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結(jié)局
大結(jié)局
我叫周希,華國人,和我的丈夫周朗在瑞士定居已三年,他是某跨國運輸公司的負責人,而我是個全然的家庭主婦,但由于我們是丁克,因此至今我們沒有孩子。 前段時間,我在陽臺澆花時突然暈倒,醒來后,失去了全部記憶。 初生的嬰童般,睜眼見到的第一人便是這個后來自稱是我丈夫的男人,他愛我,我敢確信,他眼里的急切并非虛情假意。 只是當我問出你是誰時,他的神色變得很奇怪,震驚,驚慌,慶幸,隨后又宛如落入深潭的石子般隱匿了。 望著臥室床頭巨幅結(jié)婚照,我陷入迷茫,但能確定的是,我的婚姻生活是幸福的。 實際上,擁有這樣一個幾乎完美的丈夫,很難不會幸福,我出事的這段時間,他特地請了長假來照顧我,衣食住行從不假他人之手,安排細致,連洗腳擦臉這樣的小事也親力親為,每晚還會給我一個晚安吻。 溫柔忠誠英俊多金,這樣的男人,令我不得不放下失憶以來的戒備,重新愛上他。 可當某天我咬唇喊了句自以為的愛稱小朗時,他卻突然像變了個人,前一秒還在與我浪漫地共進燭光晚餐,下一秒就陰沉下臉來,捏緊酒杯,眼神宛如一條淬毒毒蛇緊緊扼住我:不準這樣喊我。 盡管第二天他向我道了歉,但我有一瞬間是覺得他是漫不經(jīng)心,甚至是裝模作樣的,昨天他說的是才是他的心里話,我只是他掌心可玩弄的一個角色而已。 這次事情后,生活朝怪異的方向奔去。 在我澆灌那些嬌氣的玫瑰花時,偶爾不經(jīng)意的抬眼間,可以從面前的玻璃倒影中,看見藏在花架后的面容陰鷙的丈夫。 可定睛看去,他又消失了。 還有一次,我難得下廚做了一桌飯菜想要緩和我們的關(guān)系,把最后一道芹菜rou絲端上桌,喚了幾聲,他沒下樓,我便去二樓找他。 不成想?yún)s撞見他在書房咬住衣角,露出精壯的身體,一邊撫慰自己一邊難耐地呼喚一個名字。 眠眠。 我落荒而逃。 除了反應過來我們一直沒有性生活外,最令我震驚的是我們的婚姻有了第三者,難道在我失憶前,我們之間就有了裂縫? 當夜我湊上去吻了吻他,試圖褪去他的衣服時,他攔住我,溫聲說我的身體還沒好,不著急。 我的猜想得到驗證,恐慌使我消瘦,我的丈夫再次憐愛起我,趁他出門買菜的空檔,我摸進他的書房,企圖找出破壞我們婚姻的人。 意料之外地,我找到一本日記。 隨便翻開一頁,第一句話就是眠眠失憶了,帶著十足的疑惑我讀下去,心跳得很快,感覺有什么要破繭而出。 這半年來,我的丈夫仿佛人格分裂般用兩種筆跡,兩種口吻記錄下我每一天的行動。 忘記我,是一種幸事,至少在我們身邊,她不會再感到痛苦。 什么狗屁的幸事,一分為二的滋味你沒嘗過?她把我們忘了,那她就不再是眠眠,而是一個頂著眠眠皮囊的陌生人。 如果她恢復記憶,她不僅會離開我們,甚至將無法接受曾經(jīng)發(fā)生的一切,痛不欲生。 談論戛然而止,顯得他說得對,另一人無異議。 信息量太多,我愣在當場,一陣風掠過,我的丈夫沖進來搶過日記本,眼神兇狠瞪著我,可接觸到我無措的眼神,他又偃旗息鼓。 可怕的是,看著他憤怒的面孔,我心中竟無比清明:我不叫周希,我叫眠眠,我的丈夫他不,應該說他們喜歡的是從前的我,是我也不是我,那么從前究竟發(fā)生了什么,為什么瞞著不讓我想起? 嘴唇翕動,我撒謊道:對不起,我是想幫你打掃房間,不是故意要偷看的。 他聽完我的解釋,臉色不見晴朗,命道:下回不準再進來。 不準,又是不準!我一覺醒來,面對陌生的人,陌生的環(huán)境,如今發(fā)現(xiàn)自己扮演的原來一直是自己的替身。 你不準是嗎,那我偏要做。 小朗,成功看見他腳步一滯,我起身扶住墻,沉沉盯住他的背影,我的確失憶,不再是她,可她會拋棄你背叛我,我卻不會,只要你要,我會永遠陪伴你,永遠愛你。 不知哪個字眼觸及他敏感的神經(jīng),居然讓他頭也不回,逃竄出門,門摔得一聲巨響,仿佛誰心頭的一聲巨顫。 之后幾天,我的丈夫沒有回家,我并不著急,靜靜等待,瑞士初雪那天,他回來了,帶著頹敗與試探問道:你真的會永遠愛我? 像極一只受盡主人拋棄苦楚的小狗,最后一次乞求主人的真心。 說到底,他無法抗拒我的這張臉,我緊緊擁抱他有些發(fā)冷顫抖的軀體,說出永恒的誓言:當然,小朗我保證以眠眠的名義,我會永遠愛你。 埋在我脖頸的頭顱,忽地呼吸一滯,隨后濡濕的熱意傳來。 我的丈夫告訴我,眠眠是我的小名,我并非摔倒,而是出了車禍,他與他的父親我的養(yǎng)父間有齟齬,害得我受牽連,怕我傷心于是沒有告訴我,畢竟我視其父若親父。 他的眼神過于溫柔澄澈,似乎我不信他,就成了一樁罪過,但我看得出,他沒有全盤托出,他還有所隱瞞,沒關(guān)系,我有足夠的耐心。 我問他該如何稱呼他們,他沒有感到驚訝,仿佛他知道我一定會發(fā)現(xiàn)這個秘密,他吻了吻我的頭頂,說:你叫我大哥,叫他小朗,小朗更喜歡眠眠,所以偶爾對你兇一點,也請你不要放在心上。 大哥會翻出從前的物件帶我回憶,他收拾得整齊,一個小小木箱,里面零零碎碎裝滿,有被火燒得只剩巴掌大布料的紅圍巾,有我與他二人的鉛筆畫,更有一粒子彈。 他撿起它,神色逐漸沉溺過往,他說那次我是動了真格想殺他。 我嚇得往他懷里躲了躲,他驀地嗤笑一聲,兜住我的屁股將我顛了顛,想把我抖下身,卻被我抱得更緊,他哼道:膽子真小,比她差遠了。 我知道,這是小朗。 我認為他是一個發(fā)育停留在青春期的毒舌小屁孩,他會罵你笨,但罵完以后,又任勞任怨地去教你,最后再咬牙切齒說上了狐貍精的當。 他愛聽情話,不管多討厭我,只要我親他一口,說一句我最最喜歡小朗了,他就會羞紅耳尖,邊說煩死了邊把頭埋進被子,他是愛眠眠。 其實我早看出他不是兩人中難搞定的那一個,反而心思單純,不過是被我欺騙太多,所以不敢信了。 最終取得他的信任是在一次滑雪。 那是我首次滑雪,大哥教了我一會兒,我就學會,身體果然是有記憶的,但不幸的是我們遇上了該死的雪崩。 鋪天蓋地的雪掩埋我們,大哥為了保護我,被壓在深厚的雪下,我卸下雪橇爬出雪堆,轉(zhuǎn)身離開的時候,他眼睛里的光一點點熄滅,露出不出意料的表情。 我找了很久才找到我們的裝備。 折返時,他流淚了。 眠眠 受傷的手舉起鐵鍬一鏟一鏟將積壓的雪鏟開,我艱難道:小朗,我說過會永遠陪著你,那我就不可能會丟下你一人。 背著奄奄一息的他回到別墅時,我覺得我也快死了,不過好在,他全身心地信任我了。 我們騎馬,滑雪,逗雪豹,在偌大雪原上,雪豹走在我們身側(cè),尾巴一甩一甩,我忽然想到一個異想天開的問題。 乞力馬扎羅雪山頂峰究竟有沒有雪豹尸體? 牽著我的手的大哥側(cè)頭看我,眼里有笑意,想了想,篤定地回答道:沒有,它已經(jīng)在山腳尋到它想守護的玫瑰了,它不必再冒險登頂去看風景。 我似懂非懂。 瑞士最多的便是雪景,一整個冬天我們都在游玩,偶爾天氣不好,遇上暴風雪,我們會呆在家,聽噼啪的柴火,爐火暖融融照在我們臉龐。 我細數(shù)他身上的疤痕。 他指著額頭的一道告訴我:這是小時候我被電擊后,失去意識撞在桌角留下的。胸前是我忘記向長輩問好時,被父親鞭打留下的。唔,為什么?他們認為雙重人格是撒旦之子。 那這個呢?我摸了摸一個離心臟不遠的彈傷。 大哥凝睇我:是上天派來懲罰我的天使干的。 我罵他不正經(jīng),他討?zhàn)埖販悂砦俏摇?/br> 不過生活不是一直這樣平靜,有回我聽見他在書房打電話:又放出來了?縱火,殺人,肇事逃逸還不夠關(guān)他幾年的? 在說我們的父親,事實上,我也有幾分好奇,這是什么樣的人物,要對我痛下殺手,這段時間,我的丈夫早對我放松警惕,我偷溜進他的書房,偷偷查看了他的文件。 我看到了我的車禍現(xiàn)場。 我看到了一條項鏈。 我看到了兩枚戒指。 那天晚上,我的丈夫親自下廚做了芹菜rou絲,我難以忍受地咽下去,夸贊好吃。 我們相擁躺在透明的穹頂下,觀賞深邃夜空中緩緩靜靜飄落的雪花,談論起剛才看完的那部電影。 什么叫絕望? 他再三思索:我想是自以為得到,又再次失去。 我笑了笑,吻上他的眼。 春天我向小朗學習畫畫,他不知從哪兒變出一束花,五彩繽紛的小野花,我接過說謝謝。 他親了我一口,從后背擁住我,同我一道看碧波萬頃的海,感嘆道:我從未這樣幸福過,眠眠,讓我們永遠在一起吧。 我面無表情卻深情道:好。 日子步入正軌,我們養(yǎng)了許多花,許多寵物,每一個普通的工作日,我的丈夫出門前,我都會為他系領帶,送他離別吻,我們是最恩愛的夫妻。 這一天,離別時,他滿臉洋溢著藏不住的開心,我知道的,這個笨蛋為我準備了盛大的求婚典禮,他準備再向我求一次婚,一次正式的,人盡皆知的求婚。 我早知道了,只有他以為瞞得住我。 小朗捧住我的臉,叮囑我千萬等他下班,不要亂跑。 我看著他亮晶晶的眼,笑著點了頭。 他得了我的答應,開心得抱起我轉(zhuǎn)了一圈,一絲不茍的發(fā)都散亂了,我替他撥開,他欲言又止,終究是忍住了滿口的愛意,鉆進車去籌備了。 目送他離開,我去書房找到那顆子彈,以及抽屜最下層的熟悉的槍,平靜地吩咐保鏢不必跟來,我去買畫紙很快回來。 坐上公交車,窗外景色飛速前進,我抵達海邊,吹了會海風,低頭吻了吻脖間項鏈,舉起槍對準自己的胸口。 這枚子彈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還是結(jié)束了我們二人的孽緣。 砰。 海風燥熱,海鷗低旋哀鳴,一絲血從我嘴角溢出,我卻由衷笑了,在那幽遠的天空中,我真的看見他的背影。 阿森,我來找你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