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月 大雪
第十二月 大雪
玄端面色鐵青,我和他對視良久,突然一笑,柔順道:哥哥,是云晏錯了。 你玄端呼吸一窒,狼狽的偏開頭去,身子竟然有些微微的發(fā)顫。 高高在上的端朝之主,此刻又在害怕什么呢? 我感受著玄端熾熱的體溫,兩人緊緊的貼在一處,卻倍感孤獨。 端閣自然不是我的家,許府不是,公主府里空空蕩蕩,自然也沒什么意思。 天下之大,我貴為端朝長公主,算來算去,竟然是無家可歸,無處可去。 玄端僵硬的把我摟入懷中:睡吧。 我柔順的閉上了眼睛,靜靜地聽著玄端的心跳聲,一下又一下的,竟然也迷迷糊糊的沉入了夢里。 再睜眼時,玄端早已經(jīng)離開,只有我一個人縮在軟榻上,周身一片冰冷。外面不知道什么時候又飄起了雪,到底是過了上元節(jié),下雪時也隱約帶了些春意。 雪花落在古紅色的窗欞上,轉瞬化開,徒留一點濕痕,我靜靜地看了許久,終于疲憊的起身,回到許府去了。 母親好,母親,母親萬福金安。 許致安沒有回府,許洛也不知所蹤,晚膳時只有我和蘇姚這個小豆丁面面相覷。 蘇姚端坐在椅子上,下人大概是怕他受涼,給他裹了好幾層衣服,這小孩本來就木木呆呆,眼下像只球一樣坐在那里,連句問安的話也說不清楚,越發(fā)顯出些不招人喜歡的呆傻氣。 你大哥過幾日要去邊疆,大概要在那邊呆夠一兩年才能回來。我嘆了口氣,懶怠吃飯,索性耐著性子逗這小孩說話,聊盡一些做人母親的責任。 蘇姚傻乎乎的看了我一眼,黑豆似的眼睛慢慢顯出一層驚恐來:哥哥,要離開? 我啞然失笑:嗯,還會回來的。 蘇姚響亮的吸了下鼻子,眼淚不由分說的噴涌而出,卻還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不敢哭:是,是,蘇姚知道了。 小孩把自己的臉憋的通紅:蘇姚會用心研讀功課,等哥哥回來的! 我心中不由得一陣好笑。 這傻小子,不會以為他哥哥是讓我給害走的吧? 在這兒做什么呢? 許致安從外間走了進來,他身上還穿著大紅色的官服,臉色疲憊,順勢在蘇姚身邊坐了下來,不輕不重的呼嚕了下小哭包的頭:男子漢大丈夫,你倒好,天天哭! 蘇姚立時哽?。焊赣H。 許致安隨意揮了揮手,將管家娘子揮退:嗯,不用給我上碗筷了。 大人在外頭用過了? 我觀察著許致安的臉色:那就早點休息,我讓她們把床鋪了吧。 許致安揉了揉鼻子,含糊的應了一聲,燭影恍恍。在他臉側打下一片暗影:我聽洛兒說。 他抬頭看我:你今日又讓陛下罰了? 他語氣中有許多無奈。我應了一聲,不知該回些什么。 我是常被玄端罰的,。明明在世人看來,我和玄端見面的次數(shù)也算不上多,卻幾乎次次挨罰,不是罰跪,就是要罰俸 梓安公主的那幾塊封地,早就讓玄端給收回去了,年俸也落不下多少,要不是有許致安養(yǎng)著,我怕是要撐不起這公主的派頭。 他苦笑了一聲,站了起來:你也早早休息吧。 可是許致安離開的方向絕不是書房。蘇姚睜大了眼睛,管家娘子略帶慍怒,我身邊的人臉色都有些難看,我飲了一口熱茶:明天記得提醒我一句,把王姑娘的份例往上抬一抬。 管家娘子深吸了一口氣,壓了壓身子,怒道:她哪里配得上不過是個打發(fā)時間的玩意兒。 大人喜歡,就沒有什么配不上的。 我打斷了她,聲音淡淡的:難得有個能討大人愛寵的,多得一些,也是應該的。 王文嫣是上個月許致安從側門里抬回來的,我懶得去見,有人到我眼前學嘴,說是個國色天香的美人,雖然出身難看了些,但是雪姿玉膚,讓人見之忘俗。 一天一天的我看著下人把蘇姚帶走,在椅子上徑自出了會兒神。 日子也就這么過去了。 第二天我醒的很晚,梳洗之后,艷陽高照,離午飯時間還太早了些,要用來做別的,又覺得太局促。 我索性領著蘇姚去看他哥哥收拾行李,也讓他們兄弟兩個見一見。 母親? 許洛今天難得穿了一身家常衣裳,見了我微微有些驚訝,彎下身去,把胖墩墩的蘇姚抱了起來。 我彎了彎眼睛:什么時候出發(fā)? 許洛局促的垂下眼去,輕聲回我:勞母親過問,后天,和太子儀仗一起。 蘇姚眼淚汪汪的,直往他哥哥身上蹭。 我看著許洛輕聲安撫他弟弟,隨手翻了翻一旁下人們正收拾著半截的行李:未免也太匆忙了一些。 喏,自己好好收著。 我遞給他一個手絹包起來的小包,努了努嘴:里面放著張從寺里求來的帖子,我知道你不信這個,不過為了讓我們這些大人落個心安,以后貼身放著,也不礙事。 是是。然而許洛卻不伸手,我納悶的看他一眼,見他臉色有些僵硬,抿唇看著我手里的綢絹:怎么了? 公子是怕逾禮吧? 旁邊服侍的管家娘子提醒道:公主,這帕子可是年前陛下賞的那一批? 我這才恍然大悟,皺眉道:瞎想什么呢!皇兄賞的東西,我怎敢胡鬧? 我哭笑不得的把手收了回來,索性展開帕子給他們看:這是去年秋天時,我閑著沒事從庫房里拿出來自己繡著玩的緞子,當時扯下一塊來我自己用著。 我抖了抖那塊帕子,上頭有一只未成型的白鶴:今天順手拿了剩下那半塊料子包了下平安帖罷了。 我看著許洛還是一動不動,心里著急,索性從袖子里把自己的帕子扯了出來,放在陽光下兩塊緞子一對,展翅欲飛的白鶴果然完好如初:這下總算是認出來了吧? 許洛皺眉細看,臉上還是有一絲古怪。 我氣息一沉,索性把兩塊帕子都抓回手里,慍怒道:算了,你只拿著那帖子去,自己好好安置了就好。 這渾小子竟敢嫌棄我的繡工差! 不,多謝母親。 許洛把那小豆丁放下,撿起了落在地上的平安貼,冰涼的指尖自我緊握的拳頭上擦過,便抽出來了一條被我捏的皺皺巴巴的帕子,我微微一怔,還沒來得及開口,他就已經(jīng)跪了下去:孩兒跪謝母親心意。 好好。 我皺了下眉頭,這孩子,今日怎么這樣冒失! 他扯去的那一方帕子,分明是我慣常用的那一塊。 只是這里人來人往,到處都是幫著許洛收拾行李的下人仆婦,我不好立即開口,便錯過了說話的機會,眼睜睜的看著許洛神色恭敬將平安帖折在帕子里,收在靠近他胸口的地方。 看的我胸口直發(fā)悶。 可真是烏龍大發(fā)了。 發(fā)生了這樣一件荒唐事,我也不想再在許洛這里多留,不咸不淡的說了幾句話,我便很快離開,只留他們兄弟二人自己去說話。 晚飯后,我心里煩悶,便揮退下人,一個人去了許致安的書房里頭坐著。 天色欲晚,不知不覺,又飄起了細雪。這雪來勢洶洶,一會兒的功夫,竟然越下越大。 我正想著要不要去掌燈,書房外的小徑上便傳來人聲。 不識字也沒什么,慢慢學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