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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的隱蔽性,不便他人知曉,于是這段時間只好由我照顧起兄長的起居,我們閉口不提過往,并堅信亞人格的消失。 他仍有一點高燒,兩頰緋紅,我擰干濕毛巾壓在他guntang的額頭,他平靜睜眼,朝我笑了笑,姜湯遞去時,幾乎是下意識地,我差點以為眼前人要眨著眼向我撒嬌,要我喂了。 可他沒有,他眉頭也不皺地喝下去,我有一瞬的晃神,一口氣沒嘆出口,竟在肺中郁結(jié)成一股更大的悲嘆,猛地咳出來。 咳得我滿面通紅,我急忙走去窗邊,打開窗,吸了兩口冷氣,雪礫噼里啪啦投進來,像有什么壞孩子在搗亂。 往常我在一樓書房讀書時,倒是會有這么一個人蹲在外頭,一朵朵漂亮的玫瑰花往里扔,堆成一座山,我也裝作視而不見,他便會不高興地從窗翻進來,氣鼓鼓盯著我。 仍不肯離去的冬風鼓動窗簾,呼啦啦,像一條不知終點的河流,淌進我懷中。 一件溫暖的衣披上肩,我微微側(cè)頭,是兄長:風大,別著涼。 我關(guān)上窗,把呼嘯躁動一并關(guān)在外頭,緊接著轉(zhuǎn)身攙扶他:怎么下床了,剛出了汗受不得涼。 他蒼白修長的手微微蜷起擋在面前,重重咳嗽幾聲,背脊也佝僂了。 抬起的手猶豫了一秒,還是輕輕落在他寬闊的背,一下一下替他捋順。 與其說兄長非常聽話,倒不如說他非常尊重我的付出。 在他的極力要求下,身體尚未痊愈的他通過江先生做了一次心理檢查,在江先生的求饒中,才結(jié)束了這超長的問診。 就在二樓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書房中,那張我曾與周朗在其上交媾過的檀木桌已被我換新。 那也是我第一次知道,周朗居然能畫一手不啻于兄長的好畫,鋪陳開的畫紙,是我在雪地里追逐小朗的模樣。 我記得那天小朗不知道在哪里叼來一只冬眠的花栗鼠,我叫它松開,它卻從我腳邊溜走,于是我在雪地中追了它整整一個小時,最后還是周朗的出現(xiàn)拯救了我。 他拎著一堆垃圾食品歡快地朝我撲來,我沒站穩(wěn),兩個人滾進一旁的雪堆,發(fā)上,睫羽上,甚至連鼻尖也沾了雪,我們平躺雪中,口中霧氣升騰,周朗忽而轉(zhuǎn)頭凝視我,隨即湊上來,吻了下我的鼻尖。 溫熱的唇貼上,便有一滴水珠順著鼻,劃過嘴巴,像一個小心翼翼的吻。 小朗正坐在地上,毛茸茸的尾巴在地上一掃一掃,歪著頭,青苔綠的眸中滿是好奇。 我使勁推周朗,他一下又跌回雪地,好笑地數(shù)落小朗:都怪你,把眠眠看害羞了。 小朗聽不懂,只是又掃了掃尾巴,走上前,張口把奄奄一息的往他面前一丟,然后一邊蹭他的臉,一邊喵喵叫。 周朗別扭極了,他撐起身,故意高昂頭,從鼻子里哼出一聲,頗不滿意道:我才不要你的臭老鼠。 然而之后,這只花栗鼠卻被完好地養(yǎng)在了溫室。 當夜,我們便在這桌上性交,體液濕透了身下的畫,在分不清是痛苦還是愉快的高潮中,我失手打翻了一瓶藍色顏料,染在我們交疊的掌。 一遍遍的檢查后,江先生暫時確認亞人格的消亡,不見兄長有多高興,他只是淡淡微笑了一下,待江先生走后,就在我即將合上門的一瞬,我聽見兄長說:希希,辛苦你了。 我僵住。 盡管已經(jīng)確認周朗的消失,可我還是會在午夜做關(guān)于他的噩夢,比如我們的每一次性交,花白的rou體宛如一條艷色的毒蛇,吐著杏子纏住我,一點點縮緊。 于是我在窒息中醒來,窗外枝葉搖曳,小朗跳上床,舔舐我的掌心,這屋子已經(jīng)一點看不出周朗的痕跡。 深冬的早晨,那些幼稚到可笑的連環(huán)畫,有關(guān)我的畫像,以及那裝著枯敗多時的玫瑰的玻璃樽,被我一股腦丟進紙箱,在空無人煙的荒地,點燃打火機。 一團小小的,落日般的火焰燃在我面前。 不僅如此,我還在書房里發(fā)現(xiàn)了一團紅毛線,上頭插著兩根針,圍巾已經(jīng)成形,繡了一只花色像極了小朗的貓,這團毛線下掩住了一疊空白信紙,只有一張上,被涂涂改改,已看不出內(nèi)容。 大概又是他的某些幼稚愛好,我沒有深究,畢竟如果不是搬運師傅提醒我,我甚至不會發(fā)現(xiàn)這些。 說到底,他已經(jīng)成為一段往事,離去了,我開始出門和朋友們見面。 甫一見面,小晴就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并夸贊那副阿森送我的手套有多可愛,她看了看,忽然驚呼起來:快看,這里還繡了字。 可不是,我居然一直沒發(fā)現(xiàn),翻過溫熱的里子一看,同色的繡線紋了幾個歪歪扭扭的字給我最愛的眠眠。 我的臉都紅了,他們還在起哄,林森森最忿忿不平,一邊啃面包一邊幽怨道:是你說的那個和我名字很像的小情人嗎?合著就我一個單身狗。 我們怎么不知道還有這么個人吶,眠眠,是你們的暗號嗎?小晴促狹一笑。 周一也符合道:希希你告訴我,我就不把你談戀愛的事告訴三堂哥。 一陣糊弄他們才饒了我。 阿森是我唯一美好的夢了,以前他常說,美夢倘若時刻掛在嘴邊便容易落空,我不舍得和他一場空。 我的房間變回原樣后,我又開始翻出以前的畫溫故他的模樣,他送的書我不舍得再翻,一遍遍摩挲封面。 兄長仍在休息,那夜他在冷水中泡了一夜,我們都以為只是風寒,沒想到這幾夜,他開始睡不著覺,一睡著,不消片刻又冷汗涔涔夢中驚醒。 他是冷靜的,額頭滿是汗,眉頭只微蹙,一睜眼,眼神平靜到讓人懷疑他只不過眨了下眼。 和周朗是不一樣。 他既不喊疼,也不會故意拿病人的身份討可憐,不僅如此,甚至還偷偷在夜深時處理公司事務(wù)。 屏幕上是發(fā)布會當天的回放,這是周朗出現(xiàn)后,兄長的第二次缺席,可這次卻比之前好太多,周朗日夜奔波于公司不是沒有道理的。 夢回千禧,是今年的主題,和之前的雙生花相比,這次更為溫情。 天上星,水中月融匯到一起,成了一條鑲滿鉆的項鏈,主鉆切割完美,熠熠閃光,宛如一條銀河,它被單獨命名為Gaxy。 星河。 項鏈原稿被小朗凌亂的墨水腳印弄得一塌糊涂,可周朗一點也沒不高興,只是輕輕拍了下小朗的小腦袋瓜,一邊喂零食一邊訓(xùn)斥它下回不準這樣。 最后賠禮道歉的還是我這個主人,在那方殺死他的浴池里,他融入我,我融入水,我們仰面,鈷藍星空垂直,月光冷凝,他強勁有力的臂膀穿過我,將畫高高舉起,呈在星空下。 我不得不承認,周朗雖然別的地方不像兄長,可這畫,沒有一點損了兄長的名聲。 喜歡嗎?送你的,一個輕柔的吻落在頭頂,Gaxy,我的星星。 忽然想到阿森,在我和別的男人干這種事時。 我惡心得不可抑制地攣縮了一下,周朗感受到了,輕笑一聲,隨即將稿子隨手丟在地上,一只手沒入水中,探尋到那一點,忽輕忽重地打著轉(zhuǎn)兒揉弄,腰肢也開始向上挺動。 水聲嘩嘩,溢出去,打濕地板。 雙手攀住浴缸邊緣,我死死咬住唇,不發(fā)出一點聲音,他靠近我,從鬢角一路吻向脖子:這么漂亮的唇只該用來和我接吻。 一串貓叫引得兄長發(fā)現(xiàn)了門外的我,他望向我,高挺的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眼鏡,眼眶下一圈青黑,套了件松綠色毛衣,端坐在書桌前。 我故意板起臉走近,搬出溫小姐來:再這樣下去,溫小姐會擔心的。 他果然放下筆離開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