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刑卷
第七十四章 刑卷
“熟人?”趙弦寧凝眉回頭。 “算是吧?!?/br> 景昔喘出一口氣,望著離去兩人緩了緩神色,卻又見后堂處腳步匆匆行來兩位老嫗。一見她,便先行了一通跪禮,滔滔不絕道明身份后,景昔才知,兩人是府中服侍起居兼生火的粗使婆子。 年齡略長,體態(tài)豐腴,喋喋不休的是苗鳳枝,人叫苗嬸,另一位寡言少語三十有七的是婁氏,人稱婁姨。 苗鳳枝稟明自己時,順帶將婁姨來歷也給說了,而一旁婁氏,只在她滔滔不絕言語時,點頭應(yīng)和。 苗鳳枝說罷一拍粗布衣裙,大大咧咧且毫不見外起身,問景昔可是用食,可需休息。 景昔覺這兩人有趣的緊,吩咐趙弦寧給了賞銀屏退兩人,便朝后堂行去:“我要到后堂內(nèi)務(wù)閣看些卷宗,你若累了便先去歇。” 這監(jiān)刑司一府兩庭,占地百畝,前府乃司獄辦案起居之地,側(cè)府便是小吏獄衛(wèi)起居兼牢獄之地,公私合并,一府兩用。 再看這內(nèi)務(wù)閣,外門猶新,內(nèi)里卻是陳舊破敗,景昔被案架上灰塵嗆得直打噴嚏,不由摸出秀帕蒙了面,一本本翻看上面刑錄。 窗外天色漸暗,景昔翻得極快,越看越覺得頭皮發(fā)麻,脊背生涼,這一樁樁,一宗宗“無頭”刑案讓她毛骨悚然,且她發(fā)現(xiàn),這徐州已是連換六任司獄,且都上任不足半年,便死于非命。 心腔有些生悶,景昔恍了腳步,突然身后撫來一只手,駭?shù)盟齺y了呼吸猛然回頭,見身后矗立之人,方才緩了口氣道:“你是鬼嗎?連個氣都不出。” 趙弦寧環(huán)了雙臂,面不改色沉聲:“是你看的太認(rèn)真。” 不僅如此,還看得冷汗直落,趙弦寧望了眼她額頭濕汗,微微皺眉:“看到什么了?” 景昔摘了面上帕子,長吁一口氣道:“這徐州城水深難測,暗藏殺機?!?/br> 說罷,又回頭望向他:“若是突逢變故,你就速速逃離此地,無需管我。” “如你當(dāng)年一樣不辭而別?” 突聞耳旁冷聲,景昔怔容,望著他,心中翻涌出千言萬語卻如鯁在喉。 她知道,他仍是怨她。怎會不怨,連她自己都覺得,當(dāng)年舉動幼稚又膽大妄為,不顧一切追隨而去,七年了,她又得到了什么,是那人的愧疚,還是這滿瘡心痕。 “少年不識愁滋味?!本拔舻皖^,悵然自諷:“我錯了,小弦子?!?/br> 她錯了,大錯特錯,為了不該為的人,犯下了心債,得了心魔,亦傷了不該傷的人。 “你沒錯,是他沒福氣?!?/br> 景昔抬眸,望著他平靜面容,淚水抑制不住傾泄狂流。 這一句,熟悉到心腔直顫,七年了,一切皆是物是人非,只有他與她,一如既往,未曾改變。 這淚水,落下了,便止不住,夾雜著壓抑已久情緒,夾雜著青云七年苦澀,亦夾雜著皇城宮鎖落寞。 趙弦寧凝了雙眉,直直上前將她按進(jìn)胸膛,生平第一次,沉嘆出聲,那日她立在門外時,他差點兒認(rèn)不出她來。 她長開了,也瘦了許多。在他眼中,他只傾注她胖瘦,胖了,便是她過的好,瘦了,便是她過的艱難,她過的不好,他便覺堵心。 劍客,一生只用一把劍;一世,只為一人狂;無關(guān)情愛,無關(guān)風(fēng)月,這是為劍之道,更是心中信仰。 景昔哭到頭腦發(fā)蒙,起身時,雙眼紅腫,鼻涕橫流。 如兒時一般,他遞來一方娟帕,被她奪過,捏了鼻子用力一擤,聲音大到他悶笑兩聲。 不如少年一般,笑時清朗,如今他已是男人,笑起來時像似輕哼,沉著又溫和。 知道他又在笑她,景昔懶得理會,擦干凈鼻子又疊了一下去拭眼淚,末了,才看清手中熟悉的絲綢,熟悉的秀線,輕哼一聲將帕子丟給他道:“七年了,連個帕子都不換,你是有多窮?!?/br> 趙弦寧接過,將帕子重又塞進(jìn)懷里:“很窮?!?/br> 這惜字如金男人,開起玩笑來悶sao要死,景昔抖了抖身上官服,不經(jīng)意問聲:“你頭發(fā)怎么白了?” 閣中寂靜了片刻,他動了動嘴,緩緩出聲:“你走了,它就白了。” 景昔呼吸一滯,須臾,上前撩起他肩上白發(fā)捻了捻:“吃些藥,應(yīng)是能變回來,明日我便命人張貼告示,尋個妙手郎醫(yī)來?!?/br> “不需要?!?/br> 他從不在意容貌,景昔心中知曉。七歲時她得了天花,滿臉滿身的紅痘,丑陋至極,整日悶在房里,便是連榻都不愿意下,捂了臉飯都不吃,哭到天昏地暗,那些宮女小心翼翼到不敢觸碰她,生怕染上這丑陋紅疹。 但他不怕,抹藥喂飯,皆是他一人隨榻伺候,結(jié)果便是,她好了,他卻染了天花,且比她更為嚴(yán)重,但他毫不在意,直到現(xiàn)在那張剛毅臉頰旁還落了個不大不小的痘坑。 景昔一哼,朝外行去:“是,你不需要,因為你皮子好,長得俊,無所畏懼?!?/br> 行至庭院時,她又突然回身盯著他:“但你能不能把它扎好了,大晚上的跟個鬼一樣,你想嚇?biāo)辣竟伲俊?/br> 趙弦寧低頭看了看胸前長發(fā),涼風(fēng)襲來,白發(fā)紛飛,確有幾分滲人。 同樣心中惶恐還有屋舍內(nèi)兩個男人,楊奎躺在炕上,枕了雙臂翹著二郎腿朝身旁男人嘀咕:“你說,那女人怎就成了司獄?!?/br> “不知道?!笔挻ㄓ魫灧藗€身。 “莫非是皇親國戚?你別說,那模樣,確實與龍椅上男人有幾分相像?!睏羁鼇砹伺d致,坐起身來拿腳踢了踢身旁男人,“你說,她會不會就是失蹤多年的九殿下,或者,是天子遺孤?” 蕭川冷哼一聲,朝炕里鉆了鉆:“皇親國戚與青云山亂賊私通,你應(yīng)該擔(dān)心她會不會殺人滅口?!?/br> “你我都是趟過鬼門關(guān)的人了,還怕有人惦記這條命?要擔(dān)心,也應(yīng)是那女人才對,上一任司獄劉義,可才上任不過三月便丟了命,你覺得她能在這泥潭里翻騰多久?”楊奎冷哼一聲,重又翹了二郎腿道:“再說,她若想要你我的命,早在林子時候就已經(jīng)動手,何必等到現(xiàn)在?!?/br> 想及灌林,楊奎呼吸一熱,胯下“奎二哥”隨即不受控制昂揚起腦袋。 低咒一聲,楊奎翻身下榻,急吼吼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