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闌猶剪燈花弄(10)
夜闌猶剪燈花弄(10)
臨近傍晚,侍從官告知赫連澈,說是夫人打電話約他去玫瑰餐廳吃晚餐。 赫連澈不可置信,同曼曼生活這幾年,她幾乎從來不同他多語什么,更遑論主動請他吃飯。 玫瑰餐廳坐落于飛行學院旁的一條小胡同,食物不錯,來此吃飯的也都是附近的飛行學員和教官。 赫連澈脫下軍裝,低調地換了件外套,獨自開車前往,經過花店時買了一大捧香雪蘭。 他記得曼曼最喜歡這種花香。 剛把車停在路口,長腿往前邁走了幾步,便遙遙見到餐廳門口倚著的女人,手上搭件卡其色風衣,寶藍旗袍下擺抵著膝蓋,露出一截玉白纖細的小腿。 頭上沒有梳髻,微棕青絲堆瀉右肩,隨風搖曳,嫵媚而撩人。 有年輕小伙子走到她面前,紅著臉朝她打招呼。 他見到她笑著說了什么,然后舉起手朝自己揮了揮。 對不起,我先生來了。小女人挽起他胳膊,朝小伙子笑了笑。 赫連澈突然就覺得自己整顆心幸福地炸開。 餐廳里,擺著十幾張小圓桌,當中是光可鑒人的舞池。 絕大多數(shù)男人都穿著筆挺制服,這是永軍軍紀,若想佩戴飛行徽章,就必須身穿制服。 沒有男人會拒絕佩戴那象征無盡魅力的飛行徽章,因此人人都穿制服。 不少穿文明新裝的女學生,望著男人們金燦燦的飛行徽章,笑得含羞帶怯,如荒年餓了好幾日的小狐貍,伺機而動。 北北呢? 話一出口,赫連澈就后悔了,好不容易同曼曼有單獨相處的機會,他還老提蘇北北。 曼卿沒有回答,余光在周遭溜了一圈,然后看向他道,下次不來這里了,這里每個姑娘都比我年輕。 見到男人錯愕的神情,又主動在桌上拉起他手,嬌嗔說,等會有人來請你跳舞,不許去! 赫連澈方明白她是何意,反手將她緊緊攥住,薄唇抿出一抹含笑的弧度,我想她們應該不會請一個沒有飛行徽章的男人跳舞。 曼卿聽后,撲哧輕笑,紅唇上彎,露出一口細潔的糯米牙齒。 他望著她,只覺光影中的小女人真好看,忍不住抬手婆娑她的臉。這段時日因凌子風產生的不悅,也幾乎消去大半。 服務生端上餐前面包,女人咬了口,便將殘留嫣紅口脂印的面包遞到他唇前,赫連澈想都沒想,便就著她手吃完那個面包,最后甚至使壞地舔了舔她微冷的纖指。 這頓飯吃得實在快活,相識幾載,他竟不知道小女人這樣活潑多言。 她告訴他自己本來要去買電影票,可是排了半日隊卻發(fā)現(xiàn)沒帶錢包,又向他抱怨自己訂的音樂雜志因為戰(zhàn)爭一直困在海上,還嘟著嘴氣呼呼說坐在他右后面的女人一直在偷瞄他。 怎么辦,你不戴飛行徽章,也有人看你。 蘇曼卿索性坐在男人身邊,摟住他脖頸,宣誓主權。 望著女人微怒砣紅的臉龐,男人忍不住俯身吻她唇,嗓音低沉暗啞。 乖,我只看你。 飯后,樂手拉起悠揚的凡啊玲,燈光捻暗,舞池周遭銀質雕花燭臺上點滿細長的白蠟燭,每過一會兒便會吹滅幾根,直至蠟燭全部熄滅,音樂聲也愈來愈輕柔。 蘇曼卿摟著男人勁腰,將頭埋在他硬朗的胸膛前,兩人隨節(jié)拍慢慢轉圈。 我不會離開你的。她斜著醉眼,濛濛地說。 男人低眸,下頦擱在她頭頂摩挲。 以前的事情都過去了,現(xiàn)在,我,你,還有北北。我們三個人好好過,有北北在,我哪里都不會去的。 這話如同一劑強心針,赫連澈只覺霎時身心舒暢,他雙手緊緊環(huán)住女人纖腰,仍是不放心地確認,曼曼,你說的是真的么? 女人躲在他懷里點頭。 一塊大石頭怦然落地,他停下腳步,神色鄭重,曼曼,我再也不會做傷害你的事,我們好好過,一起慢慢變老,一起看北北長大,等百年之后,再一起走奈何橋,輪回投胎,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曼卿紅著眼眶點頭。 兩人從玫瑰餐廳走出時,巷子寂靜無人,唯有橙色的路燈伶仃挺立。 蘇曼卿挽著赫連澈手走了幾步,故意撞到一個酒鬼。 酒鬼沒好氣地嘟囔了兩聲,在寂寥深夜,清晰可聞。 她注意到不遠處那抹頎長高大的男人身影,正循聲望了過來。 眸光極冷,如同倒春寒的天。 赫連澈將酒鬼趕走,也注意到那道筆直冰冷如利箭般射過來的光。 他瞇起狹長的眼,試探說,好像是風子。我正好有一件事要交代他。說完,牽著她手,欣然走到男人面前。 凌子風一動不動站在那兒,身上穿了件黑色連體工裝,袖口挽到胳膊肘,兩只掌心滿是機油。 怎么手那么臟,剛在修飛機么?有些事讓地勤做就可以了。術業(yè)有專攻,你什么都做了,他們可就沒飯吃了。 赫連澈牽著蘇曼卿的手始終不肯松開,又朝她問,你帶帕子了么? 曼卿看了眼凌子風,裝出為難的樣子,只帶了一條帕子,是你送我的,那色淺,怕弄污了洗不干凈。 聞言,赫連澈臉頰揚起一抹得色,拍拍男人肩膀, 早點回去休息吧。 他挽起身旁女人就想離開,卻只聽她柔柔地說,等等,領帶松了。 曼卿伸手將男人領帶解開,重新系了個半溫莎結,月光下她的神色恬靜而幸福。 凌子風低著頭,望著地面上三個人的影子,一句話都沒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