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為什么小古為侯爺做了這么多，自己卻不送去呢？

這個疑惑縈繞在她心頭，久久不散。

大廚房外的庭院，本來是空曠冷落的，此時卻是站滿了人，以沈源夫妻為首，大房二房的人都來了，就連太夫人那邊也派來了賴婆婆看個究竟——他們都迷惑不解，這種廚下腌臜粗俗的地方，張公公親自跑來逗留這么多，到底有什么貴事？

“聽說，是冊封了什么縣主，我們家憑空哪來的這尊大佛？”

王氏在樹下站得腰桿筆直，嘴唇微動問起了沈源。

“你問我，我去問誰呢？”

沈源皺眉答道，他最近的心情非常不好——之前為了在文臣和皇帝面前表現(xiàn)忠直不阿，他親自彈劾自己的兒子編造謊言危言聳聽，是想趁機(jī)擴(kuò)張錦衣衛(wèi)的勢力，并強(qiáng)烈要求關(guān)閉城門，如今真相大白，他的一系列刷聲望值的行為，在世人看來不僅是愚蠢可笑，甚至是招致禍患的——真要按他說的做了，只怕無數(shù)百姓要被活活淹死。

因此朝野之間對他的罵聲不絕，原本跟他投緣相得的同僚們也都紛紛疏遠(yuǎn)，甚至連張公公這次來傳旨，對他也是公事公辦的腔調(diào)，絲毫不見先前的和藹可親。

王氏見他緊皺眉頭心神不寧，嘆了口氣也不再去煩他，原本煩躁的心頭更添一重陰霾——這幾天御前都沒有任何聲息傳下，連原本輪班草詔的活都派給別的翰林了，沈源在家中如同困獸，她也是暗暗著急：難道真的已經(jīng)被圣上厭棄了？

兩人心亂如麻，一時卻又覺得汗如雨下，穿著沉重的正式禮服都粘在背上，簡直熱得快厥過去了，正在這時，張公公一干人等從大廚房出來了，卻是簇?fù)碇粋€年輕女子模樣的人，態(tài)度十分恭謹(jǐn)。

走近一看，卻是一個臉上染著炭灰，衣著明顯是丫鬟的，唯有那雙清水妙目熠熠生輝，與平常的奴仆下人氣質(zhì)迥異，王氏覺得面熟又打量了幾眼，突然心頭咯噔一聲，忘形的低喊出聲：“原來是她！”

一旁的沈源莫名其妙，“你說的是誰？”

“就是如瑤身邊那個小丫鬟，原先在大廚房劈柴生火的那個！”

王氏氣急敗壞的低聲嚷嚷道：“一個胚子，卻是牙尖嘴利的，我瞧著她就不安分，沒想到現(xiàn)在居然一步登天了！”

“你在胡說些什么？圣上既然冊封她為縣主，那就是認(rèn)定她的身份了，頒旨的當(dāng)口你可別口無遮攔！”

沈源低聲喝斥道，王氏卻是有些不服氣——侯府里她最恨的就是廣晟和如瑤兩人，偏偏這個小丫鬟跟兩人走得都很近，心中不免遷怒的低聲罵道：“就算縣主又怎樣，之前不是還有張家的那個宣靈郡主對廣晟有意，區(qū)區(qū)一個縣主算什么？”

沈源瞥了妻子一眼，沒好氣道：“張家那個只是看在英國公和貴妃娘娘面子上，況且張家老爺子先前靖難時戰(zhàn)死沙場，原本上頭就有意要封他郡王，只是想讓英國公有提拔的余地這才罷了，他家的女兒封個郡主也只是錦上添花好看而已，圣上也只是隨口說笑逗樂幾句就撂下了，而眼前這個，卻是圣上親筆寫下旨意召見，你見過他對誰如此隆重在意？”

第三百五十章訣別

此時那小丫鬟已經(jīng)被宮女們攙扶進(jìn)隔壁廂房更衣了，張公公靜靜等著毫無不耐，只是因為日頭炎熱才緩步走到樹下，卻是與沈源不遠(yuǎn)不近的隔了一段距離。

沈源只得主動走近打招呼，“張公公，這位縣主到底是？”

“罷了，縣主到底是棲身在你府上，你聽聽也無妨——這位廣陵縣主，乃是先前壞事的大理寺卿胡閏之女。”

這一句宛如晴天霹靂，讓沈源目瞪口呆——他簡直不能相信，傳說中那個剛烈狂妄的胡閏，他的女兒竟然潛藏在自己府上！

張公公笑瞇瞇看他的表情，笑容少了幾分親熱，卻多了幾分矜持，“沈?qū)W士不必驚慌，胡小姐雖然有個逆黨的父親，她本人卻最是深明大義?！?/br>
沈源聽這口氣不像禍?zhǔn)拢闹新园?，擦了把額頭的汗水，正要繼續(xù)打探些消息，卻見廂房那邊門扉打開，宮女們魚貫而出，最后四個攙扶著一人，朝服上的閃亮刺繡和翟冠的寶石閃耀得眾人眼花繚亂。

已經(jīng)梳妝打扮完畢，也擦去了最后的易容偽裝，再也不見絲毫的低調(diào)粗陋，終于恢復(fù)了最真實(shí)的她……小古無聲的嘆息，腳下卻是走得穩(wěn)當(dāng)從容。

紅色大袖衫在日光下熠熠生輝，穿在她身上卻是絲毫不顯冗繁奢華，反而別有一種清艷嬌嫩的美，翟冠的式樣曾經(jīng)被王氏腹誹老氣沉悶，戴在她頭上卻是高華雅致，襯得整個人好似會發(fā)光似的。

眾人想起方才那面涂炭黑衣著寒酸的模樣，簡直不敢相信就是眼前這位端華清雋的縣主！

張公公也算見多了宮里的美人兒才，此時也嘖嘖贊嘆道：“縣主風(fēng)華無雙，我這輩子也算是開眼了……只是先前，為何縣主那般粗衣亂發(fā)，府里竟然沒人發(fā)覺？”

這話帶著些試探之意，張公公這種老狐貍，也覺得小古是故意潛伏然后在御前一鳴驚人，大概是生怕她也有什么不好的圖謀。小古微微一笑，掃視在場眾人，用清亮柔和的聲調(diào)說道：“長期藏身灶下，自污面目，只是為了自保守貞而已?！?/br>
這話一出，侯府的人面色都不好看，剛剛趕來的太夫人聞言大怒，冷哼一聲道：“簡直是胡言亂語誹謗——”

小古打斷了她的話，唇角帶笑，眼中卻是凝聚了譏諷和凄然，“太夫人可還記得芳娘這個人嗎？”

聽到這個名字，就算太夫人再老謀深算心思惡毒，也不禁變了顏色。小古繼續(xù)笑瞇瞇說道：“芳娘就是因為長得太好，就被大老爺收用了，隨后就被太夫人你派人活活打死，一領(lǐng)破席卷了丟在亂葬崗上。”

“我自忖也略有蒲柳之姿，若是敢露出一星半點(diǎn)來，絕對活不到今日了。”

小古的話略帶哽咽唏噓，卻是讓張公公疑心盡去，眼角瞥了太夫人一眼，略帶嘲諷道：“太夫人多次上奏給禮部，夸說先夫多么有功于社稷，自己料理后宅多么貞潔嚴(yán)謹(jǐn)……沒曾想，卻是金玉其外……”

總算他還留點(diǎn)面子，沒有說出“敗絮其中”這四個字，但nongnong的嘲諷調(diào)侃之意卻化為無形之鞭，抽打在場眾人臉上，火辣辣的疼。

可憐太夫人橫行霸道了半輩子，從未被人如此當(dāng)面羞辱，一時面色由紅轉(zhuǎn)青又由青轉(zhuǎn)黑，一口氣沒接上，徹底昏了過去。

王氏用幸災(zāi)樂禍的眼神偷偷瞟了她一眼——她倒是知道，太夫人多次自夸侯府門庭謹(jǐn)肅，是想用自己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