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我給你帶了兔子燈。

    暑熱煩人，白晝漸長，阿姐的院子里有好陰涼，崔盡宵整日都在那里賴著。

    烏瑩倒是天天往外跑，崔卻宵和她相處得更多，躺在搖椅上慢吞吞道：她說有個南風(fēng)館看著不錯，要去溜達(dá)溜達(dá)。

    她倒的確喜歡向這樣的地方里面扎，看什么都新奇，大大小小的館子逛個遍，罄了半匣銀珠子，蹭一身脂粉香回來，捏著扇子夸贊他們給人揉肩的好手法，不過只許伺候絕不碰人：他們那東西伺候過太多人，又不好好打理清潔，一個個兒丑兮兮的臟兮兮的，叫人嫌棄。

    又低聲跟她感嘆：我也見識過、用過許多人的，要說漂亮好用，還是我?guī)熜种豢上В瑖K，不曉得他當(dāng)時有沒有傷到那里。

    只是如今這時日

    崔盡宵抬著脖子，看了眼明晃晃的天日，想起這人最近在忙著倒騰防曬的藥草，倒騰來倒騰去，也不知道倒騰誰身上去了。

    她想起那個被火燒得面目全非的人來，抿一抿唇，沒吭聲。

    崔卻宵靠在躺椅上，看了會兒花，挪開眼睛又看她。

    看了片刻，冰涼的手指搭在她脖頸上：咦，這是什么，你房里有蚊蟲么？

    嗯，用了烏瑩給的藥草包，但還是有冒頭兒的。

    崔盡宵手指按住那一處，摸索出是賀遮留下的吻痕，于是面不改色地撒謊：大約這東西太活泛。

    哎，那著實(shí)煩人。崔卻宵皺了皺眉頭，忽然想到什么：賀小郎君怎么樣了，說什么時候回來了嗎？

    賀采的歸期延后了一個月還多，偶爾聽起賀遮口風(fēng)，說是那些山匪不好應(yīng)付，很叫人難辦。

    但賀采給崔盡宵的信里語氣很輕松，說起他自己學(xué)著扎了兔子燈，又說他聽說了幾味對身體有好處的藥草，只是懸崖峭壁上去采，愿意淘弄的人不多，過兩日閑下來，他親自去看看，能不能淘來給崔卻宵治身體。

    各種小事兒寫滿了兩頁紙，到最后才輕飄飄提起一句，說一切都好，只是事務(wù)繁冗，所以歸期說不準(zhǔn)，但一定盡快回去，不耽誤。

    還不知道呢。

    崔盡宵眨了眨眼：只知道一切平安，其余的也沒有多問。

    不過說到這個，倒有一件更叫她覺得古怪的事情。

    那一位薛將軍，近來怎么總上門？

    倒也不是每次都來得唐突，也都是事出有因，比如送賀采的信，或是來拿崔盡宵要寄給賀采的東西。

    但只是單純來問問她給賀采的信寫好了沒，這事兒可就太不必親自來了吧。

    崔盡宵看一看阿姐，又想起那天烏瑩和這一位鬧出來的烏龍，腦海里冒出個了不得的念頭那一位薛將軍，是看上烏瑩了嗎？

    崔盡宵抬了抬眉頭，短暫地關(guān)心了一下這事情：阿姐還記得那天那位，薛將軍嗎？

    崔卻宵合著眼在緩神，聽見她問話，慢吞吞地先重復(fù)了一遍：薛將軍？

    那天和烏瑩鬧了點(diǎn)誤會的那個嗎？近來好像也時常見他，怎么了？她語氣平淡，沒有睜眼，輕聲問。

    崔盡宵搖搖頭：只是在想，他近來時常上門，覺得奇怪，不知道是不是看上了烏瑩？

    崔卻宵睜開眼，手指敲了兩下扶手：是嗎？

    崔盡宵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聽見阿姐懷疑，也就搖搖頭：也許是我想多了，我只是擔(dān)心烏瑩能不能應(yīng)付得來他，不過賀采與他交情不錯，應(yīng)該是個還不錯的人。

    但崔卻宵難得有了些興趣，應(yīng)一句：也不一定，有些人做友人是不錯的，做情人倒不一定。

    崔盡宵想起賀遮，這廝平日里看著清風(fēng)霽月的一個人，床上的時候何其混賬。

    于是點(diǎn)頭表示贊同：的確，阿姐說得也有道理，但也不過是我的揣測，未必是真的。

    崔卻宵點(diǎn)點(diǎn)頭，也沒有再提這個事情。

    這事情就這么過去，等烏瑩回來的時候，崔盡宵幾乎都要忘記這事情了。

    還是崔卻宵提了一句，烏瑩不太在意地擺手糊弄過去：他忒古板，我不喜歡。

    崔盡宵無奈笑笑：我還是想多了。

    烏瑩一邊捆襻膊，一邊漫不經(jīng)心道：賀小夫人，男女情事哪有那么容易看明白，你經(jīng)歷得多，懂得的可就未必了，猜測他喜歡我這事兒，你錯得也太離譜了。

    崔盡宵意識到她在打趣自己和賀遮、賀采的關(guān)系，笑一聲，沒放在心上，對這話也沒再深思。

    外頭天色漸黑，烏瑩回來了，崔盡宵也就沒多待，唯恐再黑一些，她路上會看不清。

    今日賀遮有事忙，她沒多走一趟他那院子，回去了自己的院子就沐浴后歇下了。

    反正他自己會爬床。

    她這兩天累得不輕，一沾枕頭很快就入夢了，迷迷糊糊間，聽見隱隱約約的水聲，嘩啦啦的，似乎是在沐浴。

    大約是賀遮。

    他并不多用這院子里的凈室，但偶爾來不及去自己院子里洗漱，也會被她趕去清理。

    崔盡宵翻了個身，繼續(xù)睡著，沒放在心上。

    少頃，有人帶著點(diǎn)潮濕的水汽，貼過來，輕輕在她臉頰親吻一下。

    溫?zé)?，親昵，離開的時候依依不舍。

    哥哥

    崔盡宵沒睜眼，含糊地喚，感覺這人靠她更近了一些，她眼前映起朦朧一團(tuán)光，來人似乎是握著盞燈來的。

    她話音落下，親吻她的人沉悶片刻，然后又擁抱上來，懷抱熟悉又陌生，屬于另一個人的氣息鋪天蓋地而來。

    崔盡宵終于認(rèn)出這是誰。

    宵宵。

    身后抱住她的人嗓音沙啞疲憊地開口：是我，我給你帶了兔子燈。

    是賀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