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盛放

    高奚剛結(jié)束晚班，正準(zhǔn)備回家，在路上卻碰到了自己老師。

    老師。嗯。徐教授今年五十許，是全國知名的外科專家，平日里便不茍言笑，話也少，哪怕對面是她最滿意的學(xué)生，也難得出現(xiàn)和藹的神色。

    上次的手術(shù)，雖然沒有什么紕漏，但你也不可驕傲自滿，需要時刻小心。

    高奚點(diǎn)頭答是，我明白。

    還有，下星期的研討會你要準(zhǔn)備好。

    我已經(jīng)整理好資料，發(fā)給您的郵箱了。

    我看過，所以，教授頓住腳步，正色道：我打算讓你去做這個會。

    高奚楞了一瞬，隨既明白過來這是老師在給她機(jī)會，頓時喜出望外：謝謝老師！

    別謝太早，萬一你搞砸了，我可不承認(rèn)你是我教出來的。

    徐教授的臉上難得出現(xiàn)一抹打趣的笑意，目光溫暖。

    走吧，我也下班了，正好送你回家。

    高奚連忙跟上她，然后歪歪頭，笑道：老師，祝您中秋快樂哦。

    此時出了醫(yī)院，教授輕輕拍了拍小徒弟的后腦勺：你也是。

    高奚老早起了床，將前一天就準(zhǔn)備好的餡料從冰箱里取出來，然后開始和面，做月餅。

    從國外回來后，她進(jìn)入醫(yī)院工作也已經(jīng)四年了，前些日子剛拿到醫(yī)生執(zhí)照，正式開始主刀。

    拿慣了手術(shù)刀的手一向沉穩(wěn)，根根指節(jié)青蔥修長，不管是做什么都讓人覺得賞心悅目。

    比如剛起床的高警官，便悠閑地靠著門框欣賞女兒忙碌，嘴角一抹笑意。

    她如同完全盛放的玫瑰，哪怕只是一個眼神，都能要了他的命。于是不敢，也不舍得錯開目光，生怕一個不小心，女兒的裙擺就會蹁躚進(jìn)別人的懷里。

    他嘆息不已，自己怎么會如此患得患失？

    高奚很快發(fā)現(xiàn)了他，朝他笑道：爸爸，早上好。

    嗯。見她剛好將月餅從烤箱里取出來，撲鼻的香味竟是讓一貫不怎么愛吃甜食的高警官有些饞。

    高奚把各個不同形狀的月餅放在小盒子里晾涼，以便之后帶出去給哥哥和好友阿季，于是在高警官伸出手來拿月餅的檔口制止了他，爸，這是晚上吃的。

    他眉眼無奈：早吃晚吃都一樣，一個兩個不打緊吧？

    可看著女兒溫柔卻堅定的眼睛，他知道是沒戲了。

    高奚見父親不情不愿地把手收了回去，沒忍住便笑了出來，眉眼彎彎：我當(dāng)然給你做好了早餐。

    是符合他口味的三明治和咖啡。

    高警官一向要面臨許多高強(qiáng)度的工作，每一天都需要一杯甚至是幾杯高濃度的咖啡來吊著精神。

    高奚不止一次說過他以后要是老年癡呆了，是不會管他的。

    此乃謊言，高仇很確信這一點(diǎn)。不過他想，要是以后真的老年癡呆，在剛察覺到的時候他自己就麻利的消失了，是不會變成累贅待在她的身邊的，久病床前無孝子，雖然他的心頭rou不比常人，但到底舍不得讓她辛苦。

    高仇坐下吃早餐，高奚便在一旁陪著他，自己做自己的事，這是他們習(xí)以為常的陪伴方式，互不打擾，又讓人覺得歲月靜好。

    他今天肆無忌憚地看著她，一瞬不瞬，半分不想收斂。

    我臉上是不是有東西？她不可能對這露骨的目光毫無所覺，有些不自在的低聲問道。

    有。高警官點(diǎn)頭，篤定道。

    什么？

    過來，我?guī)湍闩氯ァ?/br>
    于是高奚理所當(dāng)然地靠近自己的父親，微微抬起小臉，等待父親替她擦拭。

    唔！誰知這人竟然一把掐住了她的臉頰，壞心眼地捏了又捏。最終心滿意足地放開，看著女兒臉上不可避免的出現(xiàn)一道紅痕。

    您做什么呀！高奚咬著嘴唇，控訴著看向他。

    這幅樣子就過于可愛了。

    你要是再不回頭，我就他用手指捏起女兒的下巴，越湊越近，直到兩人的呼吸糾纏在一起，而高奚心如擂鼓，不由得睜大了眼睛。

    她應(yīng)該回頭的，但卻沒有力氣拒絕他，好像從骨子深處泛起的酥軟，此刻只想放縱自己沉溺，不去想這對不對，行不行。她目光微凝，紅唇輕抿，三分作嬌矜，三分作媚艷。

    她清晰了然，和自己目光所碰便濺起驚人情愫的人，已經(jīng)沒有把她當(dāng)做女兒，高奚的背繃得筆直，抓著他衣襟的指尖輕輕顫抖，此刻的氣氛猶如風(fēng)中的棉花，一半是纏綿，一半是無依的彷徨。

    他察覺到所有，于是扣住了她的腰肢，貼在她的耳邊，感受著她細(xì)微地顫栗：有什么想說的？

    你今晚，早點(diǎn)回家，到那時候再說。她輕聲道。

    高警官不可抑制地笑了，好啊。既然都等了她這么久，又何妨再等她幾個小時呢？

    晚上見。他說完，吻落在了她的耳垂上，又撩撥又勾人，高奚覺得自己的靈魂開始躁動，內(nèi)心那一簇小火苗隱隱有擴(kuò)大之勢，或許再過得不久，她就會徹底被燒為灰燼。

    我等你。

    哥哥，阿季！高奚大老遠(yuǎn)便看見站在街上十分扎眼的那兩人，便出聲打了招呼。

    一名高大的英俊青年和一位冷艷之極的美人，一個是她的堂兄高琦，另一個是她多年的好友謝季。

    寶貝！哥在這！高琦不顧大街上人來人往，看見meimei便興高采烈地?fù)]手，然后被自家?guī)熋煤莺莶攘艘荒_。

    你是不是有病?。「哏鶒汉莺莸氐芍?，從小到大這死丫頭怎么老不干人事？

    謝季白了他一眼：丟人現(xiàn)眼。然后繞過他，徑直走向高奚，本來冷繃著的臉突然便融化了，笑盈盈地攬過高奚的肩膀，等你好久了，寶貝。

    高奚扶額無奈，這兩人要說惹眼的本事那可真是不分上下，在被越來越多的人圍觀前趕忙拉住他兩往飯店里走，抱歉我來晚了，快進(jìn)去吧，我都餓了。

    高琦立馬道：要吃什么盡管點(diǎn)，哥哥買單。

    那太好了，奚奚，我們晚上去蘭桂坊，開最大的一整個香檳塔怎么樣？謝季也不放過坑他的機(jī)會就是了。

    你夠了沒有男人婆？

    呵。

    兩人唇槍舌戰(zhàn)，互不服輸。

    高奚再次無奈，并深深疑惑他們真的是在戀愛嗎？

    看起來和仇人也差不多吧。

    哥哥怎么還這么叫，阿季現(xiàn)在多好看呀，雖然和你打架的時候總是占上風(fēng)。于是高奚一臉純良的說著。

    搞不懂你是想嘲諷哪一個??！

    見他兩終于不吵了，高奚笑了笑，挽住他兩的手臂，真心道：好了，我們好不容易見個面，開心一點(diǎn)嘛。

    高崎和謝季都是高仇培養(yǎng)出來的，私底下更是幫著打理不少見不得光的生意，兩人也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惹事主，卻唯獨(dú)都很在意高奚。

    高崎笑道：都聽你的，不過今天過節(jié)，晚上出去玩也不錯。

    高奚想到早上那曖昧的一幕，臉有點(diǎn)紅，下次吧，我今天有事。

    你該不會要去約會？謝季一貫敏銳，特別是高奚的事，更讓她萬分在意。

    她這一說，讓高崎也正了神色：是誰？哥哥不妨礙你正常交友，但是你要知道社會上的人渣很多的，男人更沒有一個好東西，告訴哥哥，我先去查查他的底。

    高奚心說不用了，那個人的底你很清楚來著。

    她淡淡地開口：是和我爸回家過中秋，你們不信的話可以打電話問嘛。

    高琦和謝季一瞬間汗毛倒立：不用了！

    這種時候倒是默契得像情侶了

    對了，你怎么來晚了，高崎看了眼meimei手里提著的盒子，好奇道：這是什么？

    我剛才先去給大伯父大伯母送月餅了，被他們拉著問了好一會兒的話，所以來晚了。

    不如說是聽大伯母數(shù)落了一通自己父親，從當(dāng)年搶孩子說到她今年二十四了還沒有找個男朋友，一定是高仇那個含人量極低的家伙忽視了女兒。

    高奚不由得捂臉，心想恐怕這輩子都找不到男友了

    莫誨如說了一通后，嘆道：奚奚，我和你大伯父這把年紀(jì)了，到頭來唯一的心愿，也只是希望你好。

    高奚輕輕依偎進(jìn)莫誨如的懷里，眼眶紅了紅，我知道，我也希望您們一切都好。

    時至今日，他們在她的心里依然是父母般的存在。

    回憶到此，高奚笑著把手中的月餅遞給了哥哥，諾，這份是你們的，祝哥哥和阿季中秋快樂。

    謝季從高崎手里奪過月餅，越發(fā)和高奚粘得緊，謝謝你奚奚，我最喜歡月餅了。

    高崎大翻白眼，也不知道是誰昨天把合作伙伴送的月餅轉(zhuǎn)手就扔給了流浪狗，真是不干人事久已。

    最終三人嬉嬉笑笑地吃了午飯，然后高奚和兄長與好友作別。

    今天不能出來玩，那明天總行吧？高崎倒是有些舍不得小妹，因?yàn)榧彝ピ?，他小時候跟著二伯住過，一邊受他教導(dǎo)，另一邊也和高奚有了深厚的情誼?，F(xiàn)在大家走入社會，很難再如以前那樣親密無間，總是聚少離多。

    meimei身上有能讓人安心下去氣息，又溫柔又灑脫，難怪二伯那樣的人都能變得有人味。

    并非是看重親情，而是他的女兒是高奚。

    高崎想，自己和謝季又何嘗不是一樣？

    因?yàn)?，是奚奚啊?/br>
    明天晚上我值夜班呢，下午好不好？

    好啊，那我們?nèi)バ麻_的游樂園。謝季立馬道，生怕她反悔一樣。

    好，那明天見。

    高奚離開后又去了一家衣店，這家店向來是以手工出名，所有的衣物都需要提前定做。

    高小姐，裙子果然很適合您，我想您的心上人一定會對您移不開眼睛。

    謝謝你。

    心上人啊高奚抿唇而笑，越發(fā)期待起晚上的見面。

    高奚！

    艷陽高懸于頭頂，一陣熱風(fēng)掀翻了她的禮帽，他看見她烏黑的發(fā)絲凌亂，紅唇帶著嫵媚的笑意，又美又瘋。

    她看向那叫住她的人，眨眨眼：是你呀。

    嗯

    估計是跑過來的，他的額頭出了一層細(xì)密的汗，微微喘氣，眼神堅定地看著她。

    和以前不一樣了。高奚很快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diǎn)，那時候的他眼里總是一股散不掉的仇郁，而如今卻是一派?然。

    能靠自己掙扎出泥潭的人，多么了不起。

    不知為何，高奚突然紅了眼眶。

    怎么哭了？他低聲問她。

    高奚別過頭，不敢承認(rèn)，只道：風(fēng)大對了，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他爽朗地笑了笑：當(dāng)年有的人跳河救小朋友，不是登報了嗎，我想不知道也難啊。

    于是高奚想起那段莽撞的年少經(jīng)歷，一時無奈地笑起來，讓你見笑了。

    我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就是了。他的模樣突然變得有些局促，最終沉聲道：能不能耽誤你一些時間，我請你喝杯咖啡好嗎？

    這次，他一定鄭重地向她說出自己的名字。

    我

    小心！

    砰的一聲響，他立刻抱住高奚避開，子彈卻擊中了他的左肩。

    高奚也看到了那個對她開槍的人，如果不是他，她剛才就喪了命。

    走。她毫不遲疑，立刻扶著男人一塊扎進(jìn)因?yàn)闃屄暥兊脹坝康娜硕牙铩?/br>
    你堅持一下。高奚作為醫(yī)生的專業(yè)素養(yǎng)立刻對他的傷有了判斷，撕開紅裙，堵住他的傷口，以防失血過多。

    似乎是沖著你來的。他咬牙道，我今天沒有帶家伙在身上，不過你別怕，我

    我會保護(hù)你。高奚正色道，而后笑了笑，明明氣氛十分的危機(jī)，但還是讓他心口一甜，她道：聽起來很像偶像劇的發(fā)展就是了。

    不過她又制止了他接下來要說的話：對不起，是我連累你，所以有事的話，你不需要顧及我。高奚神色并不慌張，但眼里卻滿是堅定之色。

    因?yàn)樗蚕嘈?，她的爸爸一定會來的?/br>
    她愧疚地看著他的傷口：算上這次，你已經(jīng)救我兩次了，別再有第三次，不然我不知如何回報你。

    他還沒來得及說什么，又是一槍打來，不過這一次擊中的是旁邊的路人，一槍又一槍，被連累的人越來越多，終于高奚的腳踝也中了槍。

    和他槍林彈雨里滾出來的不一樣，她剎時痛得臉色蒼白，不可抑制地叫出聲。

    狙擊槍他的瞳孔微縮，心道該死，扶著高奚還想往人群里退，卻被高奚制止：不要他們的目標(biāo)是我，不能再連累別人你快走。她眼神懇切，可他就是無法放手。

    可命運(yùn)卻沒給他們太多思考的時間，一輛越野車停在了他們面前，幾個持槍的男人走了出來，黑洞洞的槍口指著他們的頭顱。

    他恨自己今天為什么不把槍帶在身上。

    高小姐，和我們走一趟吧。車?yán)镉幸粋€人，臉上纏滿了繃帶，陰森不已地對高奚說道。

    不然的話，下一槍就要打在他的腦門了。

    一聲槍響，高奚眼看著他的肚子開了一個口，鮮血狂涌而出。

    高奚瞬間便做了決定：我和你們走，不要繼續(xù)傷害不相干的人。

    高奚他最后的意識消失前，只看見高奚被壓上車的背影，以及她染血的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