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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怕的不敢吹熄燈,總覺得外頭是一個完全陌生而危險的世界。“在想什么?”謝寧本能的回避了蛙鳴這個話題,只說:“要下雨了?!?/br>象是為了襯托這句話,悶雷聲從湖面上滾過,醞釀了一整個下午的大雨終于落了下來。從第一聲雷聲響起,蛙鳴聲就象約好一樣,一時間全部靜止。皇上將她攬在身畔,輕聲問:“你身上熏了什么香?”謝寧搖頭:“沒有,臣妾不愛熏香?!?/br>尤其是這樣炎熱的夏天,她不耐煩聞到各種繁雜不同的香氣。不管是哪一種香,總是經(jīng)過了各種工序才制出來的,蒸、炒、炙、炮、烘。其他季節(jié)還好,夏天里頭人本來就煩躁,不管什么香都能聞出一股煙火騰騰的殺氣來。她說:“這湖水、雨水味,聞著就讓人覺得心里涼快,清靜?!?/br>還有荷葉荷花的香,亭子里已經(jīng)上百年的木料散發(fā)出來的那種歲月沉淀下來的氣息。雨漸漸下的大了,雷聲隆隆,電光在云層間翻騰乍現(xiàn)?;噬虾苡虚e情逸趣,陪著她站在窗口邊看。電光的顏色還不相同,青白的,紫藍(lán)的,一道道電光就象一道一道天幕的裂痕。“這雨只要下足一個時辰,湖水就會漲起來,漫過九曲橋?!被噬现笝M貫湖面的長橋,微笑著說:“朕還年幼的時候,有一回貪玩,怕誤了讀書的時辰,就想穿過這橋抄個近路。到這兒才看見水把橋漫過了,高過了橋面快一尺高?!?/br>謝寧能想象到那情形。曲橋橋面低,外頭的湖水眼看著就將將要漲起來了。“那皇上當(dāng)時怎么辦呢?”皇上笑了:“再繞路是來不及了,一定會被太傅抓著正著。朕就把鞋襪除了,褲子卷起來,這么從橋上跑過去了?!?/br>謝寧好險沒笑出聲來,趕緊低下頭,就是這樣還是有些忍不住。想想皇上當(dāng)時是個什么模樣吧,光著腳卷著褲腿,象大馬猴兒似的在橋上淌水快跑。“不打緊,想笑就笑吧,朕現(xiàn)在想起來也想笑?!彼f:“過了橋之后把腳胡亂一擦,套上鞋襪又是一通快走,還真趕上了,和太傅前后腳進(jìn)的門。”謝寧不知道如何評價皇上這段往事,只能含糊的說:“晚膳送來了?!?/br>晚膳被護(hù)的嚴(yán)嚴(yán)實實一點雨都沒淋著,但是送膳的太監(jiān)們身上都淋濕了大半。她點名的要冬瓜湯盛在一口紫銅的湯鍋里,清澄澄的湯,揭開蓋那股撲鼻的冬瓜香在亭子里彌漫開來。侍膳的太監(jiān)機(jī)伶的先替皇上盛湯,然后才輪到她。湯鮮美無比,冬瓜清甜,貝rou極鮮,還有咸香的火腿,這一味湯入口真是讓人快活的神仙都不想做了。油燜筍吃著也爽口,脆脆的,咬起來有點咯吱咯吱的響,每嚼一口都倍兒有成就感。皇上跟前的菜色更豐富,可是人往往都覺得別人碗里的飯更香,這道油燜筍謝寧沒吃著幾口,本來一碟也不大,倒都進(jìn)了皇上的肚子。冬瓜湯也是一樣,謝寧舀了幾勺湯泡著飯吃,皇上從來沒見過這種吃法。不是說這特沒規(guī)矩,而是不管他賜膳給臣子,還是和后宮的女子一起用膳,從來沒有人就把吃當(dāng)成吃,認(rèn)真的吃扎實的吃,那都是做樣子,虛的。他也跟著她學(xué),把湯舀進(jìn)飯里拌了拌,一碗飯沒幾口就全下肚了。“臣妾以前在家的時候習(xí)慣這么吃?!背燥柫酥螅x寧有點不好意思的解釋:“吃著香。”“是挺香的。”皇上問她:“進(jìn)宮以后就不這么吃了嗎?”“也這么吃過幾回,就是身邊的宮女看不得,總勸著攔著的,說這么吃太添膘了,回頭吃肥了小肚子,穿衣裳該不好看了?!?/br>皇上實在是無言以對。謝才人坦白的叫他覺得不管說什么話都不太合適。旁人在他面前,總是拼命的表現(xiàn),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力爭完美,叫人無懈可擊。謝才人是不懂,還是不會呢?皇上心里有數(shù)。她懂,她也會,但是她不愿意那么做。象牽線木偶一樣,象其他人一樣。她讓他覺得新奇,因為她這份兒坦蕩。甚至兩個人的口味都很接近,她點的菜倒是幾回都成全了他。做為皇帝,他當(dāng)然不能表露出自己貪重口腹之欲,身旁的人也不敢擅自做主。幾次和她一起用膳,卻都吃的合心合口。外頭雨下的更緊了,謝寧望著無邊雨幕,肚子填飽了,思緒卻飛遠(yuǎn)了。不知道等下該怎么回去呢?安溪亭顯然不是個能過夜的地方,可是這么大的雨,撐傘也沒有用。但愿雨早些停吧。用過晚膳雨也沒有停,皇上似乎也不急著走,還笑著問她要不要聽曲解悶。“前幾天教坊司又排演了新曲,琵琶和笛子都不錯?!?/br>謝寧有些納悶的問:“雨天也能聽曲嗎?臣妾聽人說,雨天里頭不管是弦索還是簫管都泛潮發(fā)澀,還會走音呢。”“這個不用多慮。”謝寧也很聽話,既然皇上說不用多慮,那她就真的不去多慮了。樂師冒雨前來,抱著琵琶的樂伎穿著一身大紅軟綢的衣裳,在雨夜里看來憑生出滿眼凄艷。吹笛的樂手是個瘦高個兒,跟在她的身后。謝寧坐在皇上身旁,聽樂伎調(diào)了幾下弦索,錚錚的清響象是清晨花葉上滴落的露水,音色干凈通透。☆、十五擔(dān)憂琵琶聲清越,謝寧以前沒進(jìn)宮的時候也聽——當(dāng)時只覺得琵琶彈起來不算很好聽,鬧騰,嘈雜,聽著只讓人感到煩躁。但是現(xiàn)在全然不一樣了。琵琶不同,彈琵琶的人不同,聽琵琶的地方也不同。琵琶聲一點沒有被雨聲蓋住。彈到激昂處,外面的雨聲都被蓋過了。相比之下,笛聲就象一個陪襯。一幅里面總是有主體,有背景。在這首曲子里,琵琶是主體,笛聲成了背景。謝寧以前沒聽過這首曲子,無從比較??墒撬X得,琵琶有點過于霸道了,而笛聲則是一再相讓。她看看面前這兩個樂師,女的漂亮,那一身兒紅衣在夜間看起來也格外搶眼奪目。抱著琵琶側(cè)身坐在圓凳上,身姿很優(yōu)美,讓謝寧想起一副曾經(jīng)看過的飲樂圖,上面的伎人就是這個樣子的。吹笛的樂師是站著的,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怎么,他一半身子站在柱子的陰影里面,很沒有存在感,就如同他的笛聲在這段曲子里的位置。彈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