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果的滋味
蘋果的滋味
任遲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在黑沉沉的樓道里嘆了口氣,他說,愛不愛的,真的那么重要嗎? 不重要嗎?任緩反問,終于忍不住留下眼淚來,我曾經(jīng)以為這是最重要的。 你應(yīng)該往前看,和一個能夠給你幸福的人在一起。任遲答非所問。 我不知道幸福是什么,我可以不需要幸福,我寧愿一直這么痛苦。任緩含著淚,忍住了痛哭的沖動,那些一直想說的話卻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如果捅破了一切,那真是太可怕了,不是嗎? 哥哥,幫我開一下門吧,我想睡了。她語帶疲倦得輕聲請求。 任遲沒有動。 哥哥? 任遲忽然欺身上去,緊緊抱住了她,對不起,緩緩,對不起。 真的對不起,讓你這么痛苦,可是! 可是。 痛苦的又何止她一個呢? 我不會讓你的眼睛有事的。他說。 任緩輕輕嗯了一聲。 她明白他的痛苦。 可是他卻不明白她的。 或許他總以為最痛苦的人,是他吧。 愛是,無間地獄 ***************************************************** 任緩寄希望于睡一覺醒來,眼睛就能看見了,但是第二天醒來,顯然一切如舊。如果不是早上七點半的鬧鐘準(zhǔn)時響起,她想她多半連這是白天黑夜也分不清,她想打電話給老板請假,卻連手機都用不起來,這種感受才讓她真正回到了七年前剛失明的時候那種手粗無措的境地,那個時候她多怕呀,如果不是從天而降一個cude,那個時候她就會徹底崩潰了吧? 她躺在床上呆呆得想,那個時候,是怎么失明的呢? 哦,是車禍。 那一天,風(fēng)和日麗法人周末,肖錦未打電話給她,語氣興奮得說,她在逛街的時候看到了任遲和一個女孩子在一起吃麥當(dāng)勞,她八卦得問她,知不知道那個女生是誰。 任遲那個時候從來不在家說自己在學(xué)校里的事,更不會和任緩聊天,他對她一直那么冷淡,她怎么會知道呢?她對他一無所知呀! 可她聽見自家哥哥和女孩子約會,還是火急火燎得趕了過去,心里有點隱隱的小嫉妒,想要看看是什么樣的女孩子會讓任遲高看一眼。 她和肖錦未偷偷摸摸跟著任遲和那個好漂亮的女孩子大半個下午,他們兩個人吃完麥當(dāng)勞又去逛書店,又去買小盆栽,相談甚歡,言笑晏晏,卻也不見多么親昵的舉動,肖錦未終于有些乏味了,就回家吃飯了。 可是她不甘心,她還想看得更多,于是她接著跟著他們一直到晚上,因為怕被發(fā)現(xiàn),一直隔著不遠(yuǎn)不近的距離,卻在眼看著他們過了綠燈時,拔腿追上,被拐彎沖出來的一輛車撞了個正著。 極具沖擊力的疼痛讓她一時間暈了過去,卻在片刻后模模糊糊看見任遲的臉,震驚的、痛苦的、恐懼的,在大聲叫著她的名字。 哥哥她想叫他,喉嚨卻疼得厲害,眼前漸漸變黑,直到她被這片黑淹沒。 再后來,她就看不見了。 車禍讓她的眼角膜受損,頭部也因為震蕩而積壓了一小塊淤血壓迫了視覺神經(jīng),右臂骨折、小腿骨骨折,肋骨斷了兩根。 其實還好,還活著,只是要住很久的醫(yī)院,只是沒辦法自己吃飯,只是要坐輪椅,只是看不見,但是她還活著。 然后,在市第一醫(yī)院,她遇到了cude。 他的出現(xiàn)和消失,都是她人生的劫數(shù)。 他的出現(xiàn)拯救了那個因為失明而活不下去的花季少女,也為此把她拖入了深淵,并用他的消失徹底摧毀了她。 但是。 任緩想。 但是啊。 她甘之如飴。 他出現(xiàn)的那天,任緩還記得,是七年前的5月17日中午,金雪梅給她喂完飯,推著她的輪椅到醫(yī)院花園中曬太陽,然后又因為什么事走開了是什么事并不重要,那個時候的任緩除了自己的眼睛,什么也不關(guān)心,剛剛失明26天的她已經(jīng)很少開口說話,終日呆呆得坐著、躺著,一言不發(fā)。 金雪梅不在了,她被太陽曬得發(fā)暈,想自己挪動一下輪椅,唯一的一只胳膊也使不上力,差點連人帶椅子撲在花叢里。 一個人扶住了她,幫她坐好。 謝謝。她嘶啞著嗓子說。 那人半天沒說話。 任緩也不再說話,過了好半天,那人似乎走了,任緩被午后明晃晃的太陽曬得臉發(fā)紅,她皺了皺眉,卻沒動,然而忽然有人推著她的輪椅把她推到了涼亭里,卻依然沒說話,然后給她手里塞了一個蘋果。 任緩撫摸著蘋果冰涼的表皮,卻沒有打算吃的意思。 她又看不見,誰知道是不是巫婆的毒蘋果呢? 那人見她不吃,似乎有些不高興,有些孩子氣得一把又把蘋果從她手里搶走了。 任緩想笑,卻還是一動沒動。 兩個人在詭異的安靜里都一言不發(fā)。 片刻后,任緩聽見金雪梅焦急的呼喊聲。 金雪梅找過來,驚訝得問,誰把她推到這里來的。 我不知道。她輕聲說。 她知道,那個人已經(jīng)不見了。 可是她心底卻有一小簇喜悅的小火苗燃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