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我母親家中仍然有兩個老仆逃了出去，至今還高壽活著，他們知道的很清楚?！?/br>
廣晟的話宛如晴天霹靂，徹底打醒了沈源的僥幸心理，他咕咚一聲摔倒在地，隨即爬起身來捂著臉，飛快的跑了出去。

一代儒家翰林，平日以浩然正氣和風骨自矜，此時卻在兒子和親侄女面前被生生剝下偽善的臉皮，他一時心血上涌，哇的吐出了血，腳下卻是絲毫不停，好似身后有惡鬼在追趕。

廣晟看著他的背影，冷笑越發(fā)加深：這還只是個開始而已，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受不住了嗎？

“沒想到，二叔竟然是這般人面獸心！”

如瑤恨恨說道。

“我早就說過，這個侯府里就沒幾個好人，都是些衣冠禽獸而已?！?/br>
廣晟懶洋洋的說道，如瑤卻有些不甘心，恨恨道：“就這么讓他逍遙法外嗎？”

“有時候最大最可怕的懲罰并不是死亡，而是……”

廣晟微微一笑，低聲道：“對于愛面子假裝清高的文人來說，最大的夢魘就是身敗名裂。”

他沒有多說，轉(zhuǎn)而挑眉看著如瑤，似笑非笑道：“聶景讓你傳給我什么東西，拿出來吧?！?/br>
“你怎么知道的？”

如瑤詫異的問出了口，隨即卻失笑搖了搖頭，“我知道你干久了錦衣衛(wèi)，一點蛛絲馬跡就能分析推測。”

隨即拿出了藏在褻衣中的紙包，宮里如今查禁森嚴，她身為女醫(yī)人緣不錯，又是廣晟的堂妹，搜身的人才對她略微客氣些，否則連這個也藏不住。

廣晟打開紙包，看到一點紫色粉末，又看了皺巴巴的紙上寥寥寫的幾筆，面色頓時陰沉下來，用毛筆沾了一點遠遠的嗅了下，立刻用火折子點燃燒掉。

“這是什么？”

“聶景說了，這是能加深人幻覺，讓人神智不清癲狂錯亂的藥。”

聶景在八年前的那場事變中僥幸逃脫，沒有被朝廷抓住，廣晟看他性格溫和不像惹事的人，也就沒有揭穿他，只是把他調(diào)到東宮的醫(yī)藥房里當差——太子跟皇帝父子之間關(guān)系冷淡，宮里甚至還有漢王的細作遺留，因此太子和親近妃子的用藥一律是自己在宮外配置的，那個醫(yī)藥房幾乎就是閑置的，只是給些不重要的中官和宮女配點藥材。聶景呆在那里，也不會再有任何不測和危險。

廣晟若有所思道：“只怕皇上的瘋狂易怒就是由此而來的，起碼也是加重了他的癲狂好殺?！?/br>
“這么危險的東西哪來的？”

如瑤驚呼一聲，禁不住看向自己的衣服，生怕不小心沾染了。

“放心吧，這東西沾在皮膚上也沒事……如果我沒料過，這是喂給家禽家畜一類吃的，皇上喜歡鴨血羹，必須吃現(xiàn)殺的活的，超過一個時辰就不鮮美了，因此南苑長期養(yǎng)著一群灰羽鴨。”

“雞鴨吃了以后就蘊含在體內(nèi)，由于分量輕微，嘗毒的太監(jiān)是發(fā)覺不了的，只有長期食用才會漸漸影響人的神智?！?/br>
“這么離奇的藥會是誰下的呢？簡直跟當年小古的如出一轍……”

如瑤一時嘴快就說了出來，發(fā)現(xiàn)自己提了那個禁忌的名字，后悔也來不及了，頓時深深后悔在廣晟面前提起。

廣晟身子微微一顫，因為那個塵封的名字而雙拳慢慢攥緊，雙目迷離，漸漸朦朧深遠。

如瑤看到他如此難受，心中也是嘆息一聲，隨即告辭離去了。

只剩下廣晟一人，站在窗邊愣愣的想著心事。

那個名字宛如過往的魔咒，又似最深情的凌遲，在心間結(jié)成深不見底的血痂，看似已經(jīng)復原，一旦觸動，就是鮮血橫流，痛入骨髓。

小古……他的如郡……

拳掌之間隱約傳來疼痛和血腥味，他卻充耳不聞，眼前漸漸浮現(xiàn)伊人的一顰一笑。

她總是那般傻愣愣的水眸凝視著他，好似很嬌憨可人，下一瞬不經(jīng)意間，她目光流轉(zhuǎn)，頓時冒出慧黠得意的笑容來，好似小狐貍偷到了雞，左顧右盼得意洋洋……

如郡……

他深吸一口氣，搖頭揮去了眼前的甜美幻夢，突然之間覺得，下一個要找的人，突然變得難以接受起來了。

東宮仁安側(cè)殿

珠簾深垂，御香飄渺，殿內(nèi)的擺設(shè)每一件都是有來歷的前朝珍玩，就連勾起煙霞紗帳的金鉤，都是鑲嵌寶石的獸頭刻紋。

張敬嬪斜倚在貴妃榻上，貌似慵懶的賞玩著手中繡扇，雙手卻是緊緊攥著扇柄，以此來掩飾內(nèi)心深處的恐懼和不安。

“你在怕什么？”

突兀而來的男子嗓音讓她嚇得一顫，頓時手中的繡扇碰倒了茶壺，發(fā)出清脆響聲。

“娘娘，怎么了？

外面?zhèn)鱽碣N身宮女的詢問聲，她狠狠瞪著眼前這男人，口中卻是迸出一句，“沒事！”

遣退了宮女們讓她們遠遠的，她這才皺眉惶恐道：“你偷偷潛入本宮的寢殿想做什么？”

“在我面前，就不必裝出那種雍容華貴的樣子了，你我都深深知道對方的底細……紅箋?！?/br>
廣晟說出這個久違的名字，張敬嬪渾身一顫，良久才吐出一口氣，面上露出又恨又怕的神色，瞇起眼瞪著他，“我就知道，你不揭穿我的身份，是留著我有用呢！”

第三百六十一章雷擊

八年前，那場滔滔大水終于回歸長江，景語的布局圖也謀徹底成了空，小古死在禁宮的云臺之下，尸體掉入長江找不著了。

金蘭會的諸人雖然得到赦免，卻也被驅(qū)趕到北疆的邊城去了，他們到了那里才發(fā)現(xiàn)，袁槿竟然是邊城的三品守備將軍。在他的照拂下，金蘭會各人都生活得尚算安穩(wěn)。

在小古的懇求下，建文罪臣們的女眷孩童們得到了部分寬赦，雖然仍然是賤籍，好些人總算也脫出了深不見底的地獄，事后雖然朱棣發(fā)覺被騙，但朝中不知道被誰慫恿，已經(jīng)掀起了歌頌朱棣寬宏大量赦免老弱婦孺的呼聲，而且寫成詩文傳唱民間。

廣晟雖然不知道是誰所為，但估計應(yīng)該跟金蘭會拖不了干系，他也借勢推了一把，通過皇太孫去朱棣那邊美言，盛贊祖父寬容大量，對比那些罪臣不顧自己妻女，更顯得朱棣乃是仁君，朱棣在這世上最疼愛的唯有朱瞻基，再加上時過境遷，于是也沒再讓她們繼續(xù)遭受摧殘。至此，那些婦孺孩童們受到的待遇比先前好了不少，有些人甚至已經(jīng)獲得了自由。

這些人各有結(jié)果，但唯有一人，廣晟卻頗為矛盾，那就是紅箋。

她冒充英國公之女，還得到了郡主的頭銜，若是揭穿，定然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