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無情

    宮中的情況自然也送到了白容手上，白容一時忘記了要瞞著的事，將消息紙遞給燕云歌。等他反應(yīng)過來時，燕云歌都看完了。

    燕云歌表情不變，垂首只道：草民對宮中的情況并不了解，這位八皇子的身子是一直不太好么？

    白容見她不說破，訕訕道：娘胎里帶的病，時好時懷的。

    燕云歌一副原來如此地點(diǎn)了下頭，這時，又有探子從外面進(jìn)來。

    白容不耐，又怎么了？

    探子看了燕云歌一眼，白容說道：這是本侯新的謀士，有話便說，不需要防著她。

    探子道：宮里有旨意，宣侯爺入宮。

    白容道：說我晚點(diǎn)過去。

    探子點(diǎn)頭，看著燕云歌，遲疑道：還有宮里剛傳來的消息，是

    白容明白了是蘇芳傳來的消息，剛好有意試探燕云歌，便讓探子直說就是。

    八皇子昨晚突然病重，皇上去看了后大發(fā)雷霆，太醫(yī)說是有人給八皇子的藥里下了毒，現(xiàn)在整個毓慶宮都被封鎖，皇上勢要抓出兇手是誰。

    白容沉著臉道，繼續(xù)說！

    探子躬身，是，皇上的意思是，八皇子一直好好的，怎么新得了一個太監(jiān)就不好了，蘇先生便被拿住了。

    白容垂眸，低聲道，還有什么？

    若非八皇子剛好醒了，只怕皇上已經(jīng)對蘇先生用刑。八皇子說與新來的小太監(jiān)無關(guān)，他是喝了下午的藥才不對勁的，而那藥是昨日太醫(yī)新開的，而那個太醫(yī)是一向只為東宮診治的王太醫(yī)。

    皇上馬上就宣了太醫(yī)進(jìn)宮，太子也卡著時辰來了，只是

    白容輕聲道：只是皇上沒見他？

    探子點(diǎn)頭，眼中發(fā)光：沒見，還斥責(zé)太子，讓他回去反省。

    白容嗤笑，皇上自然不會見太子，他就怕太子突然給認(rèn)下了，壞了他所有的計(jì)劃。

    探子不敢問這話是什么意思，只接著道，太子在宮外等了一個時辰后才回去，皇上在太子走了以后才走的。

    白容嘴角微微挑起。

    探子不放心道：侯爺，蘇先生在宮中非常危險，若教人知道他是假冒的太監(jiān)，萬一又被人查出身份，只怕會危及侯爺。

    白容若有所思一會，才低聲道，蘇芳敢去，自然是做好了萬全準(zhǔn)備的，我們等他消息，不要擅自行動。

    探子不解，白容淡淡道：蘇芳雖然不會武，但是絕頂聰明，而且暗中我已經(jīng)派了人保護(hù)他，不會教他有性命危險的。

    探子明白了，白容問：四皇子呢？

    被梅妃拘在宮里。探子忙道，說是得了風(fēng)寒，唯恐去見八皇子，再給他過了病氣。

    白容冷笑，沒說話。

    探子稟報(bào)完了，等白容發(fā)話。

    暫時不要再做什么。白容道，讓他們先斗一會，這戲我們才知道怎么唱下去。還有，竟然都稱病，那對外也說本侯病了，你們也無需做什么，只需仔細(xì)著蘇芳的安危。

    探子答應(yīng)著去了。

    白容手指敲著桌子，心里完全放心不下，轉(zhuǎn)眼見燕云歌表情平靜無波，忍不住問她對此事的看法。

    燕云歌留意到白容敲桌子的動作，心道這人很多小習(xí)慣怎么與自己一模一樣，而她的這些習(xí)慣卻是受白墨影響，再看他這張與白墨有八分相像的容貌，對他的感覺實(shí)在是微妙。

    她就著剛才聽來的消息分析道：宮中沒有傳出王太醫(yī)任何受刑的消息就已經(jīng)說明問題了，這藥是陛下的旨意。太子急著趕去，未必是為自己辯解，而是看穿了一切，想做個孝順兒子，將這一切認(rèn)下來，給陛下一個退路。而陛下原本是想將這一切都推到蘇芳身上，甚至是推到侯爺您身上，只是八皇子讓陛下的算盤落空了。

    等于成了死局。白容道。

    燕云歌點(diǎn)頭，至于四皇子，梅妃肯定得到了消息，不敢讓他過去，他這一去馬上就會成為唯一的替罪羊。

    白容皺眉，那豈不是說蘇芳的計(jì)謀都失策了？

    下次再有這樣的機(jī)會也不知道要到何時？

    事不成就退，還不如讓蘇芳先回來。

    白容猶豫再三，又問燕云歌的意見。

    燕云歌想了想，遲疑片刻后，將心底的疑惑問出來，草民在說之前，斗膽想問侯爺一個問題。

    白容蹙眉，你問。

    燕云歌幾乎都能想像他聽到后的神色，輕聲道，侯爺究竟是想自保？還是要那個位置。

    白容瞬間沉下臉，握緊了拳心，視線死死盯著燕云歌。燕云歌不敢有絲毫松懈，一直挺直著背脊，等待他的答案。

    一炷香后，白容依舊沒有回答，燕云歌低著頭，盈盈一拱手：草民明白了。

    白容冷笑著：你明白什么？皇上的一道旨意就能奪去我的身份，就能教我消失在這天地間。他這次宣我回京，本就存了讓我回不去的打算，我不僅要自保，我還要把他拉下來，至于那個位置，誰要誰坐去，我不稀罕！

    這話里有真有假，燕云歌一聽便知。

    她抬起頭，一雙清冷又沉著的眼睛，侯爺既然只為自保，那草民就給侯爺出個全身而退的計(jì)策?；噬夏苄暮莸接冒嘶首拥乃?，來構(gòu)陷侯爺謀害皇子，那幾次不成功后，必然會心生歹意，比如安排刺客刺殺自己，再誣陷侯爺，這誣陷自然也要買通侯爺身邊的人，說得有理有據(jù)令人信服才可以。我們不如將計(jì)就計(jì)，就安排一個這樣的人給他，到時候大殿之上問話，讓探子當(dāng)?shù)罘此凑f自己是太子的人。讓陛下即失東隅，又失桑榆。

    白容表情錯愕，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怎么會怎么會說得與蘇芳想的一絲不差。

    燕云歌凝視著白容，她袖子里的手握了起來，每一個字都說的用心：而這個探子人選，非魏堯莫屬，第一他是春藤的人，我們還可以誣陷太子有通敵的意圖，第二，魏堯本就是個隱患，趁此除了，才能永絕后患。

    白容面帶驚色，這個人的心思要多深沉才能完全看穿另一個謀士的全部想法，甚至連利用魏堯讓她自亂陣腳的意圖都看穿，這個人白容心里非常復(fù)雜，一邊是想信任她，一邊又懼怕這是她的一個圈套。

    燕云歌察覺到白容的臉色不對，自負(fù)笑了笑：侯爺這就怕了？草民更大膽的還沒有說呢。

    白容努力平復(fù)了下心緒，苦笑道：燕云歌你倒叫本侯看不明白了。隨后揮手也讓她別行禮了，你說罷，你都說得，本侯又有什么聽不得的。

    燕云歌笑道：事情扯上了他國，就算陛下再想相信太子，也不得不謹(jǐn)慎起來。陛下或許還會想重拿輕放，這個時候侯爺最看不起的文臣就派上用場，一口一句陛下三思啊，都能教陛下壓著火發(fā)不出來。最好的結(jié)果是太子被廢，差一點(diǎn)的也是打發(fā)去守陵了，總之陛下失了除掉侯爺最好的機(jī)會，還失了太子。這個時候侯爺要啟程回封地，陛下再也沒有理由可以攔住您的去路。

    白容聽完，并不顯得驚訝，只冷著一張臉，又問：那你說的另外一個可能呢？

    燕云歌笑了笑：至于侯爺說想把陛下拉下來這話？侯爺可想好了由誰上去？

    白容一愣，竟然想不出來任何一個能登大位的人選。四皇子平庸，八皇子病弱，至于太子，如果他上位自己更沒好果子吃，而其他皇子又都太小，還看不出什么來。

    燕云歌這一問，還真把白容問倒了。

    見白容半晌說不出話，燕云歌眉目不動，只嘴角勾出了然的微笑：這事不急，侯爺慢慢想就是了。今日不早了，草民就先回去了。拱手行禮，也不管白容答不答應(yīng)，她自顧離去了。

    出了白侯的府邸，燕云歌臉上的笑是再也維持不住了，一張臉漠然地全沒了剛才談笑風(fēng)生的風(fēng)度。

    此計(jì)，陛下失了太子，太子失了東宮，她失了魏堯，而白容也什么都沒得到。

    沒有任何人是贏家。

    燕云歌心中郁結(jié)難舒，一路步行走回東大街，唯恐身后有探子，她連燕樓都沒有回，一個人背著手慢悠悠地在青石官道上逛著。

    她逛了大半天，終于消失在一個四通八達(dá)的客棧，安然無恙地回到了燕樓。

    鋪?zhàn)永镏挥行聛淼男《?，小二很殷勤地迎上來，?dāng)家。

    燕云歌點(diǎn)點(diǎn)頭，問：鋪?zhàn)永锏氖虑槎忌鲜至嗣?？新來的朝奉呢？這幾日生意如何？

    小二回道：都上手了都上手了，當(dāng)家您放心。朝奉在后頭，南月先生也在。

    這時有人進(jìn)來典當(dāng)，燕云歌揮揮手讓小二招呼去，自己走到后頭的鑒定間，新來的朝奉周師傅一愣，急忙見禮。

    燕云歌和氣地讓他不要客氣，很快前面的小二喚他，周師傅急忙去前頭柜子。

    隔間里，只剩下燕云歌和南月，南月見她眉頭緊鎖，忍不住問：小姐有心事？

    燕云歌想起他也曾是官場中人，忍不住將今日之事去問他的意見。

    天家果然無情。南月的聲音很輕，他感嘆著：幸而魏堯還有小姐相護(hù)，不然真是到死都沒求個明白。只是小姐救了魏堯，等于又失了白容信任，到頭來是白忙一場。

    燕云歌無奈道：我當(dāng)日投靠白容也是情勢所逼，如今借白容之勢了解朝中大事倒也是意外收獲。眼下我科舉的薦書還未有著落，很多事情還要靠白容出面解決，所以我不能和他撕破臉。救魏堯一事，我心中有了大致計(jì)劃，只是找不到合適的人選。

    小姐，可還記得那位蕭和。南月眼神明亮，此事他可以幫忙。

    燕云歌愣了愣，她怎么把這位師傅忘了，趕緊道，我馬上書信。

    不急。南月攔住她，按照小姐說的，陛下失了先機(jī)，再動手不會這么快，我們把所有事情部署妥當(dāng)，再通知蕭先生。

    對對，是我心急了。燕云歌失笑了幾聲。

    南月平靜地看她，小姐對這魏堯如此上心，他可是小姐的意中人。

    燕云歌不意外他會如此問，只用著更平靜的語氣，說道：我對他總歸有幾分愧疚，不愿他繼續(xù)留在這涉險。安排蕭先生與他相遇，助他得勢，全當(dāng)是我全了他的一片情意。

    她對魏堯并不在乎，可在人前，她這份真心還是要演上一演，畢竟他為自己赴死幾次，總不好表現(xiàn)得太過無情。

    南月在心里可惜了這對有情人因立場不同而要勞燕分飛。

    先生無需多想。燕云歌道，他會有更好的人生，我亦如此。

    南月見她坦率如此，心里也是佩服。

    兩人又聊了幾盞茶的時間，恰巧趙靈在這個時候回來，燕云歌心里有了主意，對著趙靈耳語一番。

    待她回到相府時，府里開始掌燈，走廊上懸著的燈籠透過宣紙顯得昏黃溫馨。

    回到東苑，她本想先休息一會，沒想到，因想的累了就靠在竹塌上睡著了。

    秋玉恒今天來給莫蘭請安，借著探病的名義心照不宣地是來看燕云歌的，卻被告知人不在。走前，他仍不死心地偷溜到東苑，到了燕云歌房門口，模糊間瞧見里頭站著個人。

    秋玉恒收了收腳步，往里看。

    那情那景，格外熟悉。

    一人熟睡，一人蓋被，而蓋被之人正是燕行。

    那輕輕俯身覆下的一吻，那毫不掩飾充滿迷戀的表情，同樣是愛慕她的少年，秋玉恒此刻還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的內(nèi)心瞬間被恨意和嫉妒沾滿，他眼眸凌厲，卻強(qiáng)忍住沒有出聲。此事與她無關(guān)，他不能在此刻發(fā)作去教她難堪，去教自己難堪。

    秋玉恒看向燕行的眼眸里第一次產(chǎn)生了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