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瑜番外 她身后的位置（1）

    白蓁出國這么多年，就沒見她回去過，諸葛思廷在景桓離開后沒少打聽她的事，他的一些跟班有一部分回了國，其中又有那么幾位恰好在虞路一帶，圈子不大，白蓁長得又漂亮出眾，加上景桓這個坐標(biāo)，怎么可能打聽不到什么。

    不是我說，二少，這白小姐來頭不小，是白氏新能董事長的大女兒，小時候被白老爺子，也就是她爺爺帶在身邊親自培養(yǎng)的，結(jié)果高二那會兒出了點事，就被家里像流放一樣地趕到了U國。我這幾年也算是長了點見識，錢確實是緩和家庭矛盾的良藥，但是錢越多，家里的矛盾反倒是越發(fā)激烈，白董事長有個私生子在小時候就認(rèn)回去了。這時候又要八卦一下白董跟他老爹之間的關(guān)系了跟班叭叭了一通，放在平時思廷鐵定無情地掛斷越洋電話，有關(guān)白蓁的事，他耐著性子聽完，越聽心里越沉，他沒想到白蓁身上竟然有這么個故事。思廷帶著點少年心性，總希望自己喜歡的人能得到世間最好的，白蓁的家庭集狗血之大成，爹不疼、娘不愛，唯二看中她的爺爺跟外公相繼離世，思廷覺得自己應(yīng)該多陪陪她，尤其是在Z國人眼里比較重要的節(jié)日。

    年節(jié)團圓，客居異鄉(xiāng)的許多人都難免傷懷，不一樣的文化背景、不一樣的社交圈子、不一樣的交際模式，那種獨在異鄉(xiāng)為異客的感覺在這幾天總會翻騰不止、驚擾不休，可白蓁卻沒多大感觸，她也想念meimei和曦曦，可這兩人算著時差就在團年當(dāng)晚躲在被窩里跟她視頻過了，想到這兩個活寶，白蓁忍不住微笑。

    思廷經(jīng)過白蓁的辦公室，透過玻璃門，長相明麗的女孩束了個高馬尾，有條不紊地處理著事務(wù)。今天是團年??！雖然今天不是U國法定假日，可今個兒不論什么膚色的但凡知道今天是個節(jié)日，也不加班了，準(zhǔn)時離了工位出去high，白蓁卻巋然不動，在下午三點的時候去了健身房半小時，隨后就回來養(yǎng)足精神繼續(xù)干活。

    她多半是用工作掩蓋自己在特定時節(jié)的惆悵吧聽過她家八卦的思廷越發(fā)心疼白蓁，他在諸葛家族里是最受重視的后輩，白蓁那種處境，他幾乎沒有體會，因為喜歡，他總不會低估這種環(huán)境對他的寶貝的傷害。

    他抬手看了眼手表，七點半了，白蓁接起一個電話，絲毫沒有下班的意思。

    不行，他要帶她出去吃飯，讓她感受到溫暖。

    白蓁不太喜歡U國各地Z   town和各種西化中餐，她覺得那跟國內(nèi)的飲食、裝飾文化沒太大內(nèi)在聯(lián)系，不過是披個皮毛的異形。不過，看著思廷一頭熱的模樣，白蓁也不會去潑他冷水，被他拉上了望春樓，這望春樓的入口有些磕磣，可走上三樓便豁然開朗，紅木雕花桌椅，被幾幅屏風(fēng)隔斷，屏風(fēng)上像模像樣地畫著仕女圖、山水圖、田園圖之類的。

    拉著白蓁往窗邊看煙花最好的位置一坐，思廷接過菜單，倒不是他大男子主義，就是白蓁不太喜歡點菜而已：這邊的片皮烤鴨很不錯，芥藍(lán)不是季節(jié)了會老，老鴨湯也不錯

    白蓁微笑了一下：你點的都好。

    相處了這么長時間，思廷還是會被她時不時出現(xiàn)的溫柔直球弄得臉紅心跳，他假咳兩聲繼續(xù)翻菜單。

    白蓁單手支在桌面上，她身邊的助理并不算很合心意，這讓她工作時總沒有那么順暢，她并沒有刻意規(guī)劃什么藍(lán)圖，可她隱隱約約覺得自己的身邊還有很多空位，如果能一一補全，那她能省力不少。想到這里，她抬頭看了眼思廷，一開始接近他完全出于利用，現(xiàn)在他的傻笑、他自以為是的關(guān)懷都讓她覺得心里有點說不明白的意思，就好像風(fēng)帶起的一點漣漪。

    熱湯在兩人之間氤氳開溫柔的氛圍，晚上九點窗外的焰火便開始喧囂，隨著直入夜空的金色亮光，白蓁的心臟狠狠牽動了一下，可她并未表現(xiàn)出來，只是低頭喝了口湯，錯過了那只金色的鳳凰綻放的瞬間。

    街上舞龍舞獅熱鬧非凡，暗巷的陰濕從來與大街上的喧嘩無關(guān)，少年悶頭往前跑，雙足腳踝傳來的劇痛令他跑得踉踉蹌蹌，呼入的冬日寒氣幾乎要將他的肺撕裂。身后追趕的人不敢驚擾大街上年節(jié)的歡騰，他們也沒想到這小子居然這么頑強。平時看著悶哼不響，就算被拳打腳踢也甚少反抗，仿佛他已經(jīng)屈服于無父無母的偷渡客的宿命，然而他選在近日出逃心思不可謂不深沉。

    熱鬧的大街，只要跑過去就可以了。葉瑜也說不清為什么會選今天，年節(jié)對他這個失去時間概念的人來說沒有任何意義，仿佛收到了什么諭示，玄妙的，不可捉摸的。

    東風(fēng)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思廷清了清嗓子，吟誦出一句宋詞。

    白蓁抬起頭看著他歪著頭看向焰火卻忍不住用眼睛瞥她的模樣，輕聲笑了一下：長進了啊。

    思廷得意地笑了，不過瞥了眼餐桌，失落又有些難以掩飾：你今天胃口不好？

    有點不舒服，想早點回去。

    兩人剛走下大街，思廷的注意力一瞬間被敲鑼打鼓的龍獅陣仗吸引住了，白蓁卻敏銳地察覺到不遠(yuǎn)處的窄巷子里傳來了異動。她下意識走到暗巷邊，一名青年跌跌拌拌地倒在了地上，他身上穿得單薄，臉上青紫一片，眼神卻十分明亮，當(dāng)他看到自己差點撞到的年輕女子時，瞳孔微微放大了。

    他似乎想喊出什么，喉嚨口卻被堵住了。

    一個氣流波動一聲破空輕響，葉瑜還沒能喊出小心，白蓁微微后退避開了那一把刺出的匕首，她明媚的雙眸沒有一絲錯愕與恐懼，卻是微微瞇起閃動著專注嚴(yán)肅的光芒，她伸出一只手扣住從暗巷中追出的黑兜帽打手的手肘，手指用力順著他的小臂捋下，卸了持匕那只手的勁，短匕首應(yīng)聲而落，尚未等那人反應(yīng)過來，她抓著那條手臂一個矮身掃腿，將沒能站穩(wěn)的家伙用巧勁掃到地上，她的眼神平靜且認(rèn)真，繼而抬起穿著粗高跟靴子的腳。

    啊凄厲的慘叫，讓趕來的諸葛家保鏢產(chǎn)生了男人不可避免的共情。

    倒地的那人捂著下體冷汗直冒，一點站起身的力氣都沒有。

    白小姐，您沒事吧！

    小蓁！

    白蓁甩了甩手，就好像要甩掉什么臟東西似的，她轉(zhuǎn)過身倒地爬起的少年：你沒事吧。

    主少年甩了甩腦袋，心臟尚未平復(fù)到常態(tài)，見到她之后那劇烈的跳動有愈演愈烈的傾向。

    你說你！是不是要急死我！你沒事吧，我看看，人家手里拿著刀呢，我的小祖宗！思廷將她兩只手拉在手掌里翻來覆去看，他瞥了眼少年，你能不能注意一點，不要為了不相干的人

    白蓁沒有理會思廷的絮絮叨叨，偏頭看向少年，她總覺得好像有什么把自己同眼前的少年聯(lián)系起來了，心湖泛起一陣漣漪：你沒事吧。

    少年覺得直視她就像是一種冒犯般地，迅速垂下腦袋搖搖頭，瑟縮著想要藏起自己破洞的布鞋還有單薄骯臟看不出原本顏色的連帽衫。

    你有親屬嗎？白蓁意外于自己的耐心繼續(xù)問道，是偷渡的黑戶？

    少年搖搖頭，又點點頭。

    下一句話，讓少年跟思廷都吃了一驚：那你跟我走吧，我?guī)湍憬鉀Q這些小事，你愿意幫我做事嗎？

    小蓁！思廷皺著眉頭握緊了她的雙手，他有些生氣地看了少年，這少年看著白蓁時閃閃躲躲，看向自己時卻是不卑不亢，又不是貓貓狗狗，怎么能把這種來路不明的人帶在身邊呢？

    撿貓狗干嘛，不是有動保嗎？白蓁回答得理不直氣也壯，撿人可以幫我做事啊。

    這種偷渡黑戶思廷壓低聲音，摸不清什么背景，說不定就是拼這種小概率事件留在你身邊，最后，反正，就是要害你的那種。

    你在用什么立場干涉我的決定？白蓁不耐煩地擺擺手，她轉(zhuǎn)過頭看向少年，以后你就叫阿魚，我會出錢讓你去學(xué)習(xí)，能學(xué)習(xí)到什么程度，看你自己。

    白蓁雙手插進大衣口袋，沒理思廷徑直往前走，那個被取名為阿魚的少年，看了思廷一眼，眼中似乎閃過一瞬勝利者的得意，隨后快速跟上白蓁的腳步。

    短短兩三年，葉瑜就拿到了社區(qū)大學(xué)的文憑。白蓁幫他處理好身份問題之后，就讓他住在補習(xí)學(xué)校附近的一棟小公寓里，丟下一句錢我會按時打，你什么時候夠得到芙拉吉爾招聘的最低學(xué)歷要求，你就來找我。

    白蓁不是什么慈善家，如果五年內(nèi)葉瑜不能拿到高中畢業(yè)的證書，她就承認(rèn)自己看走了眼，然而眼前這個成長為青年，似乎又長高了不少的家伙比想象的要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