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兄妹關(guān)系
第一章 兄妹關(guān)系
我再問你一遍!你到底知不知道陳風在哪兒? 陳葉伸出冰涼的手盡力裹緊身上的大衣,一如既往地緩緩答道,不知道。 她說話的聲音雖又輕又低,卻異常堅定,這更激起了趙澤陽的懷疑。 其他三位女生在接受審訊時,常常語句磕絆,前言不搭后語或眼神閃爍。唯獨這個陳葉在回答警察的提問時,從頭到尾采用了一種極為平淡的語調(diào)且邏輯清晰明了,就仿佛仿佛她已經(jīng)在大腦里模擬過上百次審訊了,對一切熟稔于心。 趙澤陽的視線落在她被凍得泛青的手指尖。有這么冷嗎?對陳風的情況,無論審多少次,她都是一問三不知,趙澤陽身旁的警察小劉一臉無奈地看向他,尋求下一步指示。 既然不知道,那就從你知道的再說起,姓名! 陳葉。 性別,年齡。趙澤陽一而再再而三地問起她這些最基本的信息,為的就是把她逼得不耐煩,逼得憤怒,只要憤怒就一定會出錯。 陳葉深深地吸了口氣,而后無聲地吐出,女,18歲。 籍貫,現(xiàn)住所。 安崗縣人,現(xiàn)在江陽市念江陽大學(xué),大一。審訊室里沒有自然光線,灰灰暗暗的,陳葉從坐在這里開始,便只將視線的高度固定在審訊桌處,越過那桌棱筆直的流線,盯向桌面上的兩雙手,卻沒有一次抬起眼睛來望向手的主人。 趙澤陽的那雙手是棕色偏黑的,較大的指甲蓋四周有許多倒刺,還有不少倒刺被硬拔后留下的血點。 陳葉看著那血點,機械地繼續(xù)說下去,學(xué)的是英語專業(yè),住在學(xué)校里的宿舍。 你和陳風是什么關(guān)系? 秒鐘嗒、嗒滑過兩下。 整個封閉的空間靜了讓人難以察覺的兩秒鐘,與此同時,趙澤陽在腦海里快速回顧了關(guān)于陳葉的四次審訊。 每一次。 他突然意識到每一次自己在問到陳葉這個問題時,她都會停頓這兩秒。為什么呢?這壓根兒不是需要有任何思考時間的問題,她口中的答案應(yīng)該像問她姓名年齡時一樣脫口而出。 兄妹關(guān)系。陳葉眨了一下眼皮。 咚咚 此時,兩聲脆又急的敲門聲打斷了對話,趙澤陽看了眼開門的人后示意小劉接著往下問,他起身出了審訊室。 門被帶上,一位女警拿起手中的材料,對趙澤陽道,趙隊,這是從安崗縣調(diào)來的陳風和陳葉兩人更詳細的資料。 趙澤陽接過后快速翻看,有沒有什么特別的鉤子? 女警道:他們兩人基本的信息您已經(jīng)知道,陳風7歲陳葉5歲的時候,他們的父母離婚,男方帶走了哥哥陳風,女方帶著meimei陳葉再嫁。據(jù)他們的親戚和認識的朋友反映,倆人當年離婚鬧得非常僵,老死不相往來那種,連倆孩子之間都不讓互相見了。 他們的生活軌跡和別的離異家庭的孩子應(yīng)該沒什么差別,唯一不同的是女警說著幫趙澤陽把材料往后翻了翻,找到對應(yīng)的頁數(shù)后又續(xù)上了話,陳葉高三那年,她的繼父死了。 死了?趙澤陽在一瞬間集中了所有的注意力,怎么死的? 被大火燒死的,她家當時住的是個獨院兒,自建房,火勢大得把整個房子能燒的全燒光了。女警指了指材料里被打印出來的照片。 趙澤陽的思緒正要往更深的地方陷時,小劉也走出了審訊室,略有些煩躁地道,頭兒,還那樣,問多少遍都是那幾句話,依舊和另外三個女的一口咬定司惟仁是自己失足摔死的,陳風根本不在現(xiàn)場。 那他既然不在現(xiàn)場,就沒必要躲著讓咱們找不著人啊,站出來說明自己案發(fā)時在哪兒不就完了,這不橫豎說不通么。小劉想著他們會在外面稍談個三四分鐘,可身體打算呈現(xiàn)出放松的狀態(tài)時,趙澤陽卻像腦袋一閃而過一個假設(shè),要迫切地驗證這個假設(shè)一般迅速扭門,提腳踏入審訊室,快步來到陳葉面前,將一張火災(zāi)照片拍在了桌上。 陳葉。他將上半身微微下壓,出口的聲音厚重而嚴肅,你不要試圖和你哥耍花招。 你是一個成年人了,應(yīng)該知道做偽證要負相應(yīng)法律責任。 司惟仁究竟是不是你口中說的那么死的,你心里一定清楚!這里是江陽市,不是安崗縣,在我的轄區(qū)內(nèi),任何人絕不可能掩蓋掉他的所作所為。趙澤陽從上方凝視著陳葉的面容,準備捕捉她最細微的面部表情,企圖從她哪怕是睫毛的一點點顫抖,或眉心的片刻皺縮讀出來些什么。 然而當他話音剛落,隔著他不出十厘米的陳葉卻倏然抬起了頭,直直地盯向他的眼睛。 一剎那間,瘆人的寒意嘭地迸發(fā)在趙澤陽的胸腔內(nèi),隨著血液遍布全身。他無法理解這種感受從何而來、為什么會來,當警察這么多年,什么樣的眼神他沒見過? 真的嗎?陳葉淺褐色的瞳孔像一塊小小的玻璃碎片,閃著尖銳的光。 嗯?她突然的疑問讓趙澤陽一下沒有反應(yīng)過來。 人絕不可能掩蓋掉他的所做所為。陳葉仍死盯著他的眼睛,清晰地復(fù)述道。 那縱橫在身體里的寒意使趙澤陽對自己的話有片刻的懷疑,可他咽了口唾沫,還是篤定地開了口,當然。 秒針再次嗒、嗒滑過兩下。 那可真是陳葉干燥的嘴唇似乎在尋找一個合適的詞語,但又好像對來到嘴邊的每一個詞匯都無法滿意。最終,她微微牽動了嘴角,說,不幸中的萬幸。 說罷,她掩去了目光中的鋒芒,而這時的趙澤陽還不知曉她口中的不幸是指哪些,萬幸又指的什么。 他只隱隱感覺到自己面前這個只有十八歲的女生,像座廢棄的工業(yè)城市般蒼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