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個南獄出身的小輩偷學了家族秘術，您心中過意不去抑或是羞愧難當，也算正常?！?/br>
面對尋陌的喝問，尋歡顯得慢條斯理極了，她握了握拳頭，細細體會著剛剛骨刺從身體中鉆出的感覺。

若說鎧甲的凝結是她偷盜尋陌的靈氣運行路線刻意而為之，骨刺攻擊的方式，就真的是她一閃而過的靈光，若不多多感悟，下次沒準就使不出來了。

背上的少年幾不可見地動彈了一下。

無月醒了？

尋歡從力量提升的快感中清醒過來，眼下危局未破，尚不到修整提升的時候。

各色眼神不斷地落在她身上，探究懷疑的尤其多，顯然對她玩笑般說自己是“尋靈兒”存在質疑。

她若是“尋靈兒”，那前些日子，被尋氏族長尋陌親子帶回的尋靈兒又是誰呢？

堂堂一族之長，總不可能連自己親生血脈都弄錯吧？更何況中州七族一貫以血脈特殊著稱，根本不可能仿造。

那么問題來了，現(xiàn)在帶著尋氏一族絕頂天賦出現(xiàn)的女孩，到底是誰？

女孩的譏諷像是無形的刀刃刮在尋陌的臉上，本來就怒火上涌的他忍不住想下殺手，卻被身旁老人平靜和煦的眼神壓了下來。

老人的目光帶著溫和的靈力，默默地為他疏導提點了一番，尋陌才驚覺自己差點入了心魔。

對姬天雪的愛深入骨髓，對碰了那名妾侍的事諱莫如深，對事情戳穿的驚懼，對愛子愛女的疼惜，被小輩挑釁超越的震怒……

種種結合，竟導致他心境出現(xiàn)了裂痕，多虧言圣在場，好心幫了他一把。

能當上尋氏族長的人又怎會是易與之輩，尋陌終是冷靜了下來。

一開始的推測被他自己推翻了。

這個小輩不僅能與自己力抗，還使出了冰霜骨甲的骨刺方式。

雖然對那個妾侍已經沒了印象，但是她沒有靈根卻是事實，不然也不會作為藤妾陪嫁過來。

她一個沒有半分修為的普通人，根本不可能接觸尋氏一族核心的修煉方法，又如何有能力生出且教養(yǎng)出眼前的女孩？

那若有若無的血脈感應，或許只是同族血脈罷了。

當然，他更不愿相信這是女孩現(xiàn)場模仿的成果。

七族每一代的領軍人，都是作為那一輩頂尖的人物走上來的。

個個都是天資卓絕之輩，心中都有同輩無敵的驕傲，又如何能接受被一個小輩輕而易舉地超越？

歷來會被后輩超越的前輩，盡是庸才。

女孩的修為終究遜他幾分，眾人都知繼續(xù)打下去贏的人絕對是他。

可那又如何？

不論其他，只看年歲，他便輸了。

若女孩戰(zhàn)斗中學習一事為真，那還真就是輸?shù)囊唤z臉面都沒了。

他不信世上有如此天才之人。

更大的一種可能就是，女孩可能是族內某一支秘密培養(yǎng)出來與嫡系爭權的人。

歷史以來，中州七族嫡系也不是沒有發(fā)生過改變。旁系中的絕頂天才若是掌權，想以庶謀嫡，必須得將大半原有嫡枝血祭！

所以此事向來被七族忌諱非常。

不得不說，恢復理智的尋陌道君心中展開了陰謀論，他臉上下意識地帶上了笑容，勾起的唇角有幾分狐貍的不羈與狡猾，只有微瞇的狹長眉眼中能窺得到些許深沉的陰霾。

——玉面郎君。

在尋陌還不曾為姬氏仙子姬天雪癡狂的時候，修仙界曾這樣稱呼這個男人，他風流不羈，哪怕面對仇敵也是一副笑模樣，引得無數(shù)仙子為其魂牽夢縈。

只是他成婚后性情大改，專一認真，繼承家主之位后更是穩(wěn)重雅致，不知不覺中竟與天逸道君有幾分神似，這個稱號也漸漸不再有人提及。

因為她說過，最是喜歡兄長儒雅穩(wěn)重的模樣。

言圣默默地將自己為尋陌疏導的靈力收回，目光帶著幾分欣慰。

姬、尋兩家歷來在七族中同進退，關系匪淺，加在一起就是地位超然的風氏一族也不敢小覷。

他們這等身份早已不理家族俗事，此次若不是多年前推演的小孩回歸，也不至于驚動他出關

他以前也見過尋陌幾面，這次見，卻驚覺他走上了一條歧途。

世俗情愛，竟成他修道路上的一把枷鎖。

一葉障目，哪怕那片葉子是他姬氏嫡女，也讓他難免有些惋惜。

可修道與情愛一道，向來別人點化不通，只能自己領悟。

現(xiàn)下尋陌雖不至于枷鎖全解，可在外界的壓力與女孩的沖擊下，他卻被激出了幾分本心，在枷鎖上崩開了幾條裂紋。

尋陌長呼一口氣，不知不覺恢復幾分本性的他整個人松快了不少，連修為都隱約有突破的跡象。

他問女孩兒：“你是誰？”

她是誰？

尋歡扯了扯嘴角，看著尋陌露出了個嘲弄的笑容。

她是尋氏一族族長尋陌與姬天雪的親生女兒，是那個意外遺失在南獄的孩子，是被人哄騙在外受了無數(shù)委屈的孩子。

前世今生的記憶在腦海中不斷翻涌混淆，尋歡發(fā)現(xiàn)自己卻再也說不出口前世幾乎成執(zhí)念的幾個字。

我是你們的女兒。

那段時日，被自己當做救贖的幾個字，幻想著能帶著自己脫離苦海的一句話，現(xiàn)在終于有機會當著世人的面，堂堂正正地說出來。

尋歡嘴唇動了動，最終化成了風中的一聲輕嘆。

那顯得弱小又受人憐愛的“女兒”二字，從不屬于她。

“雖然你我雙方都不怎么想承認，但是您與姬天雪夫人，確實打小就將我遺失的粗心父母，也是被一個妾侍愚弄的蠢笨父母，更是被私生女欺瞞的昏聵父母……”

尋歡淡淡地將兩人嘲諷個遍，話里話外透露出的疏離與冷漠，在場的每個人都能體會到。

這次回歸，她就要讓家族看到足夠的價值，她要依靠自己，堂堂正正地被迎回去。

“一對世人皆知的恩愛夫妻，丈夫卻與妻子的庶妹攪合在一起，還有了孩子……”

第108章虛幻夢境

第108章虛幻夢境

“閉嘴！”

一直恍惚不語的姬天雪突然尖叫：“你不是我女兒！你就是個怪物！”

女人顫抖著身子，翦水瞳眸中的情緒濃烈到無法忽視，尖銳的聲音穿破整片天空，絲毫未曾顧及自己往日溫婉柔美的形象。

尋歡微愣，從女人的眼神中讀出了一個……事實。

她在害怕她，怕到深入骨髓。

前世幾次短短的會面閃過，尋歡突然從記憶中女人不屑、嫌惡、憎恨的眼神中探究到根源。

竟然是懼怕，怕前世一個渺小如螻蟻的她。

如果說嫌惡與憎恨是有外因的，那懼怕又能有什么理由呢？

難不成是天生的相克與厭惡？上天注定她不配有美滿的親情么？

心突然揪了一下。

一只手輕輕地撫過她的胸膛，修長的，帶著焦黑的燒痕，雖然無力，卻很堅定。

無月？

尋歡側頭看向肩上黑乎乎的少年，心再次安定下來。

注意姬無月狀況的人只有極少數(shù)，大部分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與平日判若兩人的姬天雪身上。

女人赤紅著雙眼看著尋歡。

她想起來了。

想起一段被自己遺忘的記憶。

在生產的時候，她做了一個夢，夢中有一朵血紅色的花，介于真實與虛幻之間，就像那天她與夫君看的南獄奇景，透著動人心魄的美麗。

可是目光向下看去，那朵花居然扎根在自己的肚皮上！

像是吸收著其中的養(yǎng)分，她的肚子越來越小，那朵花卻紅得越發(fā)嬌艷，艷麗到流露出一股子頹靡的味道……

她害怕極了，吸收完她的孩子，是不是輪到她了？

她拼命呼喊掙扎，可卻沒人來幫她。

以她元嬰期的實力根本動彈不得，這到底是什么怪物？！

她的意識開始渙散，到最后，她仿佛看到那朵花像饜足地鉆進了自己的肚子中……

再醒來時，她卻忘了，她將這個夢忘得干干凈凈，只有殘留在心中的恐懼揮之不去。

暗衛(wèi)告訴她：孩子在暴亂中走失了。

她常年郁郁寡歡，所有人都認為她在為失去的女兒難過，只有她自己清楚，她只是下意識地覺得慶幸！

雖然她忘記了那個夢，可是她卻為自己不用面對自己的孩子而感到開心……

她怎么能產生這樣的想法呢？在道德和私心中她掙扎著、愧疚著……

看著尋氏一族不停地懸賞去尋那個孩子，多年來卻音訊全無，她對夫君笑，說命該如此。

所有人都認為她在強顏歡笑，因此更加心疼她。

漸漸地，她覺得這樣也不錯。

一直到夫君將靈兒帶回來，她的觀念才發(fā)生轉變。

靈兒如自己一般聰慧美貌，天賦極強，會逗自己開心，會聽自己的話，會被所有年輕一輩追捧，看到她就像看到曾經的自己。

她開心極了，她的女兒沒有讓她感到恐懼，一切是如此地合乎自己心意。

但這個女孩出現(xiàn)的時候，她卻控制不住自己，那個被遺忘的夢像打開了一個開關，再次血淋淋地展露在自己面前……

她的孩子早就死了！尋歡只是一個鳩占鵲巢的怪物！

不！靈兒才是她的女兒！

這個女孩兒和那個夢都是假的！

姬天雪的眼中瑩著淚光，她指著尋歡一字一句地對尋陌說道：“她不是我們的女兒，靈兒才是，我只認她！”

這樣的話，對尋歡尋靈兒兩人的身份，相當于定了性。

同父異母，父親血脈相同，能證明身份的，不就是母親么？

尋靈兒感動地看著姬天雪，只覺得自己的心臟都快跳出了胸腔。

今日的事情轉折太多，以至于她都快有些反應不過來。

保住了？

她還是尋氏一族族長的嫡親女兒，對么？

尋歡沉默了半晌，驀地輕笑出聲：“遲早有一天我會推翻你心中最不愿承認的理由，不是為了讓你承認我們之間的關系，只是讓你明白，一切不過是自私在作祟。”

兩個女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了一瞬，姬天雪咬著唇移開了目光，心中有幾分惱怒。

她沒錯，對方憑什么拿那種篤定的目光看她！

女孩卻不曾再糾纏，抬了抬腿，從容地踏出剛才打斗中陷入的冰層，黑色的冰霜骨甲緩緩地消散在空中。

若不是顯得蒼白的臉色，人們都要認為她在先前的爭斗中絲毫未損了。

天賦再怎么強大，也多受限于短暫的修煉年月。

誰也無法否認，今日過后，姬無月與尋歡的名頭，將會響徹中州。

當前，前提是，姬氏放他們走。

“既然尋陌族長夫婦無意探明真相，我也不會強求，畢竟世上很難喚醒一個裝睡的人……”

尋歡語氣淡淡，卻讓尋陌夫婦臉上火辣辣的。

“今日叨擾多時，我想帶自家弟弟離去，不知能否勞駕指個路。”

少女的話，略過了一直沉默不語的天逸道君，是對著場中最有發(fā)言權的言圣說的。

前面一番作態(tài)，看似緊張在意，其實只是她為了展示“價值”故意而為之，而現(xiàn)在她問的輕巧，內心卻提了起來。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

中州七族的核心作風，都逃不過“家族利益”四個字，其余的臉面尊嚴都是虛的，有時錦上添花，無時亦無不可。

所以她才拿捏姿態(tài)，狀似無意地表露了自己的身份、潛力，還有與無月的關系，都是為了讓姬氏一族的掌權者回心轉意。

她出現(xiàn)開始，被尋氏一族迎回已成定局，區(qū)別只在于回歸的身份，這恰恰是她最不在意的東西。

不管什么身份回歸，她就是尋陌姬天雪還有尋靈兒心中的一根刺，碰之即痛，卻又無法拔出。

她最在意的，還是姬氏一族對無月的態(tài)度。

能否安然脫身，就看這一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