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71
第十一章
不像那一對對內(nèi)心繾綣有癡癡戀的男女,時光老人從來都不多情。 唐綿萬萬沒想到時間會過得這么快,她再怎么珍惜當下,他們在日本待的幾天,還是一晃而過。 在札幌飛香港的私人飛機上。 唐綿在內(nèi)間睡得迷迷糊糊,中途起來喝水時,能夠望到一直在開會的黎靖煒。 沒有上去打擾,透過縫隙,視線并不是那么清楚。 男人帶著無框眼鏡,神情嚴肅。 是她印象中黎靖煒最應該有的樣子,現(xiàn)在看來,卻稍有陌生。 唐綿以往總覺得,黎靖煒絕不是什么癡情漢,可,不知為何,與他相處的每個小細節(jié),乃至他一個小小眼神,她都覺得自己在被愛著,她能體會到他向自己邁進的步伐,帶著堅定。 他努力在自己面前收斂他平常待人中不自知的強勢,甚至在某種程度上,她覺得算得上是寵溺。 他在自己心慌、心亂、害怕以及無助的時候,總是能夠帶來安定。 經(jīng)歷過某些事,已經(jīng)不是情感了,是那種,對生命的安定。 她不知道這是不是戀愛中的女人,都會有的幻覺與想法? 滑雪盛季,兩人沒去國人扎堆的Niseko,而選了雪量第一,知名度卻還不是那么高的Kiroro。 這滑雪場的中文名也喜感,更加符合中國人春節(jié)的喜氣洋洋。 唐綿的滑雪技術(shù)略勝黎靖煒一籌,但總的來說,兩人水平都相當一般。 不過她第一天就放飛自我,速度一起來,甩開原本一前一后護著自己的教練,聲音唰唰掠過,眼前視線模糊,肌rou的緊繃,讓往事一幕幕浮現(xiàn)于腦海。 那天,是一個暴雪過后的大晴天,唐綿在更衣室,接到了Steven的來電。 如果沒有這個鈴聲,她幾乎已經(jīng)忘記了時間 頭兩天在香港時,她給自己導師承諾,在大年初八提交新項目的計劃書。 今天已經(jīng)是初五了。 按照唐綿以前的習慣,她會在規(guī)定時間的前兩三天給一個草稿出來大家探討,可這一次,她沒有。 Steven在辦公室合起電腦后感到奇怪,便打電話過來詢問。 聽著他那Push又嚴肅的語氣,唐綿這種好學生差點沒嚇出一身冷汗。 想起自己半島那一攤散在床上,還未來得及整理收拾的衣服、文件 頭,隱隱作痛。 飛機落地香港,是下午時分,Leo已經(jīng)等在停機坪。 黎生,剛你交代的事Jonny說他直接回話給你。五點半,您與正邦的洪董有個會,要敲定南城商貿(mào)中心一期招商的具體細節(jié),整個項目組都會參與,Jeff主持。七點,林生約您吃晚餐說要商量一下與保良局接下來的合作方式。哦,還有,您給臺灣的文教基金會的回信,我讓秘書擬好了,您看有無必要再出英文的 這位助理在等候期間大概已經(jīng)將這些話在腦海中重復了好幾遍,一字接一字伴隨著飛機的轟鳴和風聲傳了過來。 黎靖煒攬著唐綿往飛機旁的一輛黑色SUV走去,在為她打開車門的同時,開腔打斷:我先送Cecilia回去,再去公司。 隔著男人立在車前的身體,唐綿能看見他被風吹起的大衣下擺,還有Leo的半邊臉。 她的身體稍微前傾,不自然地撩撩頭發(fā),朝這個大男孩笑了笑。 余光里,停機坪上的工作人員來來往往,還能看見遠處滿載乘客的擺渡車在緩慢移動。 司機開吧?Leo朝她點點頭,上前一步,提議道。 不用,我自己來。 黎靖煒替她將車門關(guān)上。 回港島的路上,車速不快也不慢,很穩(wěn),窗外一閃而過的畫面里有綠油油的隔音帶和因不停裝載貨物顯得有些亂糟糟的碼頭。 還有便是,有條不太看得清的海岸線。 大概是因為沒戴眼鏡的關(guān)系,幾種東西夾雜一起,配上有些毛毛太陽卻霧朦朦的天空,唐綿氛圍感覺很是厚重。 就像是壓住了她的心,有些悶悶的。 過了青馬大橋,看著倒車鏡里跟在后面的幾輛車,她知道,上面有保鏢和助理,或是秘書。 唐綿明白,回到香港之后,一切都不一樣。 對了,Emily給我說,她這兩天要回香港考什么試好像?唐綿收回看窗外的視線。 是嗎?那等她回香港,我們一起吃個飯? 唐綿半掩的睫毛忽閃了下,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說自己有點怕,怕他女兒不愿意接受。 黎靖煒拉過她交疊在一起的雙手,聲音低緩:這個問題不在于她愿不愿意,我們的日子是我們的日子,她是晚輩,有建議權(quán),但是沒有決定權(quán)。再說,你怎么能對自己這么沒信心呢?我覺得,她很喜歡你。 Emily確實跟她關(guān)系還不錯,到瑞士后第一時間給她打了電話,說要給她帶禮物回來。 其實唐綿當時已經(jīng)心生愧疚,因為她正和女孩的父親手拖手漫步在東京街頭。 也想起上次她不舒服,Emily緊張的模樣,唐綿更是心里一澀。 天真善良,擁在這個女孩身上,還算是貼切。 唐綿抿了抿嘴唇,心中糾結(jié),不開腔。 你的擔憂我明白,Emily不是那種女孩子。 唐綿說她知道,情緒有稍稍的低落。 在快要到半島時,唐綿說要在酒店前面幾十米的便利店買東西。 聞言,黎靖煒靠邊剎車熄火,車廂安靜。 他轉(zhuǎn)過頭,深邃的眼凝視著她:今天工作安排很多,調(diào)不開,可能不能一起吃晚飯。 唐綿解安全帶的動作一頓,她抬起眼:沒關(guān)系,大家都有自己的工作。這幾天我已經(jīng)非常開心。 不知道要多久,結(jié)束了我給你打電話? 行,不著急,我那個報告可能也要花很長時間,晚上我同樣要出去開會。你先處理好你的但,不管再忙,你記得吃晚餐。如果太晚了,就別喝茶了。還有啊,煙得少抽,最多最多小半包?我都無資格講你,但我們都盡量? 聽著唐綿絮絮叨叨的交代,這種被關(guān)心、被牽腸掛肚的感覺,觸動了他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宏盛我只去過一次,周圍有什么好吃的嗎?如果實在忙,你讓Leo給你買三文治? 不過三文治也不太行,那下樓打包面或粉咯?但一定記得讓人給你加一份蔬菜,還有湯,你也得 回神,她車內(nèi)只有她一個人的聲音,偏過頭卻發(fā)現(xiàn)黎靖煒正目光溫柔地看著自己。 被男人那雙黑眸看得兩頰發(fā)燙,唐綿真的好想把頭埋到車子底下。 不再說什么,趕快推開車門離開。 望著她的背影,黎靖煒同樣恍惚。 他在反思自己,尤其是在回了香港這座他最熟悉的城市之后,甚至實在面對一些挑戰(zhàn)的時候,他都在反思 在札幌凌晨的只有他們二人的雪山,對唐綿說出那樣的話,到底是劫后余生的沖動還是已在內(nèi)心壓抑許久? 坦白講,他也沒有個確切答案。 他早已過了輕狂沖動的年紀,但似乎面對唐綿,總是有點不太理智。 別的不說,光是帶唐綿上飛鵝山,究竟有沒有經(jīng)過深思熟慮? 他覺得是復雜的。 時隔多日,他仍然很清楚地感受到,那晚他的緊張,其實不比唐綿少半分。 說出那些從未向旁人、也不愿向旁人吐露的難以啟齒的過往,他忽然覺得,好像沒有很難。 但很大的原因,應該是由于對方,是唐綿。 年前那日回到香港,隔著飯桌,看見唐綿的小心翼翼,有一瞬間,他真的很想什么都不管,牽起她的手,帶她離開。 可他忍住了。 因為,他不能。 不管是對他,還是對她,都不能。 盡管他見過也聽旁人講起過,可再次親眼目睹李謝安明的拉郎配對,他不舒服。 盡管他十分清楚唐綿對他的心,但遠遠看見女孩上了Philip的車,他仍然焦慮。 那一秒鐘,所有的千頭萬緒、擔心與迷茫,好像都得以消失。 他開始懊惱于自己以往數(shù)年間的瞻前顧后與優(yōu)柔寡斷。 其實,他并不是這樣性格的人。 黎婧燦大概看出了他想要沖動的意氣,拉住他說了一番。 還是那些老生常談的話,黎靖煒著急離開,打斷了她的喋喋不休。 Leonora,我是喝了酒,但我比什么時候都清醒。近一年,特別是這幾個月,我都在想什么事情值得花心思,什么人值得被珍惜。老實講,事情一大堆,我亦明白事事都重要,好難排出個先后。但我心里很清楚錯過她,我不愿意。 對方愣了一下,可能是被他堅定又認真的語氣嚇到,緩緩松開拉住他胳膊的手。 手指在空中張了張,有什么話,哽在喉嚨,終究沒有說出口。 海風吹過來,晚風緩緩起。 黎婧燦點上一支煙,望向弟弟離開的背影。 在黑夜里,淺藍色襯衫被風吹來微微鼓動,遠遠看著,發(fā)絲還有些凌亂。 遠處,傭人抱著睡著了的Alice過來,她捻滅煙頭,朝女兒走去。 淺水灣道11號見證了過往太多的人和事,無數(shù)個日升月落,潮來潮起在這里發(fā)生。 在大家沒有察覺時 人來人去,愛,慢慢走了。 緣散緣聚,情,悄悄來了。 卡宴剛離開尖沙咀,黎靖煒的手機響,是宏盛蓉城辦公室的負責人打來的。 他拿過藍牙耳機,接起電話。 沒一會兒,黎靖煒扯掉耳機扔一旁,看著前面的車流,在路口掉轉(zhuǎn)車頭又打轉(zhuǎn)彎燈,開上到宏盛的道路。 十五分鐘后。 黎靖煒從電梯出來,臉色極差,徑直走去董事長辦公室,旁人怎么攔都攔不住,急切喊黎總的聲音在過道里此起彼伏。 董事長特助被黎靖煒推開辦公室門的時候一推,只覺身形趔趄,差點跌倒在李謝安明跟前。 李謝安明正在跟南城事件后她便一直醞釀,可在年前才正式提拔上任的財務部經(jīng)理說話,聽到動靜,扭過頭看向門口。 她看見黎靖煒,臉上沒有詫異,似乎早已料到他會上來。 你幾個先出去。李謝安明對旁人道。 財務部經(jīng)理和特助,還有一旁的幾個高管出去,沒忘記把門帶上。 一時間,辦公室里只剩嫗婿兩人。 過去十多分鐘,黎靖煒從里面出來。 他的臉色,比起來時,好不到哪兒去,給人陰沉的感覺。 黎靖煒回到69樓,進他的辦公室,走到大班桌邊,情緒有些失控,一腳下去直接踹翻了椅子。 郭裕得到消息趕過來,進門就看到一地狼藉。 怎么回事?現(xiàn)在這個節(jié)骨眼兒上,F(xiàn)ocus那邊剪彩的嘉賓老子都聯(lián)系好了。政府的態(tài)度怎么樣?雙方當初是簽了合同的,宏盛這樣不分青紅皂白亂搞算違約??!老太婆不知道就違約金這一項,完全可以把公司弄個底朝天? 郭裕關(guān)上門,邊往里走邊問出自己的疑惑。 黎靖煒緊咬腮幫,他一手撐著落地窗前的青花瓷臺架,一手叉腰,望著樓下已經(jīng)縹緲的景物,情緒久久難以平復下來。 郭裕話剛問完,手機就有電話進來。 他接起,等那邊說完,臉色驟然難看,掛了電話,問黎靖煒:我們不是第一次同Hi合作,他們內(nèi)部,我們都還算了解,每個板塊負責人都不同,那邊出了問題,只要不涉及到這邊就還好。況且,合同你才剛和他們簽,現(xiàn)在的所有問題都是預見性而不是實質(zhì)性的看老太婆那個樣子,現(xiàn)在該想辦法解決問題,而不是回避。這么大個企業(yè),出事第一時間就想關(guān)著門不做事,像話嗎? 蓉城軟件園的項目自去年十月啟動,除了在人工智能、軟件信息服務、通訊技術(shù)等領(lǐng)域擴大招商規(guī)模外,還引進了北臨電子、旺尚智能、啟渡半導體等知名集成電路企業(yè)。 在一派熱火朝天之中,就以今年初宏盛拉來行業(yè)翹楚在美國上市的臺資Hilvo公司助力蓉城Semi-ductor(半導體)以及EDA(Eleic Design Automation電子設計自動化)產(chǎn)業(yè)發(fā)展,最為引起各方廣泛關(guān)注。 蓉城的項目不是兩家企業(yè)的第一次合作,早年間宏盛旗下的幾家公司與Hilvo便在東南亞有合資開辦工廠。 而今天的問題,便是午后,位于印尼的工廠,在環(huán)保與勞工保護兩個敏感議題上同時爆發(fā)。 先是原料泄露,讓棉蘭的母親河瞬間變了色,損失難以估量; 再來就是大量工人走上街頭展開了有組織的罷工。 宏盛在印尼工廠占的股份并不多,也只是邊緣化的項目,但是這樣的事情,一件還好,兩件同時發(fā)生,對相關(guān)上市公司來說,處理不當,往小了說,很可能影響股價的跌升;往大了說,關(guān)聯(lián)公司在公眾心中的信賴與接受度,會受到很大的影響。 不管合作模式是怎么樣的,兩家企業(yè)表面上都是一體的,何況Hi也是宏盛目前在內(nèi)地最大的外資合作伙伴,尤其是在蓉城,軟件園即將展開的項目,使得兩家企業(yè)的合作之深度、之廣度,都很難被快速切割開來。 蓉城其他相關(guān)的配套企業(yè)受到這個消息,立馬聯(lián)合致函要求管委會調(diào)查,并且在調(diào)查期間,謹慎起見,暫停宏盛與Hilvo在軟件園的一切活動。 盡管官方層面沒有人出來表態(tài),但網(wǎng)絡上已經(jīng)被炒得沸沸揚揚,畢竟這樣的話題,很容易被放大,再牽扯出其他負面新聞。 說實在話,宏盛作為港資企業(yè),在這種新興領(lǐng)域摻一腳,還是在內(nèi)地,很多人本就覺得莫名其妙,害怕借由高新技術(shù)之名,大搞房地產(chǎn)開發(fā),因此項目立項之初自然不被大家看好,甚至董事局多人反對。 眼看一切準備就緒,樓都蓋了幾棟起來,農(nóng)歷開年一期就要投入正式運行,民眾、學者、業(yè)內(nèi)同行、金融機構(gòu)等對此紛紛有所改觀轉(zhuǎn)而看好其發(fā)展時,卻在此刻爆出這樣的新聞。 不止宏盛高層,整個香港乃至亞太金融投資圈都知道,這個項目是黎靖煒提議、并且是力主推動的。 況且,現(xiàn)在出問題的合作伙伴恰恰就是黎靖煒親赴臺北邀請而來的。 一旦因此叫停,不管是主動還是被動,暫且不說宏盛的股價和未來發(fā)展會怎么樣,董事局那群老家伙加上各大中小股東第一個不會放過的人,便是黎靖煒。 前段時間黎靖煒和Tracy公證的消息在香港傳得沸沸揚揚,再加上馬上就要開董事會,李謝安明現(xiàn)在突然發(fā)難,目的非常之明顯。 郭裕扯了扯領(lǐng)帶,扶起倒地的椅子:蓉城那邊上上下下反應那么大,跟南城那件事有什么區(qū)別? 黎靖煒轉(zhuǎn)過身,拿著打火機點了根煙:Kevin要管得住自己底下,別人怎么搞都搞不到他身上。這次不一樣,Hilvo出問題,有害物質(zhì)泄露先不說,游行應該有人在作怪。 男人雖然用的應該,卻是篤定語氣。 郭裕:剛Jeff給我打電話,說Jonny已經(jīng)從上海飛蓉城了,他緊接著從南城直接去雅加達。問題不大,至少現(xiàn)在看著,問題不大。 你打個電話給Calvin,讓他也跟著去一趟棉蘭。這種事和一般的新聞不一樣,我們要非常重視,得第一時間拿出誠意,讓政府那邊知道。 說完這句,黎靖煒按滅香煙,拿起桌上的文件從旁邊的通道直接去了會議室。 郭裕大刀闊斧地往沙發(fā)一坐,聯(lián)系各路人士,等黎靖煒開了會回來,他的手機已經(jīng)打來發(fā)燙。 真是人倒霉,連喝口涼水都塞牙縫。 郭裕頭疼,把通話內(nèi)容告訴黎靖煒:剛剛警方那邊查到,Crk把他在LA的獨立屋通過離岸公司過戶給了A省省委一領(lǐng)導的二奶,現(xiàn)在Hi已經(jīng)想辦法壓下來了,還沒掀起什么波瀾。 Crk是Hilvo在大陸的二把手,常年在那邊。 臺北那邊沒讓他主理核心業(yè)務,而是負責項目配套設施建設,例如頭段時間海達參與了的招投標,便是Crk的意思。 黎靖煒也在沙發(fā)坐下:找人盯著網(wǎng)上跟蓉城公安那邊。 放心吧,已經(jīng)吩咐下去了。 先休息一會兒,現(xiàn)在著急也沒用,等Jeff他們落地蓉城了,才知道他們那邊態(tài)度怎么樣。這年頭不興什么連坐,hi出問題就出問題,我們只是選擇也許出錯,不是我們本身管理出問題。 黎靖煒點頭,還想說什么,電話鈴聲響了,是表哥。 他起身,在辦公室來回踱步,聽那邊說著。 夜幕降臨,仿佛可以感受到樓下的車水馬龍,與這里的安靜形成鮮明對比。 怎么樣? 臺北那邊還好,問題不大。幾個董事已經(jīng)到雅加達了,準備連夜去棉蘭。我們并不是主角,讓他們在前面先看看風聲。黎靖煒收起手機回到沙發(fā)處坐下養(yǎng)神。 郭裕點點頭,又過了一會兒,像是以閑聊之姿再開口:那就好。只要處理得當,只是小風波而已。不過現(xiàn)在細想,頭段時間李謝安明趁你不在蓉城頻繁前往內(nèi)地,為的就是這一天,我在紐約的預感沒有錯。你提早把Jonny弄到內(nèi)地跟著你這步棋是下對了,可惜就是有些晚。不知道他同新經(jīng)理做交接的時候有沒有察覺到什么。那是老太婆的人,據(jù)說挺不好打交道的,整個財務部有大換血的征兆。 那人愛怎么折騰就去折騰。用兩根手指捏了捏額頭,黎靖煒閉著眼睛說:新官上任三把火,他想樹威信搞風氣,很正常。他在華爾街那么多年,突然回香港,不是得罪了前老板就是跟同事相處不愉快。 兩人共事多年,郭裕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認識的人當中,剛好有朋友在華爾街工作的,晚點我讓他去打聽打聽。 黎靖煒不置可否,打不打聽,不過是走個過場。 看男人端起秘書剛剛送進來的茶抿了一口,郭裕想了一下再開口:過年哪里去玩啦? 你知道還問? 黎靖煒將茶杯放回桌上,起身到吧臺拿了支雪茄過來,放在在手里細磨,語氣不佳。 郭裕嘆了口氣。 黎靖煒很少動私人飛機,像那天突然這么急打電話要求安排航線,更是罕見。 他去泰國度假碰見機場管理局的朋友,一支煙的時間才知道黎靖煒年前帶著個年輕女孩出現(xiàn)在機場這件事,已經(jīng)在小范圍內(nèi)被議論開來。 嚇得他急忙請人吃飯、說好話想要壓下來。 現(xiàn)在的女孩子,總以為遇到兩次英雄救美,就是遇到了真愛。殊不知所有的禮物,都已經(jīng)被提前標注好了價格。 郭裕心里大概猜到是之前那個蓉城女仔,很怕在現(xiàn)在這個敏感關(guān)頭,黎靖煒陪著對方折騰耽誤了正事,見自己這樣說對方仍然反應,便試探著提醒:野味偶爾吃吃還好,別老想著鉆在山林里狩獵,到時候腰吃不消。滿漢全席雖然味道不怎么樣,但它有看頭呀,最起碼能幫你鎮(zhèn)得住場面,是不是? 你這個比喻不恰當,我不喜歡。黎靖煒皺眉頭,沒拿雪茄的那只手輕點皮質(zhì)沙發(fā),斜眼看他,想了想才又開腔:如果非要像你那樣講,就算是野味,賣得好,價格也不低于滿漢全席。而且,青菜蘿卜各有所愛,喜歡比較重要。 郭裕是聰明人,一聽,自然明白這人已經(jīng)默認了,并且現(xiàn)在對那段情大概是吃了秤砣鐵了心。 但是他也搞不懂了,那個唐綿,除了長得還算過得去,哪里來的魅力把黎靖煒迷得神魂顛倒。 我不似Jeff那樣你說什么是什么,因為我沒他那樣的背景隨心所欲輸光了還有有錢老豆撐他,更加不似Jonny那樣只看今朝一切坦然,無所謂大家怎么樣。之前我提過幾次,是站在朋友的角度。而今天,你也看到現(xiàn)在的局面,我是當你是我老板,我只是個跟住你多年的同事,才講你知。 Tracy就這兩日返港。郭裕不再繞圈子,表情認真:不管是結(jié)婚還是辦個正式訂婚宴,鄧家那邊你總該表個態(tài),Tracy是不會怎么樣,但她老豆老母都不是好說話的人。況且,你今時今日的表態(tài),不是為了自己 這個事我自己已經(jīng)處理好了,用不著反復在我面前提。事情來了就面對。我想Jeff已經(jīng)講給你聽,工作是工作,別跟私事混為一談,更不用把所有事都往那邊扯。 你當年可不是這么說的。郭裕砸吧了下嘴,抓住他的后半句:大家把你們拉郎配對的時候,你怎么不義正言辭地講不行?哦,現(xiàn)在大家都默認你兩個在拍拖,就連狗仔都知,Tracy身邊有個黎靖煒,你突然又話不行上次去紐約,你到底跟他父女兩個講了什么? 以往在董事會上,鄧志晟是把你當女婿才會幫你,如果你不給他面子,翻臉的話別說什么幫與不幫,他大概每天都會同老太婆一塊,給你小鞋穿。見男人沒打斷他,郭裕再接再厲:還有最重要的一點,7%的宏盛股份,你不是一直想要嗎? 黎靖煒斜靠在沙發(fā)上,沉默。 鄧志晟都已經(jīng)說得那么清楚了,那7%的股份,就是他女兒的嫁妝。郭裕越想越覺得這是樁穩(wěn)賺不賠的買賣:宏盛現(xiàn)在這個股權(quán)架構(gòu),你比我清楚,只需結(jié)個婚便可拿住鄧志晟手邊股份,這同我們和東家談、與西家唱比起來,絕對是最為輕松省事、也是最沒風險的。拿今天這件事來講,有他的幫助,再加上我們?nèi)裟軌蛘嬲捠拢粫@么被動。再說,Tracy的模樣身材沒得挑,對你又專情,你說一,她絕不敢忤逆你說二。兩者加起來,你有什么好猶豫的? 你喜歡Tracy?黎靖煒忽然開腔,一只手肘撐腿,將雪茄遞過去。 郭裕沒接,努力保證言語上的邏輯不被干擾:不是,我只是在給你分析單就說當年上海高爾夫球場和倫敦The ONE商場這兩個項目,你剛坐上這個位置,如果沒鄧志晟的支持,他不幫你引薦那些商界的老人,老太婆根本不會給你坐穩(wěn)這把椅子的機會。 見黎靖煒還是那副不甚在意的樣子,剛才還有空打趣他,郭裕真覺得是皇帝不急太監(jiān)急。 我只是把我的想法話你知?,F(xiàn)在這個時候,發(fā)生這種事情,權(quán)衡利弊只能靠你自己,不能想著還可以玩一玩。 你什么時候見我是在玩玩了? 黎靖煒低頭點雪茄的手一頓,抬眸看向站在遠處的郭裕,問的語氣非常之認真。 郭裕突然被隔得不知道說什么來接,思考了一下才說:不是就好。 語氣較之前比起來,要淡一點。 似乎也夾雜著不同意味。 他沒理一團煙霧中黎靖煒投過來的眼光,去吧臺接了口水喝,也岔開了話題:Leo說等下你還有事?這邊我盯著,有什么解決不了的,我再打給你。 話音剛落,他的手機響了。 看到來電顯示,郭裕轉(zhuǎn)身說:老太婆的人,估計已經(jīng)盤算著怎么擬終止合約了。 黎靖煒朝門口輕抬下巴,示意他去吧。 郭裕起身,邊接電話邊往外去:Dick,是我 當合上門,辦公室里陷入靜默,黎靖煒一個人坐在那兒抽完了那支雪茄,才又站起身。 當他重新走到落地窗前佇立,背影在偌大未開燈的辦公室內(nèi)看起來,有些說不出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