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舊婦人怒打俏飛香 新生兒午夜悄墜地

    上回書說道，那甄大爺玷污了飛香身子，立誓說要娶她當(dāng)小老婆。這甄大爺?shù)故谴_實(shí)并沒有搪塞她，而是真的去找了自家夫人。

    這甄大爺?shù)姆蛉擞质呛卧S人也？這婦人今年四十來歲，姓趙，人稱趙夫人。原本做小姐的時(shí)候端莊沉穩(wěn)，以為是個(gè)好人物，便娶回家來。沒成想性子溫吞，凡事只以丈夫?yàn)橄?，不敢忤逆。甄老夫人對她十分不滿，以為她沒有做到規(guī)勸丈夫的義務(wù)。故在兒子媳婦里，她并不算十分得寵。好不容易生了個(gè)兒子，考了狀元，娶了媳婦兒，卻又死了。自知年老色衰，沒有拴住丈夫的本事，便一味愈發(fā)委曲求全起來。

    在丈夫面前沒有尊嚴(yán)，便拼了命地在這些小老婆身上找尊嚴(yán)。甄大爺真正娶進(jìn)家門的并不多，但是都被趙夫人明里暗里打壓。這些年那些姨娘都年紀(jì)大了，也算是熬出了頭。

    眼下聽說甄大爺又要娶一個(gè)年輕女子，趙夫人面子上不好阻攔，只問：是哪家女子？甄大爺?shù)溃耗耸抢咸磉叺娘w香丫頭。趙夫人眼眸一轉(zhuǎn)，心下暗道：那飛香是個(gè)貌美年輕的，看起來老老實(shí)實(shí)，沒成想竟如此下賤，倒是勾引起男人來了。又想那飛香年輕，說不定還能生育。甄大爺膝下子嗣福薄，說不定生了個(gè)兒子就趁機(jī)把自己踢走也未可知。便賠笑道：老爺，您想找誰都無所謂，這是這女孩兒乃是老太太身邊的人物。這么去要，未免不大好吧。甄大爺卻眉毛一橫，拍桌罵道：你個(gè)妒婦，老子想娶誰就娶誰！娶不娶得到輪得到你指手畫腳么？你便只消邁著狗腿子到老太太那求便是了。嚇得趙夫人連滾帶爬便爬出門去了。

    趙夫人去后，一婦人撩開輕紗簾從后面走出來問道：老爺，為何如此生氣？女人只穿了一件青綠色的素雅衣裳，上面繡著點(diǎn)點(diǎn)碎花，身下一條同色褲子，并不奢華。這是宛姨娘，今年也是四十來歲，身體實(shí)在虛弱，每日只能臥床修養(yǎng)，膝下并無子女。甄大爺看見她，嫌惡地皺眉道：走開走開，怎么又是那么多管閑事！一身藥味兒。宛姨娘只得訕訕走了。

    且說趙夫人那邊。一路急吼吼來到了甄老夫人處。

    甄老夫人素日不喜這兒媳，見她來了，也沒起身，叫身旁丫鬟伺候著捶腿。趙夫人畢恭畢敬一拜，道：兒媳見過老太太。甄老夫人道：什么事，也不提前和我說一聲就來了。趙夫人醞釀片刻，眼眶一酸，跪地哭道：老太太，兒媳粗粗笨笨，不會(huì)討您歡心，但至少還是您的兒媳。眼下得求老太太幫我勸勸大老爺！

    甄老夫人坐起身來，正色道：什么情況？趙夫人便把飛香和甄老爺一事添油加醋說了，故意說成飛香勾引老爺，老爺迷了心竅，非要娶飛香進(jìn)屋。聽得甄老夫人差點(diǎn)一口氣沒喘上來，幾個(gè)小丫鬟忙上來端水、捶胸口。

    老太太罵道：這個(gè)不孝子，都幾十歲的人了，還尋思著小老婆。我這身邊攏共沒幾個(gè)稱心如意的人兒，他卻還想全都撬走，該打，該打！那飛香小蹄子呢？平日家我待她不薄，她卻做出此事，叫我老臉往哪里放？趙夫人哭哭啼啼上前替她順氣哭道：兒媳也是這樣認(rèn)為的哩。您說說，大老爺娶了兩房妾室，我也不敢阻攔。這幾年見他年已老成，況向無茍且之事，亦不甚緊防。我如今中年喪子，他不知憐惜老婆，在朝好生為官，卻惦記起老太太的人物來了。甄老夫人皺著眉道：那飛香如何處置？趙夫人心生一計(jì)，道：我竊以為倒是不用做絕了。只是也不能助長這樣風(fēng)氣。否則府上一定沒有好日子過了。府上后院不是有一處廢棄柴房么？不如革去那飛香銀米，再把她貶為粗使下人，讓她住在柴房里面壁思過，浣衣為生。以此讓其他人引以為戒。甄老夫人聽了覺得可行，便吩咐趙夫人去做了。

    再看飛香，因著昨日破瓜，身上疼痛。又受了驚嚇，有些風(fēng)寒。便在屋內(nèi)歇息。正迷迷糊糊睡著呢，卻聽見一聲巨響，原來是門被撞開?；５眠B忙起身，是趙夫人帶著幾個(gè)粗壯婆子氣勢洶洶地來了。飛香心里暗道不好，連忙下床請安：奴婢見過夫人。迎面而來就是一個(gè)巴掌。那婆子的手掌又粗又大，打在臉上火辣辣的疼。

    趙夫人看眼前少女，烏發(fā)垂肩，眉兒彎彎，眼兒水靈，面泛紅光；俏麗臉蛋，似吹彈即破；櫻唇頻動(dòng)，鼻兒玲攏；一雙秀手，十指纖纖，猶如精雕的美玉；一對玉臂，豐盈而不見rou，嬌美而若無骨。冷笑道：難怪那老東西愛你，真真是我見猶憐吶。飛香垂著頭不敢說話，趙夫人卻道：來人，把她給我丟出去。除了身上穿的衣裳，什么都不準(zhǔn)帶走。嚇得飛香連忙磕頭道：夫人，夫人不要把我趕出去??！夫人！哭鬧間手指緊緊抓住一旁的床頭，一個(gè)沒注意，兩根長長的指甲竟被掰斷了下來。鉆心的疼痛，飛香卻沒有心情去管傷口，只顧著一個(gè)勁地磕頭。

    要說這飛香為何不愿意出去？原因有二，一來如果回去，便是回到了自己家里。家里貧寒，姊妹又多，養(yǎng)不起那么多孩子。回去了估計(jì)都活不成了。二來被趕出去的丫鬟都是犯了戒的，就算配人，也只配嫁給最底層的老光棍一流。

    見飛香頭都快磕破了，趙夫人冷笑道：誰說要把你丟出去了？把她給我?guī)У胶笤喝ァ?/br>
    后院偏僻處，一處柴房的門被打開了。里面空無一物，只有漫天的灰塵和一方最簡易的炕頭。連一張被褥都沒有。趙夫人道：從今往后，你便不是老太太身邊的二等婢女了。你乃是浣衣處的粗使丫頭，每日洗不完衣裳，便沒有飯吃！飛香涕淚橫流，告饒道：奶奶，我知道您恨著我。您打我罵我都行，別把我從老太太身邊帶走，也別趕我出去！趙夫人道：打你？打你這小蹄子真真是臟了我的手。還想著老太太，她早就不要你了。像你這樣不要臉的東西，留你一命算是好了。便帶著幾個(gè)婆子揚(yáng)長而去。

    那甄大爺聽聞飛香被趕到后院做浣衣女去了，而且還被老太太勒令不許見她。一時(shí)間也沒了脾氣。和飛香同屋的小丫頭拿了那兩根斷掉的指甲給他作為思念，換了幾百錢銀子打賞。甄大爺把那指甲用一方紅布包好，日日藏在懷里。卻不過幾個(gè)月的功夫便繼續(xù)去眠花宿柳了。

    可苦了那飛香，每日勞作不說，這身子居然一天比一天沉重起來。許是年輕體壯，居然就那么一次就有了身孕。飛香想著若是個(gè)男孩兒還可到老太太那哭一哭，說不定可以混個(gè)小妾當(dāng)當(dāng)。卻不想十月懷胎，深夜一朝分娩，生下的居然是個(gè)女嬰。

    飛香哭干了眼淚，對這孩子一點(diǎn)愛也沒有，只有怨恨，幾次欲要捂死她，卻始終下不來手。只得這樣草草養(yǎng)著。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