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9    靈隱寺

    次日。

    仍是陰雨綿綿。

    四周的綠樹都被籠在濕煙里，濯得新黃嫩綠的十分艷麗。寺前的參天古楓已是金黃一片，或者竟是朱紅紺赭罷。

    匾額上黑體提筆的大雄寶殿四字在這一片秋意中似有著別樣的禪韻，讓人見了不由心神安定，靜謐空明。

    妧妧瞥了這地方一眼。

    旁人覺得安寧，平和的氣息在她身上，卻是百般的不適，這不適很隱晦，隱約帶著排斥之感，且進(jìn)入這靈隱寺開始，就有一種隱隱的壓制感

    看來這里并不歡迎她。

    望著金身塑立，莊嚴(yán)寶相，淡淡俯視她的釋迦牟尼佛，她唇角輕勾，眸底黑霧幽幽。

    吳邪已是從蒲團(tuán)起身了，那插至香爐中的竹立香煙霧裊裊，向上方的三身佛飄去，恍惚間諸天神佛似在吸食這漫漫香火一般，一時間佛意凜然。

    旁邊站著的老僧見吳邪已經(jīng)上完香，這時也上前來，要將余下的三支香遞給她，吳邪制止了這一行為，隨即看向她，有些猶疑地柔聲詢問。

    要拜嗎？

    妧妧明白吳邪的猶疑，她只是看著俊逸的青年，那雙貓兒似的眼微微眨了眨，隨即彎了彎。

    無事。

    她聲音清軟，聽著讓人心下一舒，吳邪不覺也放下心來。

    走至這神佛之下，吳邪見小姑娘將立香舉至額間，行禮間動作優(yōu)雅，一舉一動都帶著股說不出的貴氣，更有著韻味在其身，只把枯燥無味的動作都變得好看起來。

    吳邪不覺看得呆了。

    想到初見妧妧時，是在那尸繭中，那時他和老癢扮演的王老板都認(rèn)為這尸繭中的少女是陪葬。

    只是后來一路中除了這少女也并沒有別的尸體，又在那罅縫里找到了那玉佩，側(cè)面也證實了妧妧的身份尊貴。

    何況在這幾日的生活中，那無知無覺表露的貴氣和仿若刻入骨髓的禮儀也說明了其不凡，那么小姑娘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尸繭中這一點，也是讓吳邪很費解。

    雖說尸繭能保其尸身不腐，但是熟知其中貓膩的吳邪知道，像這種東西大多都是古人做實驗或者陪葬的產(chǎn)物，正經(jīng)的貴族想要其尸體不腐多的是法子，完全不必如此，像他下的第一個魯王墓中，那含著寶珠的女尸就是用其秘法使其尸身不敗的，若不是他把那東西取了出來，那女尸還能栩栩如生個幾百年。

    只是她卻什么都不記得了。

    想到小姑娘對自己來歷的迷茫，吳邪在心中嘆了一口氣。

    看著面前那悲憫世人的佛陀，妧妧斂下眸子，將手里的立香插進(jìn)香爐。

    合掌而拜。

    忽然間，佛堂內(nèi)莫名刮起一陣陰風(fēng)來。

    狂風(fēng)大作，惹得燭芯搖搖欲墜，似乎下一秒就要熄滅。

    在肆虐的氣流中，妧妧睜開了眼，看向了面前的釋迦牟尼佛。

    看來這殿內(nèi)的主極極不歡迎她呢。

    她想。

    只是那又如何呢？

    她今日既然屈尊降貴地來上了這香，自然是祂受也得受著，不受垂下的眼簾遮住了那一抹詭譎。

    也得受著。

    風(fēng)漸漸小了。

    妧妧看向燭火，火光不時跳躍著，看起來燒的旺盛，她漫不經(jīng)心地收回目光，轉(zhuǎn)身。

    那東西現(xiàn)在何處？

    她淡淡詢問。

    面上卻回應(yīng)著吳邪的關(guān)切眼神，沖他搖搖頭，只是黛眉輕蹙。

    方才、那風(fēng)，好奇怪。

    吳邪溫言細(xì)語安慰著她，又問她有沒有事，妧妧搖頭，就見吳邪同那老僧告別。

    要踏出這大雄寶殿時，那老僧開口了。

    血氣上眉，這位女檀越近日怕是要有災(zāi)禍發(fā)生。

    哦？

    妧妧轉(zhuǎn)身，看向這老僧，眼里劃過一絲興味。

    系統(tǒng)這時也回答了。

    大人，那東西還在這寺廟里，還沒有離去

    好，別讓那東西跑了

    她說。

    吳邪也覺疑惑，這話實在太有江湖騙子的風(fēng)范了，不過看在這是在靈隱寺，對方又是個上了年紀(jì)的老人，到底尊老愛幼，吳邪就好聲好氣地詢問，想看看這僧人能說出個什么。

    那老僧就看著妧妧，說她身上有血氣侵染，話語別有深意。

    吳邪聽了這話驚了驚，畢竟這幾日他的確是在以自身血液喂養(yǎng)小姑娘的，只是這血氣并不顯露，聞也是聞不出的，這老僧如何得知的？

    妧妧卻是知道，這血氣指的是殺生犯戒，她那日動手沾染上的。

    這寺中竟還有如此能人么？

    鴉睫微微斂下覆蔭在眼簾上，掩住那抹血色剎光。

    吳邪自然不會因為這一句話就如何信任，冷靜下來后也想到這偌大古剎中有幾個能人異士也不足為奇，只是小姑娘的身份特殊，自然是怎么謹(jǐn)慎都不為過的。

    思至此，也不與那老僧多言了，客套周旋了幾句就要離開，那老僧自然也看出吳邪不信任的態(tài)度，當(dāng)下也閉口不談那血氣之事。

    等出了這寶殿，吳邪還寬慰妧妧，叫她不要多想。

    卻見小姑娘的神情迷惘，那纖長的睫羽顫動了下，像是要撲飛的蝴蝶。她幽幽望著不遠(yuǎn)處青翠古樸的樹木，好一會才轉(zhuǎn)頭看他。

    吳、邪。她輕聲喚他，神情脆弱，這里，很熟悉。

    走至這齋房中，那老僧已是靜靜坐在那處了，像是在等著什么人。

    僧人的對面擺著一杯熱茶。

    大師。

    妧妧走了進(jìn)來，將兜帽摘下，那雙輕羽般的睫毛輕輕掃過，連這昏暗的房內(nèi)也生了清光，她聲如軟玉，輕喚道。

    那被她喚作大師的僧人念了聲佛號，卻只是閉著眼，沒有說話。

    妧妧坐了下來，淺淺一笑，開口道。

    大師今日的話，妧妧實在費解，血光之災(zāi)

    頓了頓，又道。

    不知是怎的一個災(zāi)法？

    這老僧終于睜眼了，他看向妧妧，渾濁的眼里毫無波瀾，只是雙手合掌，嘆了口氣：阿彌陀佛，是老衲錯了，這災(zāi)與檀越無關(guān)，該與老衲有關(guān)才是。

    妧妧聽了這意有所指的話后也嘆息了。黛眉輕蹙的樣子，讓人恨不得將心都捧上去，只求讓她笑一笑。

    大師該知道禍從口出的道理啊。

    她惋惜地看著這行將朽木的老人。

    僧人不說話了。

    好一會兒，妧妧才又開口。

    大師知道最近，貴寺有何貴物失竊么？

    老僧搖頭。

    我知道了。

    皎皎華光的美人笑了笑，復(fù)看向僧人，撲閃的睫羽氤氳出縹緲的詭艷來。

    大師可莫怪我，你既開了口

    漠然地目光像是在看一具尸體。

    那必然是留不得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