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真實的他

    林溪的六月，熱浪襲人。

    街頭果樹成熟的代表是楊桃和芒果，或許是學(xué)生還未放假，這些果實少了些人覬覦，沉甸甸地掛滿高高的枝梢。

    程思予周五就請假從江城回來，她訂了一家快捷酒店，放下行李，就打車去了程家老宅。

    出租車到城門口就停了下來，這一片早在幾年前就被列入了老城保護(hù)示范區(qū)。

    居民翹首期盼的拆遷計劃徹底落空，只得安心老屋內(nèi)部改造。

    有不少老宅改成了網(wǎng)紅名宿，周圍反而比以前更熱鬧了。

    她走到程家門口就停了下來，還是和以前一樣的兩層半小樓，已顯頹敗。

    透過青石墻向里望去   ，小院雜草叢生，只有兩棵柚子樹還立在原處。

    柚子花期很短，這個時候花早就謝了，只剩濃密鮮亮的樹葉。

    她掏出手機(jī)，在相冊里翻了一下，把沈之越小時候的那張照片翻了出來。

    她比了下，沈之越站著上方的那棵柚子樹，正好就是大的那棵。

    她定定望了會，又低下頭繼續(xù)向前翻去。

    終于，翻到很早以前存的一張照片，是小時候的她。

    一樣是四歲，她穿著小花裙，趴在院子里一張藍(lán)紅白相間的塑料墊上面，扎著兩根麻花辮，開心地笑望鏡頭。

    她的頭頂是同樣的柚子樹，瑩潔花朵綴滿枝頭，甚至有一瓣落在她的發(fā)梢。

    他們在不同的時間，重疊在相同的地方。

    他的手仿佛穿越了時光隧道，在她的發(fā)間輕輕一掠，捻起那片連著細(xì)小黃蕊的花瓣。

    他在她的面前，攤開自己的手掌，修長的指間，雪白花瓣散發(fā)著幽香。

    「有花瓣落在你頭發(fā)上?！?/br>
    是那一晚，S大校園里的沈之越。

    他低下頭來，靜靜地看向她。

    這一次她終于看清他的臉，面容清俊，眉眼深邃。

    在面對她的瞬間，漆黑的瞳仁里似燃起一道光，隱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只是很快又化作了涓涓細(xì)流，溫柔而真摯地望著她。

    哥哥。

    等到她再次抬眸，透過沾了水霧的眼睫，眼前一切，都是虛無。

    程思予從老城區(qū)出來以后，準(zhǔn)備慢慢地走回酒店。

    程思予？她身后有人疑惑地開口。

    她轉(zhuǎn)過頭去，看見一個高大俊朗的男生正向著她走過來。

    你回來了？確認(rèn)她的瞬間，對方眼神透出驚喜。

    鄒少安。

    程思予記得他，是高中隔壁班的同學(xué)。

    很高興你還記得我。

    鄒少安笑了起來，麥色肌膚襯得潔白牙齒更顯眼，你怎么回來了？我記得你在北邊上大學(xué)，沒留那工作？

    現(xiàn)在在江城，這次回來掃墓的。她停了一下，你是在H大吧？

    嗯，回來辦點(diǎn)手續(xù)。他低了低頭，擺弄起手機(jī)，你的微信，怎么不是原來那個了嗎？

    程思予的臉有些發(fā)熱，對不起，換手機(jī)號碼的時候，忘記加你了。

    其實，是故意沒有加他的，畢竟

    她想起從前的事情，還有些不好意思。

    以前的事情都別說了，那時我們還小，也弄得你挺尷尬的。

    鄒少安沒有在意地擺了擺手，把手機(jī)遞到她面前，讓她掃自己的微信。

    我明天也要回學(xué)校去了，請你吃個晚飯可以嗎？

    鄒少安低頭，把她的微信備注好，加進(jìn)分組。

    抬首的時候，見她仍在猶豫，只得又補(bǔ)上一句，我真的沒有別的意思。

    這一下，反而顯得程思予耿耿于懷，不夠大方了。

    她只得抬頭一笑，好的，去哪家？

    他們選的是林溪一家有名的老字號餐館今泉，占了整整三層樓，三面都是大大的落地玻璃窗。

    林溪位于三省相接處，上面的以辣聞名，下面的則是出了名的清淡。因此，林溪的菜式也是糅合兩邊的特色。

    今泉最有名的一道菜，是果木燒鵝，也是來這里必點(diǎn)的菜。

    燒鵝剛上的時候，正好沈之越發(fā)來信息，問她晚飯吃什么？

    他去Z市出差已將近一星期，要后天才會回到江城。

    程思予拍了張燒鵝發(fā)給他，又問，「哥哥，晚飯吃什么？」

    「有點(diǎn)忙，可能晚點(diǎn)才吃，你先吃吧?！?/br>
    程思予放下手機(jī)，正撞上對面鄒少安探究的眼神。

    看你的表情，男朋友？

    啊，不是。她心神一蕩，抬手掠了掠發(fā)絲，輕輕撥到耳后。

    剛才說的，你們班的那對情侶后來怎樣了？

    鄒少安眉峰一掃，就著剛才的話題繼續(xù)聊了下去。

    他本就是個幽默的人，聊起趣事的時候更是繪聲繪色，程思予在這一頓飯中不知笑了多少回。

    快要散場的時候，鄒少安去了趟衛(wèi)生間，她則托住腮望向窗外。

    他們的座位正好位于一樓的窗邊，林溪的夜黑得晚，街道依然灑滿落日余暉，明亮耀眼。

    她默默地掃視面前的街道，忽然目光一凝，停留在了某處。

    高大茂密的香樟樹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那里，遠(yuǎn)遠(yuǎn)向她投來關(guān)注的眼神。

    這一次，不再是她的想象，而是真實的他。

    沈之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