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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我應(yīng)當(dāng)二十來歲,離開桃花鎮(zhèn)的第八個年頭,酒精煙草吞噬了我大部分理智,叫我時?;杌栌麎?。 盡管這樣,周朗也沒能拗過我。 地下賽車場人頭攢動,終點的賭注無非錢財,我頂不缺這些,或者說周朗不會短了我這些,可我偏偏要賭。 座駕是周朗的常勝將軍,他坐在副駕,點了只煙,濃黑夜風(fēng)呼呼啦啦吹過,煙便也劃過黑暗,像一條銀河,熠熠閃光。 我愛星,因此散漫的目光追隨煙霧而去,他微微側(cè)來俊美面孔,一點也不擔(dān)心我早松開方向盤的手,只輕笑一聲,唇貼上我,將煙渡與我。 苦澀。 我捧住他的臉,含住他的唇,車子甩頭擺尾,我們一點不害怕,只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樣的興奮。 不出意料,我們贏了,一疊疊紅鈔撒進(jìn)人群,人們哄搶,我和他立于山頂,冷冷注視這人間螻蟻。 當(dāng)夜我們星空下zuoai,我跨坐在他腰間,上下起伏,欲望已刻進(jìn)血液,我只盼他更深更重,但是他從來如觀眾,手拄在椅,托著下巴,望我可悲欲相,我含住他的手指,一如含住我這個同父異母的哥哥的性器,極盡媚態(tài)。 沒一會兒,這人的模樣又變了,他漲紅臉,捧住我的臀,頭埋在我的胸口,腰間一下下使勁,呻吟喘息喚我眠眠。 白光炸裂之際,我似乎又望見故鄉(xiāng)那干凈少年,立在光中,朝我微笑。 我對初夏的印象,是正午十二點,橙紅的太陽當(dāng)頂,嫩綠婆娑間疏漏下的光,一下一下跳躍在我和阿森面龐。 十幾歲的少年,因長期體力勞動,練就一身漂亮肌rou,永遠(yuǎn)曬不黑的肌膚下,幾根青筋河流一般,跳動在肌膚下,連接rou體的蓬勃。 往往這時,阿森會挪開手,翻側(cè)過身,用那只胳膊探過來,摟住我的腰,聲音是小憩醒轉(zhuǎn)特有的沙?。憾⒅易鍪裁?? 我蟲似的拱進(jìn)他濕熱的懷:我想咬一口你。 一陣悶笑:咬吧。他把胳膊伸來,繼續(xù)閉眼假寐。 我微微湊近,繞過胳膊,輕輕在他柔軟的唇上舔了一下,夏天的緣故,他的唇也熱氣騰騰,我的舌尖仿佛被灼燒。 阿森騰一下驚坐起來,嚇得小黑以為那些壞家伙又來了,低吠著,我覺得阿森比小黑好不到哪里去,他僵硬地?fù)纹鹕碜?,臉紅紅的,看也不敢看我。 我想道歉,阿森比我快一步:眠眠也這樣咬過別的人嗎? 當(dāng)然不,桃花鎮(zhèn)只有他對我好,我也只想討他的歡喜,阿森笑了笑,伸手來摸我頭頂:乖,以后不準(zhǔn)這樣隨便咬人。 那阿森呢? 他又是先前那副樣子,縮回手,連耳朵都紅了,可以,阿森很喜歡。 阿森是我在鎮(zhèn)里最好的朋友,一樣的沒錢讀書,老實,被人瞧不起,摘個詞叫臭味相投,齷齪一點,說我是阿森的童養(yǎng)媳。 每聽至此,阿森都會皺眉,揮舞拳頭叫他們別放屁,我倒是沒什么意見,我喜歡阿森,做他媳婦有什么不好。 我們光屁股的年紀(jì)就黏在一起,等我媽和我被他們罵婊子,阿森mama就不讓他跟我一起玩了。 媽會在背后啐一口:都是下三濫的命,誰也別瞧不起誰。 我討厭她這樣,不敢責(zé)怪罵她婊子的人,卻要罵無辜怕被牽連的人,我討厭,卻不能怪,我甚至只能感激她,哪怕我到十六歲都以男孩面貌示人,她到底在保護(hù)我養(yǎng)育我。 阿森摸摸我的頭,說我能這樣想再好不過,阿森的父親也很早就去世,他mama拉扯他長大,可阿森比我出息。 十歲撿破爛貼補(bǔ)家用,被那些老家伙追著打,鼻青臉腫,我一邊給他涂紅藥水一邊哭,他反過來還要安慰我,扯一個變形的笑,疼得齜牙咧嘴,變出一顆糖,塞進(jìn)我手里。 那顆糖,有一層漂亮的糖衣,太陽一照五彩斑斕,彩虹一樣,糖也甜,甜到心里,我咬下一半,另一半給了阿森。 即使被打成豬頭,也不影響阿森的好看,我再沒有見過比他眼睛還要清澈的,恍若一條小溪,他一笑,整個桃花鎮(zhèn)的花都開了。 而這種美貌在腌臜的小鎮(zhèn)是危險的。 十三歲的rou體柳枝般抽高,我還是個rou乎乎的孩子,阿森卻一夜間變成大孩子,拳頭硬邦邦揍在欺負(fù)我的孩子身上,面對我,又展露出柔軟的手心。 我是心安的,整個童年的安全感都源于阿森,但忘了阿森也只是個孩子。 我們被堵在巷尾,墻后是一條河,墻前一個滿口黃牙的發(fā)福胖男人對著阿森噴出濁氣,滿臉是血的阿森讓我別怕,讓我快走,不要管他。 我一頭栽進(jìn)河水,顧不得秋風(fēng)吹過泅濕衣服帶來的顫栗,連滾帶爬跑到家中喊媽,她在房里哼哼唧唧,還有男人粗吼著讓我滾。 抽了一把剃骨尖刀滿是絕望地沖回巷子,這會兒哪有什么阿森,除了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昭示著剛剛的爭斗,什么都沒了。 阿森會被那男人拖去哪里,會被怎么樣,我想都不敢想,一邊嚎啕大哭一邊握著刀在周邊逡巡。 我的阿森,什么都分我一半的阿森,今天,我把這輩子所剩無幾的好運全都給你,你一定活著好不好? 也許是老天聽到我的祈禱,我在不遠(yuǎn)處的田埂上發(fā)現(xiàn)了他,他衣衫襤褸,嘴角滴血,我沖過去扶起他的頭,只敢低聲喊他名字。 眼淚啪嗒落在血污,他見我來了,又扯出笑:別怕,眠眠,以后他不會再來欺負(fù)我們了。 我不知道那天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幾天后鎮(zhèn)里人在河里發(fā)現(xiàn)了已經(jīng)泡得巨人觀的男人尸體,據(jù)說腦袋后面有個大口子,下面那物被咬成兩節(jié)。 阿森斷了三根肋骨,在醫(yī)院打了石膏就住回家。 哪有那么多錢住院呢?他嗓音嘶啞。 我自告奮勇來照顧他,阿森mama雖然不喜歡我和他來往,但是大人的不對盤,沒有影響她對免費苦力的接受,媽氣得直罵我賠錢貨。 我吹冷小米粥喂給阿森,他的手沒有斷,我愿意喂他,他也從不說自己來。 我只知道我們很有默契,原來是這時候就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