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風(fēng)輕輕地吹，在吹散悶熱之時吹來了秋天的點點訊息。

    同樣，也給唐綿的疑惑捎帶來了個不清不楚的答案。

    隔天，也就是立秋后的第一個禮拜日，唐綿將這場經(jīng)歷講給朋友葉引聽。

    二人正坐在中心廣場旁某拆遷小區(qū)大門外吃冷鍋串串。

    這是一條美食街，所有的店家都把生意往街邊擺，高度不超過膝蓋的小桌子、小板凳是這里的標(biāo)配。

    黑色的大風(fēng)扇聲音很大，但都蓋不過店家的叫賣、客人的高呼。

    所以二人吃的面紅耳赤，毫無形象可言也并不突兀。

    哈哈哈太好笑了！劉女士朋友介紹的這個像什么樣哦！再說，她哪里是在真心給你找對象??？她心里打的什么算盤那是說不清的哦？不要到時候她把你賣了，你還幫著數(shù)錢呢！我也不曉得你啷個想的，她喊你去你就去？你腦殼出問題沒有哦？

    葉引拿著一把牛rou往自己面前的海椒面兒里懟，像是牛rou惹著她似的。

    唐綿抬頭看著引子越說越氣、聲音越來越大，趕忙接話阻止。

    行了！這么熱的天，火氣別太大，等哈上火了！

    唐綿伸手笑瞇瞇地拍拍葉引的胳膊，轉(zhuǎn)頭向里面大聲叫了句：老板兒，這兒加兩碗糍粑冰粉，一碗紅糖少點，一碗多點哈！

    吃點冰粉消消火，不是什么大事，我這個當(dāng)事人都還沒說啥子喃！

    老板很快把冰粉端上了。

    唐綿把糖多的那碗推到葉引面前。

    她看了葉引一眼，感覺出對方像是在等她再說些什么，她才又開口接著剛剛說下去。

    劉女士讓我去我就去，我是覺得能入劉女士眼的人應(yīng)該不是什么混子。我剛回蓉城，多認(rèn)識個人多條路。我和上次那個建筑男就談得很愉快，他老板最后還讓我們團隊來做常法呢！啷個曉得劉女士這次的眼光這么撇，這種暴發(fā)戶結(jié)識了也沒啥子用。

    唐綿邊說邊把鍋里的菜翻了翻，沒忘把牛rou都挑出來放到葉引那一邊。

    葉引聽出唐綿這句話帶著調(diào)侃。

    調(diào)侃她自己，也在調(diào)侃劉女士。

    你終于對自己的事情上心，我當(dāng)然高興。但還是要看人嘛！況且你自己的態(tài)度還是要拿出來！這次這個男的是胎神，下次說不定就是男神！

    引子挑了根牛rou沒有蘸料，直接往嘴里塞，邊吃邊說。

    葉引自己是戀愛不斷，且精彩得不得了，自然是鼓勵唐綿快談戀愛的第一梯隊選手。

    現(xiàn)在博士想要畢業(yè)壓力很大的

    葉引抬手打斷對方：你先不要慌！等我說完！

    我不懂你在扭扭捏捏些啥子？你看你跟李爾都分手好多年了，不應(yīng)該撒！要不是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都要以為你要當(dāng)尼姑，或者喜歡我們這種貌美如花的女娃娃膩。

    葉引天生大嗓門，說到后半段時，她手里的郡肝已經(jīng)被一根一根地刮到油碟里。

    其實這些話，葉引前前后后用不同的方式，對唐綿說過無數(shù)次。

    但是，唐綿卻始終無動于衷。

    有一次，葉引實在按耐不住，委婉地問過：是不是心里有個不能喜歡、也喜歡不了的人？

    哪曉得唐綿否認(rèn)得干脆又徹底，可是臉色卻變得不怎么好。

    唐綿和李爾二人是同校同年級同學(xué)，本來不認(rèn)識，后同一班飛機從蓉城飛廣州轉(zhuǎn)機，再一同飛的倫敦。

    大概在廣州待了11個小時，兩人在機場二樓的茶餐廳等待時突然認(rèn)出了對方。

    往前數(shù)十年，大陸留學(xué)生還沒有像現(xiàn)在那么普遍，在異鄉(xiāng)遇見老鄉(xiāng)，大家都還相當(dāng)珍惜，自然一路攀談，互相留下了聯(lián)系方式。

    但是兩個十幾歲的小朋友都在英國留學(xué)，一人在倫敦，一人在伯明翰，隔得距離并不算近。

    在第一學(xué)期的圣誕節(jié)假期，才慢慢透過同鄉(xiāng)會搭上了關(guān)系。

    本科畢業(yè)后，唐綿到香港讀研，接著便順理成章在那里工作。

    而李爾則選擇回國創(chuàng)業(yè)，距離一拉遠(yuǎn)，兩人很快便分了手。

    對方現(xiàn)在在杭州的科技公司似乎發(fā)展得也還不錯。

    二人戀愛談得時間短，中間面都見得不多，更是沒什么波瀾，分手亦是如此。

    也就談不上什么刻骨銘心，后來更加是沒任何聯(lián)系了。

    后來若不是旁人偶爾提起，唐綿自己都快忘了。

    忘了自己談過戀愛這回事。

    葉引正想著，唐綿已經(jīng)接住這個話題，拿簽子的手也停在那里沒再動。

    唐綿語氣淡淡的，沒什么情緒。

    我首先表態(tài)，再次表態(tài)我絕對是喜歡男的！這是其一；其二，你現(xiàn)在給我講這些也沒用，我不是不談。沒有合適的啊！在香港沒時間不說了，回蓉城我媽安排的哪次我沒去？但也要讓我緩一哈嘛！我以前的工作狀態(tài)你也曉得，幾十個小時連軸是常態(tài)，現(xiàn)在突然清閑，我都還要慢慢適應(yīng)呀；還有，我真的好久沒那么放松了，在香港很累的，身心都累，回來算是一種解脫吧，工作就這樣混著走，找個書讀一下，遇到合適的人就處一哈，不再跟自己較勁。

    葉引有些不懂，張張嘴還想再說什么，但看著唐綿慌神間將還有rou的簽子放在桌上，她終究沒開口。

    說起剛剛那段話，唐綿像是想到了什么，街上很熱鬧，但是她們倆這桌的氣氛卻變得有些低沉。

    行吧，你自己開心就行。如果要談，怎么舒服怎么來，哪里有那么多規(guī)矩，你媽之前說，她下定決心要在你28歲之前把你嫁了，還說讓我?guī)兔Τ虺颉Ｎ耶?dāng)時也勸她，那些女明星都三十好幾了，也沒見人家慌。

    葉引開腔又是笑嘻嘻，唐綿扯了扯嘴角，興致已沒有開始時那么高。

    對了，你這次去臺灣怎么待了這么久??？

    不久吧，我還沒待夠呢？差不多一個半月？你看，我從香港回來，還沒把板凳坐熱，就又出去了?？磥砦液腿爻遣皇呛糜芯壟?？哈哈我在A大這個導(dǎo)師人挺好的。他有個同政大合作的課題在臺灣，剛好我實務(wù)接觸過這方面的內(nèi)容，機會實在難得，當(dāng)然得去啦~就當(dāng)提前適應(yīng)一下咯！

    葉引是懂唐綿的，換個話題，換個引得起唐綿注意力的話題，氛圍直接就不一樣了。

    臺灣好玩嗎？我還沒去過。

    嗯嗯。不過幾乎都待在臺北，每天都在開會，沒怎么玩。

    沒怎么玩你也喜歡嘛~剛好興趣、工作合二為一咯！但你的這個點我不是很get得到啦！

    明白也理解。唐綿擦擦嘴巴，邊理順簽簽邊說道：所以我這次相當(dāng)感恩！關(guān)注的人少，投入的資源自然就不多，沒想到這次可以正兒八經(jīng)去見一些人、聽他們講些故事，還挺有感觸的。dy還邀請我去小巨蛋看了場演唱會。不錯，相當(dāng)精彩！

    dy是唐綿在倫敦上學(xué)時的室友。

    綿綿，我常常都在懷疑你的年齡，你喜歡的都是些什么??？看來你的dy才是你的靈魂伴侶。真的，感覺你不是我的同齡人，我們再怎么說也是半只腳該踏進90后那個陣容的人吧，也該是聽周杰倫、SHE、孫燕姿長大呀！我們還一起逃課去看，記得嗎？我怎么沒有察覺到你莫名其妙轉(zhuǎn)了性哦？不懂！

    你記錯了，bb，我沒有逃過課的。

    快吃完時，引子像是想到了什么，把小板凳挪到唐綿旁邊，小聲說道：你剛剛說你媽喊你去跟趙家的人見見，我覺得里面有問題哦。我不曉得你媽那里在打什么主意，但絕對不是什么好主意！我可是聽人說了，趙家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從港資宏盛那里分了一杯羹，要一起開發(fā)城南的軟件園。你媽他們公司也想摻一腳，但傍不上宏盛那棵大樹，就想找趙家一塊兒吃那塊香餑餑。只不過好像趙家胃口太大了，一直沒談妥。圈子里人人都曉得劉平劉總有個能干又漂亮的女兒才回蓉，現(xiàn)在把你拉去和趙家公子湊對，這里面絕對有鬼！

    兩人是發(fā)小，從幼兒園小班就認(rèn)識了，雙方父母也算相熟，談到這種家里事，彼此也沒什么顧慮。

    我知道里面肯定不單純，劉女士打電話的語氣就有問題，她反復(fù)跟我強調(diào)之前我搞砸的那幾次相親她有多為難，還說我年紀(jì)不小了，好好找個踏實的安定下來。去見頭幾個，她從來沒跟我講過這些。你今天不給我提，我完全不知道到有這一層。哎，回蓉這幾個月過得混混灼灼的，這家與那家這種雜七雜八的關(guān)系我都還沒摸清楚，趙家怎么會和

    唐綿頓了一下，沒再往下說，而是提出了自己的疑問：尚米不是搞家電的嗎？軟件園還在前期規(guī)劃，現(xiàn)在他們是想把未來幾年的業(yè)績都拉來嗎？

    你和你媽之間我真的不懂。你說你人在香港就算了，現(xiàn)在還沒摸清楚??？你媽去萬寶都好久了，還尚米呢？尚米早就被鼎暉收購了！萬寶是做建筑起家的，這個你總知道吧？如果我猜的沒錯，那你媽的心思真的要一個人去琢磨了。畢竟你在香港那么多年，該熟的也都熟吧？要傍也該去傍宏盛的??！趙家那個半瘋半傻的算是怎么回事？哦，我突然想起來，宏盛老板沒兒子的嘛！

    葉引沒緩口氣，繼續(xù)道。

    但是，宏盛有個沒老婆的女婿呀！雖然我們也搞不清楚是女婿還是丈母娘掌權(quán)？哎，大家族太復(fù)雜了，我們這些小老百姓看著八卦都覺得難，還不要說身在其中了。不過，盡管黎靖煒這個人不好搞，我還怕他得不得了，但如果這個項目是他來負(fù)責(zé)，你還是可以給你媽說你認(rèn)識他啊，不要搞得那么復(fù)雜還找趙家，直接跟到宏盛一起搞，避免中間商賺差價不是更好嗎？

    唐綿愣了一下，沒馬上回答，反而站起身走到葉引那邊扯了張紙擦嘴巴，也順便擋住了自己大半張臉。

    你都說了我不是很懂她，她怎么想我咋個曉得嘛？但我相信她應(yīng)該不會做得太難看，畢竟她是我媽的嘛，走一步看一步，我也不是瓜的，你不要擔(dān)心！對了，她前天從上?；貋砹艘惶?，買了點青團，說是專門買了你喜歡的口味，你看你好久去家里拿？

    她避開了宏盛，也沒有提黎靖煒。

    葉引也不甚在意，只道：哎，嚴(yán)肅的劉女士偶爾還是有暖心一面的。去上課還不忘記我等小輩，但我明天要出差一個禮拜，你就是現(xiàn)在給我我也不想吃了，下次吧！替我謝謝劉阿姨！

    她用瓢羹攪動著面前的冰粉，看著像是吃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