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拔
賀拔
能去外面看煙火,綏綏還是挺盼望的,但沒想到在這之前,她要陪李重駿喝上三天三夜的大酒。 他和那個大和尚的侄子,叫陸公子的,糾集了幾個小王公子,小謝公子,飲酒作樂,徹夜賭錢,最可氣的是那姓陸的全把她當窯姐兒調(diào)戲,先是夸她琵琶彈得好,見李重駿不理論,竟大著膽子拉過她的手,到底是魏王殿下看上的人,這雙手細皮嫩rou,白玉雕就,怎么就勒得動那么緊的弦?難得,難得 綏綏忙著和李重駿使眼色,可李重駿和旁邊人說說笑笑,全不理她。 果然,臭流氓的朋友也都是臭流氓! 就算不把她當回事,他好歹是個王爺哎,這也能與民同樂? 李重駿還讓綏綏給陸公子倒酒,綏綏氣得怒火中燒,士可殺不可辱,斟了一杯酒,然后當著眾人的面全倒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愣住了,李重駿也愣住了,他反應過來大怒,厲聲罵她放肆,隨手也狠狠摔了酒杯。 好巧不巧,全潑在了陸公子身上。 他呵人把綏綏拖上樓去,轉(zhuǎn)頭卻客氣地和陸公子告罪,小王失手,陸公子勿怪。 還親自請他一同上去更衣。 樓上是雅房,他們在這徹夜做樂,只在很晚的時候才回自己的房內(nèi)睡覺。 綏綏已經(jīng)在樓上了,正一肚子悶氣,見李重駿和一個小廝把陸公子帶了進來,吃了一驚,跳起來道:怎么!殿下還讓我和他睡覺不 一語未了,卻忽然見那個小廝從他們身后揮起一把劍來,手起刀落,劍鞘打中陸公子的后腦。只聽咕咚一聲,陸公子還沒來得及叫喚,便生生倒了下去,倒在李重駿面前。 弄過去。 李重駿陰沉著臉一腳踢開了他,自己則快步走到連枝燈前,一口氣吹滅了數(shù)十只燈盤,屋內(nèi)頓時一片漆黑。綏綏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蒙了,也顧不上置氣,連忙跑到他身邊問,這、這是怎么回事 他們察覺了。 察覺、察覺什么? 李重駿順著墻根踱到箱籠前,把綏綏也拉了過去,從里面翻出了兩身襕袍。書信,我將他們與西域往來的書信偷去了一部分送到長安?,F(xiàn)在,他們發(fā)覺了。方才高騁在寺外的平場上接到一只沾了血的信鴿,是我們的。 綏綏不懂和西域往來是什么意思,只是驚異地半天說不出話來,那,那他們 對,他們已經(jīng)動手了,發(fā)現(xiàn)我不在,馬上就會全城搜捕。李重駿把袍子和一頂氈帽塞到她手里,頓了一頓,或許,他們已經(jīng)來了。 來......這里? 李重駿沒說話,對著房梁上拍了拍手,綏綏只見一個黑影落在眼前,果然是高騁。 她這么多天竟一直沒察覺他在房上待著。 幸好他們沒干什么。 李重駿很快命他,帶她走。 綏綏道:去哪兒? 而李重駿只管和高騁交代,直到說完了那些綏綏聽不懂的話,才回頭看著她,笑著說,月老祠。不是說帶你看煙火么,你在那等著我。 都這時候了,還看什么煙火! 他怎么這么不著調(diào)??!綏綏把衣裳抱在懷里,殿下要我等著你,那你去做什么? 李重駿沒理她,自顧自地脫下身上的袍子,換了身不起眼的青襕袍,又把不省人事的陸公子拖到了窗前,倚著窗紗坐著。 小廝重新點起了燈盤,陸公子的影子便影影綽綽映在了窗紗上。綏綏大吃一驚,才反應過來,李重駿是想李代桃僵。這里是他的房間,從外面看,很容易將陸公子誤認成他,驚訝道:可可他們?nèi)羰钦疫^來,把他當成你,一刀捅死了怎么辦? 李重駿不耐煩地冷笑了一聲。他該死。 綏綏愣愣的,一時說不出話來。 她雖然討厭陸公子,可從沒想要他死,而李重駿表面和他那么要好,卻早已謀劃著讓他為自己送命。 李重駿換了另一件不起眼的青袍,催促高騁帶綏綏快走,綏綏卻道:我雖不知你去干什么可我一個女人,躲在哪里都容易,還是讓高騁護衛(wèi)著你好了 一語未了,只聽嗖的一聲,伴隨著窗紙撕裂聲音沖進來,聽著熟悉的很。綏綏下意識的打了個冷顫,還未反應,又聽見咕咚一聲,竟是陸公子再一次倒在了地上。 這一次,他太陽xue上一支箭深深嵌了進去,蜿蜒的血跡不動聲色地淌下。 她的讖語,竟這么快應驗了。 李重駿一頓,眉目見也俱是震驚,很快又便為了陰狠,眉頭緊皺,堅毅得不像他尋常的樣子。他本來將綏綏護在身后,忽然想到了什么,拽過她咬牙道, 叫,快叫! 叫叫什么?綏綏驚魂未定,怎么想現(xiàn)在也不是叫床的時候,可被李重駿這猙獰的模樣一嚇,倒忽然明白了過來。 啊啊啊殺人了?她試探著看了李重駿一眼,見他沒有阻止,這才大聲叫了起來,了不得,來人吶,殺人了! 綏綏叫起來,一路跑了出去,像冷水下油鍋,一石激起千層浪,所到之處無不混亂起來,開窗聲,開門聲,叫嚷聲,響成一片。高騁趁亂拉了綏綏,和怕事的人流一起逃出了酒館。 而李重駿早已將陸公子的尸體翻了個面,使其面朝下,然后推開另一側(cè)的窗子越墻而逃。 酒館里早已鬧成一鍋粥。綏綏被高騁扶上了一匹馬,那是一只拴在酒館外面馬廄里的馬,也許是王公子的,也許是謝公子的,反正不是李重駿的。 高騁騎上去,起初有一點不穩(wěn),但他很快馴服了它,帶著綏綏很快順小路往城西去了。 她往酒館的后樓張望著,看見墻便燈火如晝,人聲鼎沸。官府的兵馬呵道而過,向著那酒館席卷而去,她仿佛能聽見他們的官靴在地板踏出咚咚的巨響,如同地動山搖。 出大事了。 整個街坊的百姓都驚訝地看著,交頭接耳地說著,要出大事了可是李重駿要她在月老祠等他。 他是笑著對她說的,生死關(guān)頭,卻是那樣若無其事的口氣,也只有他做得出來。 他會騙她么? 綏綏心里很忐忑,不過等到了月老祠,才發(fā)現(xiàn)這混蛋早就騙了她這月老祠雖然熱鬧,卻是平民少女結(jié)伴相游的地方,周圍的攤販不是賣蒸梨糕,酸梅湯,就是賣胭脂換扇子柄的,哪兒有什么珠寶鋪子? 不過月老祠在城的西邊,與那城東的酒館遙遙相對。不同于那里的人心惶惶,這里仍是一片太平盛世。 綏綏在那結(jié)滿了紅綢帶的古老桂樹下尋了個空地坐下,高騁為了看得遠,悄悄爬上到了樹上觀望。 她抱著膝蓋,看著月亮在碧藍的天下越爬越高,到了三十三層離恨天的上面已經(jīng)很深很深的夜了。 李重駿沒有來。 起初,天上點滿了銀亮的星子,堪與月亮爭暉,可是后來,只聽一道道咻咻的聲音,升到空中炸開,炸出漫天的火樹銀花,一只只閃耀的金圈,明了,又暗了,幻化出無數(shù)的流行墜落,墜落碧藍的夜。 李重駿還是還沒有來。 她很害怕,卻下了決心,一定要等到他。 倒是高騁從樹上跳了下來,抱著劍對她說,走罷,綏姑娘。 她忙問去哪兒,高騁說:殿下吩咐,若午夜時仍沒聽見動靜,便由屬下尋個地方躲上一晚,明日天不亮,就送姑娘回敦煌。 什么?她跳起來,殿下他到底做什么去了! 高騁退后了幾步,方低下頭如實相告:寶塔寺私通西域,擅藏兵器,都是株連九族的重罪。殿下將證據(jù)傳遞至長安,陛下已經(jīng)委派了兵馬趕來支援。那些兵才與西突厥打過仗,凱旋歸京,經(jīng)過隴西理所應當,便可與殿下里應外合圍攻佛寺。七夕人多,為避免傷及百姓,原是定在明日,可今日便被他們察覺了。殿下因此只得連夜趕出城外與朝廷派來的人會合,若順利,自會來接姑娘;如若不然 了不得!沒想到這輩子她還能聽到高騁說這么多話,簡直比鐵樹開花還少見。 綏綏立刻道:若被他們捉住,他們敢怎么樣還沒等高騁開口,她便急急地低叫,他是王爺!是皇帝的兒子! 那樣的罪,一旦坐實了就是滅頂之災。他們并不知道皇帝已經(jīng)看過那些書信,必定會不惜一切代價逼殿下交代下落 綏綏愣愣地,半天才說得出話,那他就讓我回到敦煌去?她看向別處,還有還有什么別的話么? 高騁有點疑惑,認真想了一想,最后平平道:沒有了。 也是。他同她,又有什么話好說呢。 但每一次都是這樣,稀里糊涂地騙了她,再由旁人來向他解釋一切。她知道真相的時候永遠晚了一步,離別過了,才知道是離別。 他給了她很多錢,卻從來沒把她當個人看。 綏綏眼睛又酸又痛,心里卻滿是憤怒。 她走就走,這就走,遠遠地回到敦煌,他是死是活都同她無關(guān),以后連紙錢也不燒給他。她賭氣似的踢走了地上的小石子,不想石子飛出去,正打著不遠處的一個瘦高個子男人。 他帶著劍呢,因為石子正彈在劍鞘上,發(fā)出清脆的敲擊。 那男人似乎正對著他們走來,他穿著玄色的襕袍,走過人群的影子,煙火的影子,眉目晦暗不明。 完了完了。綏綏心想,肯定是來找茬的。 她還未呼救,高騁便已經(jīng)擋在她身前亮出劍來。 綏綏小聲道:小心小心!他那么高,你打不過他吧! 這時天上炸出極大的一朵煙花,照得天空亮如白晝。那男人在不遠不近的地方站住了腳,和高騁相互不動聲色地提防著,倒是綏綏見了他的臉,驚訝得叫出了聲, 賀、賀拔? 她大驚失色到聲音不受控制,連高騁都怔了一怔,那男人也皺眉,立即看了過去。 他也像是震著了,在場三個人,愣是沒有一個說得出話來。 綏綏在心里翻騰了半天,那句你竟然還活著!到了嘴邊,又咽下去了,換成了一句, 賀拔,真是好久不見呀! 她趕緊拉著高騁,快把劍放下,放下,高騁,這是賀拔,我的一個呃舊友...... 然而她沒想到,兩人沒理她,卻互相對上了眼神。 高侍衛(wèi)? 賀拔將軍。 哈?這回又輪到綏綏驚訝,你們認得? 讓高騁先說話是不可能了,她又看向賀拔,只見他掏出一個銅牌給高騁看過,高騁才終于收了劍。 而賀拔雖然說話,也說得不怎么順暢,在下賀拔弘,奉魏王殿下與楊將軍之命,接周姑娘前往城外兵營安頓。 ---------------------- 本來想更兩章,結(jié)果寫了3500 ,來不及寫第二章了 T T 大家放心,我會盡快把加更補上的,一章2000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