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鸞伸出兩只手，將左手打開：“軍隊是國家的脊梁，但只會打仗的國家將是野蠻的?！闭f著，她打開右手，“政治是國家的血rou，它能帶來經(jīng)濟的繁榮和律法的嚴明，開放的世風與豐富的文化才能使人民幸福。”

重淵并不說話，只看著明鸞講話時發(fā)亮的眼睛，輕輕頷首。

“祭祀將先從國庫撥款，而后臣屬們作出表率。重臣們納出錢財之后，各地鄉(xiāng)紳、富賈便會接連響應(yīng)。君王在祭祀中加強了皇權(quán)的權(quán)威，而臣屬責表達了忠心，鄉(xiāng)紳們附庸權(quán)貴彰顯了面子，富賈們攀結(jié)親貴得到了庇佑。而子民們，能從祭祀中得到寄托和精神的慰藉。”明鸞將雙手合在一起，放在胸口，“祭祀勞民傷財，但對于君王權(quán)利至上的帝國而言，卻有百利。這是我才想明白的，而我們的首輔一直在踐行?！?/br>
重淵拇指揩去杖首狼頭的rou血，沉默。

“本皇的大將軍，重淵大人?！泵鼷[喚他。

重淵一手搭肩，單膝跪入黑暗里：“諸神庇佑女帝?！?/br>
穿過狹長的甬道，明鸞來到青厚石磚和鐵欄圍拱的地牢。潮濕腐爛的味道撲鼻而來，地上濕冷的水漬淅淅瀝瀝，跨入牢門的那一刻，渾身便覺悚然。

四散的茅草渣中間，伏著一個被鐵鏈囚禁的人。

地上的血水被明鸞綴滿珠寶的錦履一踏，便有漣漪蕩開。趨于平靜之后，黑紅的水面映出男人的臉。

“女帝陛下。”擎蒼灰色的眼眸依舊清澈，卻難從開綻的皮rou下辨認往日威嚴的模樣。

明鸞攏著手袖，看了一會兒，忽道:“疼嗎？”

“如果是您的旨意，臣引頸伏誅。若是那狼犬……”說著，擎蒼肺中氣逆，咳出一口烏血來。

明鸞偏頭，卻道：“重淵大人是本皇的師父，他的意思就是本皇的意思?！彼⑽⒏┥恚槌鲂渲幸环骄_羅軟巾，擦拭了擎蒼的嘴角,“這件事情不容有辯。君王稱孤道寡，除了師父再無其他倚重?！?/br>
擎蒼輕輕一嘆：“那便罷了?！?/br>
“你說政治是一場迷津?！泵鼷[眉梢微垂，“是否就像我小時候在御庭河里摸石頭，永遠不知道渾水下頭的，是什么模樣的湍急?！?/br>
擎蒼抬頭看她。

鮮衣皎裙，白膚云鬢，美得不可方物。

明鸞踱步繼道：“余簡是忠臣，里里外外清清白白。嵐君是外臣，商賈世家盤根錯節(jié)，處處干系要害。師父是孤臣，孑然一身不偏不倚。你是權(quán)臣，玩弄權(quán)術(shù)，但也雷霆手段?！卞七姷娜箶[被血水污透，留下長長的痕跡，“還有佞臣、jian臣、弄臣、良臣，有軍機大人那樣的庸臣，還有內(nèi)閣大人那樣的錚臣。對不對？”

擎蒼的眼眸隨著明鸞的裙擺而動，道：“忠臣可以近身，外臣卻不可太過倚賴。孤臣是一把雙刃劍，傷敵致死，也容易傷及群臣。佞臣、弄臣口舌諂媚，但風吹墻頭本事油滑，能解君王人事煩擾。庸臣無功無過可以緩解君臣磨合，錚臣上諫陳懇但易傷皇室顏面。”他忽然自嘲一笑，“我并非權(quán)臣，不過石榴裙下一渴臣?！?/br>
明鸞轉(zhuǎn)過身來，燈火只能照亮她半張臉頰：“我原本以為，人只有好與壞兩種，臣子只得忠jian二類。若不是擎蒼大人進言，我卻不知道當個君主是如此瑣碎的事情?！?/br>
“女帝陛下原本不過天真儲姬……”

“如今也坐了上位?！泵鼷[看向他，“祭祀不可唐突廢黜，活祭卻非本皇所愿。擎蒼大人本是怎么打算的？”

“應(yīng)以世風循循誘導，編寫從善勸生的話本流入坊間，以融入大曜信仰教化。此事非三五年，難達所期。”

“勾欄娼館裝扮皇族所傷風化，但又不可輕易取締。陡然下令禁止，易生民怨民憤，大人說又該如何?！?/br>
“應(yīng)由國庫捐資調(diào)教官妓，選賢管轄。一來娼館收資頗豐，可以充盈國庫，二來官妓能夠探聽坊間言談，帶動帝都輿論所向。官妓、私妓同行競爭，亦能推演風俗發(fā)展?！?/br>
“擎蒼大人果然是我大曜國頭一等的手段厲害?！泵鼷[在他面前站定，“若讓師父打死了你，是大曜國的哀慟。也是，本皇的哀慟……”

擎蒼肩膀微微一怔。

“首輔擎蒼?！泵鼷[喚他。

“臣在?！?/br>
“你愿意宣誓效忠本皇嗎？”明鸞斂起裙踞，露出光華奪目的寶石鞋履，照得整個漆黑的牢房有了光彩，“輔佐本皇治理大曜國。將大曜國變成一個世風開化、路不拾遺、遍地文采風流、詩歌美酒，商賈繁榮、百舸爭流的帝國？”她說的聲音輕軟，但字字都有力量，“我們治理下的國家，行者可以走十萬大山、文人可以放浪形骸、商人當?shù)闷饾娞旄毁F、女人也能談國議政。我們的國家，山河錦繡，國祚綿長，萬世雋永?！?/br>
“臣……”擎蒼竟覺臉頰有滾熱的淚，那么陌生。

“首輔擎蒼？”

“臣……”他俯身下去，拜在明鸞的鞋面上，“蒼鷹一族，萬代子孫，永遠護持您的榮光?！?/br>
他干涸冰冷的唇，吻在明鸞珠璣玉繡的鞋面。

那是初代首輔攻下帝都時，跪在在萬人尸骨之上，對明鸞的祖先，所發(fā)的誓愿。

瓊臺【一】<渴臣(云欺欺)｜PO18臉紅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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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臺【一】<渴臣(云欺欺)｜PO18臉紅心跳瓊臺【一】

“嵐君殿下，陛下這會兒得空了?！笔膛矸A報，悄悄用眼角掃看面前俊美華衣的男人。

嵐君緩緩放下手上已經(jīng)冰冷的茶盞，撩袍站起身來，直徑便往書房進去了。

明鸞枕著腦袋，揉揉眼睛，提起朱紅的筆管，繼續(xù)細看著奏表上密密麻麻的字跡。

嵐君遠見得蹙眉，本有千句，也只得了一聲：“女帝陛下恕了他的罪？”

“誰？他……”明鸞擱下筆，恍惚了少頃，“哦，首輔大人?！彼砣箶[，坐直身體來，“嵐君過來坐?！?/br>
嵐君拂袖上前，將小小的人圈在懷里。樞密機要、軍情急奏如數(shù)展開在他眼前，并不能使他凝神一觀。只看著明鸞睡意繾綣的眉眼，忽然心里就軟了，“倘若陛下喜歡這般的，豢養(yǎng)上幾個男侍，或納兩三妃君，也是尋常。”

明鸞歪在他懷里打了個呵欠：“本便不是喜歡的情意，他匡扶朝政多年，輕易罷免如斷社稷臂膀。何況妃君是親近之人，只有如嵐君這般才能襯得?！?/br>
不知此話幾分真假，但明里暗里說著，卻是講她與自己更親近一些。嵐君心中所欠略被安撫，便溫和了聲音：“那也當嚴懲的?！?/br>
“師父斷了他的腳筋，如今雖養(yǎng)著能行走如常，但往后便不能騎馬疾奔了?！泵鼷[略覺嘆惋，“按理來說，也是蒼鷹一族的嫡宗家主。”

“誰還不是個嫡宗家主了？”嵐君展眉略是一哂，心情又好兩分。

他笑起來十分疏朗，帶著娟狂的好看，能讓滿殿花朵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