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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科長嘆一聲,望著跪于堂下的老臣,心中一片死灰,“事到如今又能逃到何處去呢?提心吊膽的過了這么些年,我也懶得再管了,今日便做個了結(jié)罷?!?/br>世家乃是繁衍數(shù)百年的巨物,在他們眼中,所謂皇權(quán)無非也是合則來不合則換,馮科之?dāng)√硬婚_本朝積弊甚多,一個行將就木的朝廷,又豈是只靠他一人就能轉(zhuǎn)危為安的?事已至此,懸在頭頂?shù)木奘K于落了地,馮科反倒能夠靜下心來,只命人帶了一子二女逃出宮去,又賜死了一眾后宮妃嬪,自己則是屏退左右,只留了心腹內(nèi)侍在側(cè),肅整衣冠,端坐于紫宸殿中靜候此生的最后一刻。蘇澤邁入大殿之時,一眼便看到了御坐之上的馮科。小皇帝冠冕加身,單薄瘦弱,眉間幾道紋路,顯示出這位九五之尊的日子也并不好過,定是成日里愁眉不展,才在年紀(jì)輕輕之時就將自己折磨成這副模樣。他雙唇緊抿,望著蘇澤的目光坦坦蕩蕩,如同此時面對的只是普通官員,而非自己這催命之人。與此同時,馮科也在打量蘇澤。若非提前知曉,他絕看不出這人竟是蘇如玉的胞弟。與其姐一番懵懂嬌弱之態(tài)不同,蘇澤乃是世人最愛的英偉之貌,只這一點便令馮科覺得格外扎眼。他身長八尺,姿顏甚偉,體態(tài)剛勁,一身寒光鎧更是將他襯得雄姿英發(fā),不可一世,想來比起自己,他更能穿出帝王冕袍的氣勢。只不過,任他再好,馮科也是歡喜不起來。“你便是蘇澤?”馮科轉(zhuǎn)身下堂,行至蘇澤面前,成王改寇,他已將生死置之度外,此時渾然不懼。他是亡國之君,祖上的基業(yè)毀在他手里,已是無顏去見先祖,至少臨死前,不想再被旁人看輕,做了一場天子,便是死,他也不能在這逆賊面前低頭。他面帶譏笑,回身指著御坐喊道:“你果然還是來了,真當(dāng)這位子是好坐的?你且記住,一旦坐了那位子,你便不再是你自己。你們洛河水寨圖謀至今,為的不過是名聲權(quán)柄,今日朕敗的徹底,也怨不得旁人,只是你要記住,不可縱容手下胡作非為,傷我百姓!”蘇澤面無表情,既無大獲全勝的狂喜,也無勝者臨朝的鄙薄。他只是平平淡淡的說道:“陛下言重了,自我領(lǐng)兵以來,從未有過麾下擾民之事,今日入京也是城中百姓開了城門迎我進(jìn)城,我又怎會對其加害?”蘇澤身量高大,馮科在他面前好似孩童一般,心中更是止不住的酸澀悲苦。他們打著勤王的名頭,到底所為何事又有誰人不懂?可自入京以來卻是如入無人之境一般,沖入宮城,更是連禁軍都不曾與之一戰(zhàn),他被困在宮中,成了耳聾眼瞎的孤家寡人!如此也好,他既救不得天下子民,何苦再拖著他們徒勞送命呢?面對蘇澤,馮科有些微微抖,卻還是奓著膽子與他交涉,“如今朕也無話可說,只要你們?nèi)⒘忠萸鍖恚藜纯虨槟銓懴露U位詔書,給你個名正言順之位,如何?”此時還惦記著那個禍害?怪不得你要亡國!因他方才護衛(wèi)百姓之言而升起的些微好感瞬間喪失殆盡,蘇澤朝他逼近一步,凜然說道:“我既是敢來,就從未將那等虛名放在心上,陛下身為一國之君,可曾想過為何會有今日?”“你決策不足,當(dāng)斷不斷,只知私情,任人唯親,昌安長公主故有私心,卻也是一心為你cao持,你非旦不領(lǐng)情,反而將她下獄,到了此時,你那心心念念的丞相又在何處?即便如此,你仍是毫無悔意,不過一紙詔書,便想抵了滿身的罪過么?”“你想要我如何?”馮科怒極大吼,胸口起伏不定,“你為長公主說好話,也不過是因為她與你們有舊,她是朕的親姐,卻要同反賊為伍,還與你們互通有無,她連血書都給了你,親自將你們引入京來,此乃叛國之罪,若非她是我的胞姐,只是下獄便能了事?”不過旦夕之間,他自云端跌落凡塵,晨起之時還是一國之主,此時已經(jīng)淪為敗軍之寇,想到自己這些年來兢兢業(yè)業(yè),受盡委屈,最后卻落得一個亡國之君的結(jié)果,馮科忍不住淚撒當(dāng)場。“自朕登基以來,得到的就是一個破爛朝廷,我食無味,寢不寧,盡心竭力為百姓打算,奈何天災(zāi)人禍,戰(zhàn)亂頻生,我不敢有一絲懈怠,唯恐成了這天下的罪人,我已盡力,卻仍是走不出這死局!”馮科昴首向天,再也顧不得稱孤道寡,聲嘶力竭的責(zé)問道:“若是天要亡我,為何不肯早早收了這條命去?非要我歷盡苦難,羞愧而死么?蒼天誤我!蒼天誤我!”“陛下可是說完了?”蘇澤對他的悲憤全然不為所動,“此時看來,你會有今日倒是真的不冤!”小皇帝抬手指著他的鼻子大吼一聲:“你大膽!”蘇澤負(fù)手而立,絲毫不將馮科的負(fù)隅頑抗放在眼中,“我都站在此處了,膽子自然是不小的!只不過,天災(zāi)人禍哪朝沒有?旱澇瘟蝗何時少過?百官貪腐你不思治理,黎民受苦你不去賑濟,成日只會扒著辰砂那禍害,若是如此也能成為圣主明君,今日便不會有那么多的百姓為我打開城門?!?/br>再次朝他逼近一步,蘇澤仿佛一只蓄勢待發(fā)的猛虎,馮科甚至在他眼中看見了那個驚慌失措的自己,只聽他帶著一絲輕蔑,冷聲說道:“改朝換代已是民心所向,亦是陛下所為,還請給自己留些顏面,莫要再怨天由人的好!”馮科被他的氣勢駭住,不由得連退幾步,而后又想起這般不妥,哆嗦著挺起胸膛,“連你這毛頭小子也敢來訓(xùn)斥朕了?你莫要忘了,要不是你阿姐那yin婦從中作梗,逸清又怎會與我離了心?”他越說越氣,正要大罵如玉一場泄憤,忽然覺得喉間一緊,蘇澤已到了近前。那大手好似鐵鉗一般禁錮在頸項之上,令他喘不過氣來。蘇澤惡狠狠的說道:“我本無意殺你,陛下莫要自尋死路,所謂君子,非禮勿言,你可明白?”馮科急忙點頭,蘇澤見他臉色已經(jīng)憋得通紅,這才放了手。咳嗽了半晌,馮科才又說道:“你聽不得我說她不好,可見對自家人也是愛護的,可你若是坐上了那位子,便再也沒有自家人了。但凡對你好的都是有所圖謀,便是父子兄弟也要反目成仇,再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