自己的jiejie，盡管在自己無助時白辰會點開手機(jī)里兩人的合照，可當(dāng)她真的越洋而歸時，心里只剩錯愕

    白蓁沒有在家里吃飯，在景桓看來，她就像逃一樣地離開了那個讓人窒息的場所，坐在后座的她一直沒說話，景桓從后視鏡看到車窗外明亮華麗的街燈照在她的臉上卻折射出了憂郁的光芒，仿佛繁華與孤寂本就表里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