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3）

    陳巍和姜離趕到的時候，蔣明和一名殯儀館的工作人員正把這攪合成一團的四人拉開。

    趙母本就體力不支，剛才沖過去也只是驅(qū)于身體的本能反應(yīng)，眼下這一分開，沒有了支撐，她眼睛一黑，便直直地暈了過去。

    趙母的這一倒也是嚇到了張曉雨父母，他們生怕拿不到錢還得倒貼賠償，趁救護車沒來之前，隨便扯了個理由就溜了。

    醫(yī)院病房外，醫(yī)生告訴趙父，只是血壓忽然偏高引起的暈厥，之后千萬不要讓病人情緒再有什么大的起伏了，否則就不好說了

    陳巍謝過醫(yī)生，怕影響里面的趙母休息，他和姜離就沒進去，在病房外，他們與一路跟著他們過來的蔣明兩兩對峙著。

    蔣明知道陳巍在想些什么，他走過去拍了拍陳巍的肩膀，節(jié)哀。

    陳巍卻是看了眼身旁與他并肩站著的姜離，似乎在和她確定他現(xiàn)在正在經(jīng)歷的，這起事件的真實性，令他失望的是，姜離猶豫地喊了他一聲，阿巍，蔣警官他在和你說話

    這個善意的提醒讓陳巍從一種混沌迷亂的狀態(tài)中醒了點過來，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問蔣明，他怎么就成了嫌疑人了呢？

    蔣明知道陳巍心里一定很不好受，他做警察這么多年了，也不是第一次碰到這樣的情況了，殺妻騙保的，弒母逃逸的他要做的，其實只是挖掘出事情的真相。

    但蔣明還是組合了一下語言，好讓當(dāng)事人家屬更容易接受一點。

    我們在排查審訊案件嫌疑人的時候，意外接到一個舉報人的電話，舉報人在電話里告訴我，當(dāng)天晚上他吃多了就在那條事發(fā)的河邊散步，因為天色有些晚了，在外溜達(dá)的除了他，還有一對明顯在爭吵中的小情侶，舉報人無聊，就遠(yuǎn)遠(yuǎn)地跟著他們，然后他就看到那個女的忽然跑到了河邊，男的追上去之后，兩人還在河邊拉扯了一番，最后他看到那男的把那女的推下了河舉報人當(dāng)時覺得好玩，還拍了條視頻，里面趙小磊推下了張曉雨后，還慌張地轉(zhuǎn)過了頭來四處查看，舉報人見他望過來，連忙把手機收回去，怕自己看到了不該看的惹上什么麻煩，他快速逃離現(xiàn)場后，也沒有在第一時間報警，直到他在新聞里看到這起案件，才覺得自己瞞不過去了

    蔣明說完，等著面前陳巍的反應(yīng)，一般這個時候，就看家屬明不明事理了，明事理的聽懂了之后最多就是發(fā)泄一下，其實心里也已經(jīng)是接受了的，聽不懂的便還繼續(xù)大吵大鬧，好像被人關(guān)注得多了案件就會有轉(zhuǎn)機一樣。

    但陳巍明顯是前者，他花了些時間把蔣明說的那些話都吞了下去，但沒完全消化完，像石頭一樣沉沉地壓在胸口心上，他臉色是蒼白的，嘴唇更是沒有一點血色，他還是不死心，問蔣明，那人怎么就死了呢？犯了罪可以接受法律的制裁，但人怎么就會被車撞死了呢？

    不是被車撞是他自己沖過去撞上了車。蔣明解釋完，又明白這個責(zé)任無論如何是推卸不掉的，這也就是為什么他會一直盡心盡責(zé)跟到這里的原因。

    話說到這里，趙父沉著臉從病房里出來，眼角溝壑里還藏著些濕潤，蔣明摘下頭頂?shù)木?，忽然半彎下腰，朝趙父和陳巍深深地鞠了個躬，對不起，的確是我們沒把人看住，等案件結(jié)束后，我們會給公眾一個交代的

    姜離聽到這里，也覺得很迷幻，她想和陳巍說說話，但她垂下眼，卻看到陳巍放在身側(cè)的手握緊又松開，顯然也是在承受著內(nèi)心巨大的起伏，她便又握住了他的手，想傳遞給他一點力量。

    走廊里陰沉沉的，外面的光照不進來，周圍除了匆忙而過的腳步，便只有這四個如石像般站立著的人了。

    他們沉浸在各自的傷痛震驚和無奈的復(fù)雜情緒里，以至于沒有發(fā)現(xiàn)在走廊的拐角處，有幾只攝像頭正對著他們這個方向，鏡頭里時不時地閃爍出獵奇的光，明明滅滅的，但很快，連同這被拍攝的四個人，都一起沉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