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太和花信
11 太和花信
隨著珊瑚而來的,還有李正盈的一封信。 「大概是關于您與李小姐打的賭?!?/br> 李將軍的女兒意外有些江湖習氣,平生最講究誠信義氣。關綺歸家,不知道前因后果,那人便貼心地自己寫了。 「看了一天的書,頭疼死了。」關綺打了個哈欠,「你讀給我聽?!?/br> 散卓猶豫了一下,瞄了一眼關綺,這才將信封拆開,為關綺念了起來李正盈與關綺寫信,當然用略去禮節(jié)的大白話,散卓讀起來并不吃力。 事情大概是這樣:花杏秋考門門上等,被派遣到衙門做政務考核,按表現(xiàn)評定年后見習去向。關綺本也和她一批,因為請假推遲不能報到,空出的位置便找了個民生補上了。 「然后呢?」關綺問。 散卓接著看信。「誒?」她有些驚訝,「是位會試落第、潔身自好的老舉人?!?/br> 李正盈隱去了姓名,但關綺猜也猜得到,補位的多半是那位叫周靖的舉生。 周靖年紀不小,應當還未娶親。花杏在關綺面前夸過她幾次。講道理,要是關綺不幸此生投胎做了門戶男子,看這兩位姑娘站在一塊兒,都不知道該往哪塊木頭上面攀。 她們兩位一同出門,花杏還能在飲酒這一項上帶壞別人呢。 「也難說,」關綺回想了一下周靖平日里的神態(tài)做派,「在情事上沒有野心,在仕途上也會有。要是跟著我能撈個一官半職,周姑娘說不定玩的比李正盈還野?!?/br> 散卓此時已經目閱完了后一段,對關綺的準確預言不得不有些驚訝。 「花小姐見習的第二日,就被舉人娘子拉去文廟還愿了?!股⒆拷柚x,「廟外頭,一排樟木煙羅的馬車整齊排列,每一架上都有敬告回避的金色鈴鐺。」 關綺立馬心領神會 這些是太和宮的人。 太和宮是前朝孝后特意為上元君修建的居處,歷代都有皇室卿少后侍,受到皇帝的恩典從宮中遷來居住。目前宮內身份最顯赫的修士,該是當今圣上的長子。這位貴卿名聲并不太好,連帶著整個太和宮都有些風言風語。 然而再怎么說,這也是個體面地方,不少母親溺愛過度、不舍得嫁出去做新婿的貴少,也愿意花一大筆錢到這里修行。在道法上有些鉆研的平常男子,靠給這些公子們做學問,也能勉強養(yǎng)活自己。 這樣的話 那位憫真小天君,拿著度牒行走這么遠,大概想在太和宮找個職位咯? 「侍從道士?」散卓皺眉,「他們來拜什么文廟呢?出家了也不用給姊妹祈福,拋頭露面的算什么?!?/br> 關綺低頭微笑,「是那位要挑面首吧?!?/br> 「誰?」 當然是云和貴卿啊,關綺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現(xiàn)在該叫云真天君。 皇帝的長子,和上章公主養(yǎng)在一位君侍宮里,兄妹關系極親。 本朝有五位公主,皇帝親生的卿少卻只一個。陛下花重金翻修太和宮,就為了讓他帶發(fā)修行,不必出嫁離皇宮太遠。這位也毫不「辜負」母皇的寵愛,奢靡yin亂這方面上,比江南水鄉(xiāng)的二世祖小姐更甚。欺男霸女的事情做過不少,案子卻一步走不出太和山。 不過這些傳聞在貴人之間聊聊也就罷了,散卓不必知道。關綺思考一下,只說:「出身高貴,便自以為可以踐踏風俗的小少爺罷了?!?/br> 散卓似懂非懂地點頭。 總而言之,周靖不知怎么的與云真天君有了勾連,常常約在附近的宮觀見面。她害怕督學發(fā)現(xiàn),便以「熟悉風俗」的名義,天天勸著土司小姐陪著她去。 「這」散卓略有遲疑,「這位舉人小姐,膽子也忒大了些。」 「我朝最不缺勤懇的士人,最缺讓這些士人填補的官位。」關綺倒是毫無波瀾,「周靖考了幾次都名落孫山,自然也要謀求別的出路。這時有貴少說你是佳人才俊,可以保你有個錦繡前程你又會怎么想?」 「自是感恩戴德,心生愛慕?!股⒆苦?。 關綺欣慰地點頭。 周靖念書用功,真正做事卻少點變通,迂腐守舊,可堪愚鈍。如果沒有遇見貴人,憑她的家世,大概一輩子也沒法在官場出頭。 反正那位貴卿也是個美人,做個入幕之賓,給自己掙點前程,穩(wěn)賺不賠。萬一搞出了孩子,大抵會由皇室出面,給自己找個好岳家,橫豎不虧 無論男女,只要有些權勢,天生就懂得這種cao縱人心的戲碼。按關綺看,這位貴卿的好戲應該還在之后失魂落魄的年輕書生,為了與上章公主見面的機會,什么都做的出來。 「那花杏又是怎么回事?」關綺問。 「說是被另一個道士纏上了?!股⒆糠朔种械男偶垼甘莻€在舉人娘子那姘頭身邊侍奉的小郎。小郎年紀輕,見主人的jian情就發(fā)了春」 話音漸小,散卓的臉蛋卻紅透了。 關綺一把抓過李正盈的信嘖,不愧是李大小姐,滿片粗鄙下流之語快速掃過一眼,大概是這么個意思: 花杏陪周靖赴約幾次,撞上了位投懷送抱的小郎君。十幾歲的少年如未紅透的蜜桃,味道略澀,口感卻爽脆十足?;ㄐ訃L過一次,惦記上了那種味道,早就把家鄉(xiāng)的夫郎拋在腦后了。 在信的末尾,李正盈無不可惜地認輸中間夾雜了幾個應該被圈改的臟話并苦苦哀求關綺安排她和連懿吃頓便飯。 「想得美。」關綺將薄紙重新塞回信封,「李姑滿和我開這種賭局,這么多年就沒贏過一次?!?/br> 「小姐看人真準?!股⒆考皶r拍馬屁道。 「倒也不是?!龟P綺撓頭,「花杏對她家的郎君確實有真心,做不出停夫再娶的事情。等這一陣新鮮勁過了,未必會給那小道士或者其他什么鶯鶯燕燕什么好臉色,爽利地一腳踹開,回老家之后照樣是位癡情的貴女?!?/br> 散卓見過李小姐,對這位花小姐卻不相熟。她想了想關綺的話,問道:「您認定花小姐癡情,怎么又這樣下注呢?」 關綺微微一笑,「直覺罷了?!?/br> / 可直覺又是個什么東西? 關綺翻來覆去,思考到夜半,還是不得其解。點燈起床,看見桌上母親派人送的宵夜,這才恍然大悟。 花杏與郎君指腹為婚,青梅竹馬。對方有個好家世,花府不敢亂來,對花杏從小嚴加管教,養(yǎng)了位束身自愛、金石不渝的大小姐。 土司小姐確實有顆匪石之心,可她畢竟沒有過放肆自己的機會。 貴女三夫四侍是常態(tài),多愁善感,一顆心能與幾個男人用。但其中也不是沒有「一心一意」的存在她母親便是個好例子。 雖說關以桑內宅冷清,與結發(fā)夫郎感情恩愛,未迎娶過其他男子,可她年輕時也有過一段放浪時光。 甚至于 算了,那件事還是不提的好。 言歸正傳,同前幾月的花杏相比,母親見過大風大浪,自己選擇了清凈的生活,而花杏卻是在周圍人的安排下,自以為愿意與夫郎雙宿雙飛。 兩相對比,自然不難看出花杏的「守身如玉」是多么不堪一擊。 關綺對這個結論感到非常滿意,連夜點燈給李正盈回信,問她愿不愿意再賭一局,看花杏會不會把這位新寵帶回云南。 夜半露重,她光腳趴在桌子上寫字,又加重了風寒。次日關以桑喊她用早膳,關綺只好提前用藥材熏了鼻子,保佑母親不會發(fā)現(xiàn) 「阿嚏!」 可一個沒忍住,還是在關以桑面前打了個噴嚏。 「得了,」關以桑放下筷子,「這飯是沒法吃了?!?/br> 一邊待命的多躡拍拍手,侍兒便來撤下了小桌上的餐食。服侍完兩位貴人漱口,多躡親自端上了一壺北苑初產的蓬萊云。 「下月是帝君誕辰,執(zhí)徐公主手上有一卷金擇的小品,打算作為賀禮送上?!龟P以桑抿了口茶。 小品畫卷并不適合作為壽禮,不過這畢竟不是隆重的生辰。金擇真跡難得,帝君也是當世的有名藏家,其實也是件匹配的禮物。 然而關綺不知自己于此何干,只是點頭,請母親接著說。 「執(zhí)徐君相當珍惜這幾卷畫作,希望留下幾幅摹本收藏,只是苦于找不到合適的畫師。殿下知道你是羅女史的學生,便想派人接你過去?!龟P以桑說,「反正你現(xiàn)在陪不了你jiejie,在房里待著肯定也沒有念書我倒也沒有正經理由回絕?!?/br> 哦 「什么?」 「你不想去?」關以桑挑眉。 「不是,」關綺趕忙搖頭,「就是好奇怎么會輪到我。好久沒碰過筆了,正手癢著呢?!?/br> 「倒是把這份心思留著讀書?!龟P以桑照例要帶這么一句,然后清清嗓子,「這件事紈紈應該不知道從她足月離職待產開始,殿下似乎還沒同紈紈見過面?!?/br> 這話有些言外之意。 關綺抬頭,冷不防撞上了她的眸子,把自己嚇了一跳。 「就是我這個位置的朝臣,」關以??戳艘谎凼稚系牟璞坪跸霃拇善鞯膱D案里找到合適的詞語,「也到了選邊站的時候了?!?/br> 「母親的意思是」 「畫完就回家,」關以桑淡淡地說,「最好是別見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