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顯但是主動了
不明顯但是主動了
回到劇組確實是四天后,攝影棚內的氣氛一如往常,唯獨男二演員的熬夜面相好了許多,林樂芒終于不用對著粉撲得比自己還厚的人強忍著不出戲。由此可見,萬宇晴的心情應該是由陰轉晴了,總歸簽的是白紙黑字的合同,再接受不了也得忍著。 只是萬宇晴入行這么多年,仗著父母的名聲和自己的咖位,從沒有人非要和她過不去,通常來說,她表示過不滿的事宜,合作方總會順著她心意改掉。而王宥倩明明是個熟諳業(yè)內規(guī)矩的老練商人,卻偏偏這么不給她面子,大概正是她情緒些許失控的緣由。 當然,給萬宇晴找理由不是林樂芒的事。她那晚實在是不怎么高興,第一次和王宥倩有點共感,覺得這好好的人突然發(fā)什么瘋,又不是十七八歲的小年輕。萬宇晴則自己在心里分析了一通,見到面時卻突然不稀得和她講了,包括對她脖子上傷痕的惦記,統(tǒng)統(tǒng)都扔到角落里封存。拍攝期間交流的氛圍顯而易見地變得冷淡,嚇得娜娜連問了林樂芒好幾遍,會不會像那個男二演員一樣被連著安排好幾天的大夜。林樂芒見她這么容易被萬宇晴嚇到,仍能保持粉絲心態(tài),不由得很佩服。 但片場的家長里短、風言風語,哪怕是人人關注的Homeing Queen的態(tài)度變化,林樂芒都不是特別放在心上。她臨走前,王宥倩塞了四部劇本給她,再加上下個月綜藝拍攝的準備工作,幾乎是導演一喊cut她就想從片場消失,大學時考試周的緊迫感悄悄將她逮捕。讀著讀著,她總會在心里感嘆,自己身為打工人未免太合格,實在不像萬宇晴說的那樣毫無敬業(yè)精神。 在家的那幾天,每個晚上王宥倩都會去林樂芒的公寓,然后拿著文件和電腦加班到凌晨,不勸個三四遍不休息。甚至林樂芒半夜起來都有些恍惚,不知道這人是家里公寓欠電費了還是怎么的?,F(xiàn)在,下戲后的林樂芒在酒店房間的臺燈下一邊翻著手里的劇本,一邊恍然大悟,那或許是一種催眠術,是工作狂想要把公司里每個下屬、身邊的每個人都變成工作狂的陰謀。 被工作榨干所有精力,連愛都不做了。 丟開第三部劇本,林樂芒對于其中男主角和女主角要聯(lián)手做空反派公司股票的高潮劇情面無表情,只想著這本子扔進榨汁機里到底能榨出幾斤水和幾斤油。本來她是不抵觸劇本的,好歹讀書的時候掛著點文藝的光環(huán),自我介紹都是熱愛,可如果劇本寫得一部比一部爛就另說了??磩”揪拖癖涣柽t,再想起這種級別的爛臺詞,白天的自己竟能面不改色地講出口,林樂芒更是肯定了自己的敬業(yè)。 翻開第四本,掃過一眼劇情大綱和人物介紹,林樂芒發(fā)現(xiàn)這居然是一部醫(yī)療題材的職業(yè)劇,雖然是否足夠職業(yè)有待商榷,但職業(yè)劇會遞到她手上確實是新鮮事。林樂芒想起那天在安靜的產(chǎn)房里,陶冬看著自己穿隔離服的樣子,開玩笑著說她應該去拍一部醫(yī)療劇,沒想到這么快就有機會送到了手邊。早上刷朋友圈時,她難得地給陶冬曬孩子的照片點了個贊,小孩已經(jīng)不是剛生下皺巴巴的樣子了,被mama舉在臉旁拍照,對比著能看出眉眼間那點虛無縹緲的相似。林樂芒沒意識到自己又一次把畫面記得那么清楚,連之后落在劇本上的視線都變得柔和。她坐直了身體,將厚厚的劇本平放到身前的書桌上,用手掌沿著脊上封訂的折痕將本子鄭重地壓開,而后拿過閑置已久的馬克筆,在人物關系圖的空白處記下了第一筆記號。 沒太離譜的地方就接這一部吧,反正其他的也沒多少區(qū)別。 就當林樂芒正慶幸著挑選劇本的工作快要告一段落時,她的房門被敲響了,門口隨即傳來了娜娜喊她的聲音。 芒芒,開開門,是我。 林樂芒起身前,瞟了一眼柜上的石英鐘,已經(jīng)十一點了,娜娜基本不會在夜里十點后到房間找她,除非是類似第二日的排戲日程臨時變動的急事。只是她月底就會殺青,戲都不剩幾場了,哪還有大變動的空間。從貓眼往外看看,又確實是自己的助理沒錯,她手里還提著一個黑色袋子,看不清里面裝著什么。 你們吃火鍋到現(xiàn)在才回來? 門一打開,林樂芒便聞到來人身上一股火鍋味道,聞起來還是牛油火鍋,她肚子里的饞蟲動了動。娜娜走進來把袋子往桌上一放,手腳極快地替她關上了臥房的門。助理帶進來的火鍋味道真的太濃,林樂芒剛想吐槽,卻看到她從口袋里端出兩個打包盒,原來大部分的氣味來源是餐盒,而不是娜娜的外套。 這是? 深夜易餓,更何況打包盒里是林樂芒最愛的火鍋,她當然非常感激,可現(xiàn)下讓她迷惑的是,娜娜作為助理跟自己片場很久了,除非她主動要求,娜娜從不做額外的事,更別說自作主張地給女演員外帶夜宵這種荒唐的事。誰知她疑惑的語氣還沒散去,娜娜就哭喪著臉說:你聽我解釋。我們吃到一半,A組下戲完也過來了一波,然后沒想到其中有萬老師。整個飯局氛圍變得怪怪的??旖Y束的時候,大家發(fā)現(xiàn)桌上多了一份豬腦花和鴨腸什么的。本來想著浪費不好,分著吃算了,結果萬老師突然開口說。 說到這里,娜娜頓了頓,清了下嗓子,似是拿捏了一下萬宇晴的語氣:我不吃腦花。Nana,我記得樂芒喜歡,你給她打包回去。 別說,模仿得有三分像。 然后她就唰地把腦花倒進鍋里。整桌人大氣都不敢出。 這句應該是有點夸張。 等到買完單準備回來,她還專門走過來問我是不是都裝好了,好像生怕我不帶走?;貋淼臅r候我坐的是后一輛車,一到酒店發(fā)現(xiàn)萬老師竟然在酒店大廳里等我,然后盯著我去找酒店廚房加熱。剛剛坐電梯一起上來,她替我按的你房間的樓層,還一直按著開門鍵,我甚至懷疑她目送我走過走道才關的門,但我沒敢回頭確認。 好家伙,萬宇晴遲早要把她的粉絲都嚇到脫粉。 芒芒你干啥了呀,萬老師這是關心你,還是恨你啊,大半夜的非要讓你吃。 問得好。 嘆了口氣,林樂芒伸手捏了捏娜娜看上去驚魂未定的臉,佯裝正色地說:你聽她的話之前是不是該打電話或者發(fā)消息問問我?畢竟你是我的助理。 這樣的佯裝顯然是唬到了面前直爽的女孩,她低下頭,吶吶地說了聲對不起。林樂芒轉而捉著她的肩膀,示意她看自己,嗓音放柔了說:無論是對誰,你照著工作的流程去做就行。要是別人因此找你麻煩,你就來和我說,就算是面對萬宇晴也是一樣的。知道了嗎? 她舒緩的音調在夜晚的房間里聽上去很能安撫人心,她是知道這點的。看著眼前人在自己的話語里逐漸癟嘴,流露出委屈的模樣,林樂芒揉了揉她的腦袋表示安撫,結果下一秒,比自己矮了半個頭的人就猛地撲到她懷里抽泣起來。 林樂芒有些無奈地摟著娜娜,她又想嘆氣,但顯然不太利于緩和目前的情況,只好用手輕輕地拍著她的后背,輕聲安慰著,心里則是不由地埋怨萬宇晴那一身無處安放的氣勢,搞得自己明明專業(yè)能力不差的助理都被職權力干擾了判斷。 你們干嘛那么怕她。你想想看,又不是她給你發(fā)工資。 聽到這里,還埋在她肩膀上哭的人噗地一聲笑了出來,然后娜娜撤開身子,大概是反應過來自己剛才做了什么,有點難為情地用袖子擦著臉上的眼淚:就算知道還是會害怕啊。她身邊兩個保鏢就很嚇人了。還有就是,我有認識的人就因為惹萬宇晴不高興被公司炒了。也是個演員助理,還不是她公司的。 給哭著的人遞了一張紙巾,林樂芒挑了挑眉問:那為什么你還喜歡她? 我也不知道。但這行干久了,都知道圈內什么人都有,比來比去差不了多少。再說,我每次重看萬老師早期的那些電影,還是打心底覺得喜歡。 娜娜哭完的鼻音很重,說出來的話卻輕飄飄的,這番話可能已經(jīng)在她心底爭執(zhí)過很多次。林樂芒拍了拍她的肩,再一次和她確認道:以后別這么想了,你做你該做的。我向你保證,你不會遇到那樣的事。好嗎? 嗯,我知道了。 順著她的話點了點頭,娜娜現(xiàn)在重新冷靜了下來,吸著鼻子對她說,那這個火鍋,你怎么處理啊? 吃啊。既然都帶回來了,我怎么會放過鴨腸和腦花呢。 林樂芒笑著繞到桌子的后面,打開餐盒的蓋子,嗅了嗅她想念的火鍋。酒店廚房的加熱看上去十分到位,食物仍舊冒著熱氣。本來林樂芒顧忌著娜娜剛哭完紅紅的眼眶,想要留她再多坐一會兒、聊聊天,但她的目光再次掃過石英鐘那接近12點的時針,只好讓助理趕緊早些回去休息。 娜娜離開后,林樂芒一邊拿出筷子,一邊劃亮了手機,通知欄里沒有任何來信。她敲開微信里萬宇晴的頭像,發(fā)了四個字過去。 謝謝夜宵。 剛發(fā)過去,聊天框上方的昵稱處立刻變成正在輸入,但或許是對方也意識到了這點,那行字一閃又變回昵稱,直到時間又過去五分鐘,才終于彈出了一個字,嗯。 這份外帶的火鍋腦花煮得挺好,每一處溝回浸著紅油的香味,鴨腸的火候同樣掌握得不差,保留著脆脆的口感。只是可惜沒有蘸料,若是加上香油、香菜、折耳根碎和小米辣,再舀一勺沸騰的辣鍋湯底在調料碗里燙開,把煮到白嫩的腦花在碗里一裹,簡直是人間至品,僅次于錫紙烤腦花。林樂芒有些后悔晚上沒跟著工作人員們一起去吃火鍋,只能說,都怪那幾個劇本。 她正想著,對面又發(fā)來一條信息。 周末殺青宴,別缺席。 就如同開機儀式常常在開機之后,殺青宴往往也在全體殺青之前,比如這個周末剛好是萬宇晴殺青的日子。稍早的時候,林樂芒有聽說她這部拍完會無縫銜接下一部戲,所以還以為殺青宴不會辦了。 在哪里? 明天會通知全體劇組,就在這家酒店的宴會大廳。 難怪她今天回酒店的時候看到酒店工作人員進進出出地往二樓的宴會廳搬東西。像這種投資規(guī)模的殺青宴,其實和招商會的性質沒多大差別,總是投資人和業(yè)內從業(yè)者們聯(lián)絡感情、打打交道、互通有無的場合。殺青宴也好,招商會也罷,林樂芒不特別喜歡,也并非十分排斥。剛出道的大半年,王宥倩非常愛帶著自己去各種應酬場合,和廣告主你來我往地吹捧,和導演、制片、發(fā)行方費盡心思地寒暄。王宥倩的商務交談風格老練圓滑,捧著對方的同時也總能達成她的目的,間或再招呼自己向對方笑一笑、敬敬酒。表情管理的練習強度是選秀訓練營里比不了的。只是后來某一天,王宥倩突然停掉林樂芒的全部工作,再復工的時候,就不再邀她去招商會了,殺青宴也是隨她。林樂芒當然貫徹著打工人的一貫思路,老板說可去可不去的一律不去。所以,雖然合作過那么多次,萬宇晴從來沒在殺青宴上逮到過林樂芒,每次都是她的經(jīng)紀人盡職盡責地代她出場。 一直以來,她們兩人都是在劇組的時候聯(lián)系緊密,三不五時地調調情、上上床,但一旦拍戲結束,林樂芒就不會和她專門聯(lián)系,親疏程度宛如遠房表親,晚會或者頒獎典禮后臺碰面都是端著一臉營業(yè)假笑。萬宇晴聽人描述過以前林樂芒出席應酬時在觥籌交錯間落落大方的樣子,特別是有幾個制片談起時帶著一臉擠眉弄眼的猥瑣表情,讓萬宇晴感覺作嘔,心里又更討厭王宥倩了一點。 等了兩分鐘,聊天框里仍然沒有回信,萬宇晴靠坐在床頭,眉頭皺得很深,她又打了一個問號過去。這下終于有了動靜,只是對方的回信并不是她所期待的。 到時候可能沒時間。但我經(jīng)紀人會去的。 隨便你。 迅速回了林樂芒最后一條,萬宇晴恨恨地摁滅手機屏幕,重重地扣在床頭柜上。 愛來不來,最好是來的時候被保鏢攔在門口進不來。 個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