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另手腕間的羊脂玉鐲，躊躇望向眼前正揮汗過招的盛兒與齊展豐，見兩人分出勝負(fù)，盛兒拱手謝師，移步讓隨侍擦汗。

檍潔見盛兒背對兩人，便朝齊展豐身旁走去。

「齊將軍，有勞您次次費(fèi)心教導(dǎo)盛兒，天冷又起風(fēng)，擦把汗，免得著??涼?！?/br>
檍潔說完，拈起湖水色絹帕，抬手朝展豐臉頰伸去。

「應(yīng)該的，不敢勞駕娘娘親自動手，末將自己來?！拐关S抽走絹帕，旁挪一步低頭擦著。

「還有這里……」?jié)崈狠p踮起腳，折抓袖口當(dāng)帕巾，柔撫吸去他耳后至頸的汗珠?！高@伺候人的事還是女子做來順手合適……」?jié)崈嚎诶锏臒釟馀c身上梔子花的暗香干擾著展豐思緒，竟讓他想起從前宅院里練劍休息時，潔兒也是這樣為他擦汗，那時他會不顧旁人眼光，直接親昵地?fù)ё∷睦w腰，望著她盈盈笑臉低著頭嬌羞地為他拭去上身濕熱的汗水。

展豐忍不住偏頭回視，眼前的她有著不輸回憶的慕戀神情，少了嬌羞反多了分自然篤定，他呆看至有些迷失，晃如夢中。回神瞬間他反扣潔兒手腕拉起，像要證明這不過是自己的想像。

潔兒仰頭望向他不知所措的神情，泰然自若微笑問「齊將軍為何至今仍孤家寡人，沒想過找個伴，相互扶持照顧?！?/br>
展豐放開潔兒的手，退后兩步，續(xù)擦著汗苦笑「末將此生摯愛已逝，注定孤獨(dú)終老?！?/br>
潔兒故意道「看將軍如此癡情，想必夫人相伴左右時，很是幸福?！?/br>
展豐避視潔兒，嘆道「不，我愧對她，就算用盡余生，也無法彌補(bǔ)?！?/br>
「娘娘，娘娘……」

兩人尋聲回頭，是御前侍寢的宮女。

檍潔正色問「何事如此驚慌?」

宮女看向皇后身旁的男子，一時語塞。

檍潔免去宮女顧忌「齊將軍不是外人，但說無妨?！?/br>
宮女低下頭怯懦道「常妃剛剛小產(chǎn)，圣上他……」

檍潔面無表情，淡淡接話「今晚要陪著常妃，不到鳳儀宮？」

宮女頭更低輕答「是，娘娘?！?/br>
檍潔神色有些落寞，仍合宜淺笑「知道了，你順道帶皇子先回去吧，我等會請齊將軍送我回宮?！?/br>
潔兒送走兩人后，轉(zhuǎn)頭對上展豐帶有憤恨的眼神，不解地問「將軍何事心煩？」

「他常這樣對你？」展豐口氣有些失去應(yīng)有禮教，只因兆玄平竟然違背當(dāng)初約定。

檍潔嗤笑「他，你是指圣上？齊將軍，你還不了解嗎，子嗣永遠(yuǎn)比女人重要。」

展豐怒問「你已經(jīng)生了皇子，他還不滿足？」

「當(dāng)男人坐擁廣大社稷江山，自然想生養(yǎng)眾多，方可鞏固權(quán)勢。我聽說齊將軍家一脈單傳，想必肩負(fù)傳宗接代之責(zé)，齊老夫人應(yīng)該日夜盼望將軍娶妻生子，開枝散葉?！?/br>
展豐心疼，癡紅眼定定望著落寞的檍潔「我不在乎，這輩子除了她，我誰也不要?！?/br>
「將軍在為逝去的愛人不舍？」?jié)崈阂娝曌约翰徽Z，想是默認(rèn)，苦笑「真叫本宮羨慕。男人都這樣，到手的不懂得珍惜，失去了才后悔?！?/br>
展豐望著潔兒眼波漸涌淚珠，她的孤寂委屈連同淚水全收進(jìn)心底，模糊了君臣界線，深埋心底的呼喚奪口而出「潔兒，別哭。」

「……展豐，你終于又肯叫我潔兒?！?jié)崈簝尚星鍦I順流而下，劃過微彎的嘴角。

展豐又驚又喜，不敢置信，雙手捧著她的臉頰，拭去自她眼眶不斷涌出的熱流「你想起來了？」

「嗯……你的一切，清楚得好似昨日剛發(fā)生?！顾淖旖蔷`放笑容，像朵盛開在他手中，晨露退去，淡香潔白的梔子花。

「跟我來?！?/br>
展豐為潔穿上斗篷，拉她上馬，直奔城外。

潔兒緊緊地環(huán)抱展豐，感受落日余暉的溫暖覆蓋全身，驅(qū)走拂面冷風(fēng)寒意，她貼靠他的背，輕輕閉上眼，時空仿佛倒回兩人初識之時。

奔馳的馬蹄聲隨勒韁的吁聲嘎然靜止，馬身微微左旋。潔兒在搖晃中睜開迷蒙雙眼，眼前柔和的金光映在平靜的水面，一片橙黃令人心醉，令她極想縱身躍進(jìn)，沐浴在溫暖河水中，洗凈一身牽掛的凡塵宿念。可現(xiàn)下春寒水冷，虛幻的只是水面浮光，好似那時兩人純粹真摯的情感，如今只能在夕陽流水里憑吊。景物依舊，人事已非。

她需求扎實(shí)的暖意，真切抱在懷里的溫?zé)帷?/br>
展豐雖依戀仍柔聲問「潔兒，要下去走走嗎？」

潔兒緊了緊手臂當(dāng)回應(yīng)「讓我抱著你就好?！?/br>
「潔兒……能原諒我嗎？」展豐手心亦覆上潔兒雙手。

「不能，我要你永遠(yuǎn)欠著……」?jié)崈核墒志従彽馈敢惠呑訌浹a(bǔ)我和盛兒?！?/br>
「盛兒？」他回頭低望她，內(nèi)心悸動著。

潔兒避視展豐驚乍眼神，嘴角噙著笑「那孩子越大越像你?？傆幸惶?，大家都會這么說的?！?/br>
展豐猜出潔兒未言明的事實(shí)，但直覺荒謬，呆呆干笑「潔兒，這才相認(rèn)，別開玩笑行么？」

潔兒笑容轉(zhuǎn)為落寞「我也希望是玩笑，也好徹底斷了和你的情份?？衫咸鞝敳辉S?！?/br>
展豐低聲問「這事還有誰知道？」

潔兒知道展豐相信她，旋即小聲道「包太醫(yī)，是他告訴我的，還暗中幫助我恢復(fù)記憶。」

展豐想想又問「那時你中蠱，怎可能有孕？」

「是你，知道我中蠱后，大半年沒碰我。那蟲……」?jié)崈河行╇y為情，羞紅臉輕聲道「被你活活餓死?！?/br>
「竟有這種事？」展忍不住大笑，側(cè)低下頭再看潔兒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回轉(zhuǎn)半身雙手鑊住她的腰提抱至懷里，馬身失去重心不穩(wěn)搖晃，潔兒驚呼緊抓著展的衣袖，接著貼入他的胸膛。

展豐空出一手拉住韁繩，雙腳挾控馬身，低頭在潔耳邊輕聲安撫「別怕，摔下去有我墊著。」

「嚇我，誰要你墊著？」她一手握起拳朝他心口重重錘下。

「呃……你真打？好疼……」展豐撫著中拳處呻吟。

潔兒見他閉眼皺眉，拳頭一松轉(zhuǎn)為顫抖不安，急忙跟著輕撫他受創(chuàng)處，愧疚道「打疼你了？」

他的大手趁機(jī)將她的纖手一抓，緊貼上心窩「這樣護(hù)著我，心里的痛就少一半?！?/br>
這時他真切看明她的心意，另手將滑低的玉鐲推高至掌腕緊緊包覆，似要她緊緊套牢自己再不放開「潔兒，告訴我，該怎么保你們平安?！?/br>
潔兒偏過頭不明說，反道「你知道的。」

展豐不解「我以為你愛他?！?/br>
潔兒低垂眼眸「愛他？如果一個十歲的孩子懂得什么是愛情。是，我是愛他，十五歲時的他──善良無爭的玄平?，F(xiàn)在，我恨他，就像我曾恨你一樣。不，更恨！你無意傷我，他卻是故意傷我。還假意都是為了我……展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