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他，你眼里該有光

    月牙兒潛入云層，投在江面的銀白，頓時添了幾分朦朧。

    明若坐在圍欄上靠著廊柱，眺望著遠處同黑夜混成一片的山峰。

    開門的吱呀聲，引得她扭頭望向了不遠處的廂房，那抹桃粉色的身影似有些躊躇，探頭探腦地張望了好一陣，才朝著她走來。

    你，真的不抓我？女子將十指絞得纏在一處，抬眸偷偷瞧她臉上的神情。

    你想我抓你？明若正坐著，雙手撐住圍欄，那你就快點跟那讀書人成親，你們只要一成親，我就來抓你。

    女子翻了個白眼，打算回屋，可才走出兩步，她又忍不住停下來，回頭看明若。

    你身上，是不是也有婆婆的印記?。?/br>
    剛剛在房里的時候，她就已經(jīng)察覺到了，自董季淮解釋印記的來源后，這個女人就變得很奇怪。

    跟你結(jié)契的妖真慘，居然攤上個天師，她靠到一側(cè)的墻板上，裝作無意地打量明若，你是不是還沒遇到他？不用擔心，只要他還活著，你們就一定會遇到的，找婆婆結(jié)契可要花掉半條命呢，若不是真心，誰會做這種虧本的事。

    明若抬眸對上她的視線，沉吟了半晌，才問道：值得嗎？

    女子似是已經(jīng)被人問過很多次這樣的問題，回應起來輕車熟路，當你愛一個人的時候，自然而然會愿意為他犧牲。

    愛就一定要犧牲嗎？那為什么不是他為你犧牲？

    明若瞧著愣住的女子，仍沒有停下發(fā)問。

    他明知天師會抓你，還執(zhí)著于會試，只給你個輕飄飄的承諾，就想讓你獨自離開。若你之前就知道，今生的他會如此，你還會愿意付出半條命嗎？能讓你付出半條命的，真的是如今的他嗎？

    許是被這些問題劈頭蓋臉地砸暈了，女子抿唇坐到圍欄上，沉默半晌，似乎也沒找到答案。

    你說的這些，我也想不明白，但我可以肯定，我愛從前的那個他，現(xiàn)在的他雖然有些不一樣，但這終歸還是他，所以我相信，終有一日我也會

    女子頓了頓，突然一拍大腿，原來，那傻子是在糾結(jié)這個！

    她猛站起來想要回房，忽又頓住，扭回頭來看著明若，調(diào)侃似的笑道：我還以為你不知情為何物呢，沒想到，你居然還會旁敲側(cè)擊地點撥我。

    誰旁敲側(cè)擊點撥她了？明若莫名其妙地瞧著她。

    我知道什么是情，細琢磨起她那番話里似有嘲諷的意思，明若又忍不住反駁，我也有喜歡的人，他是我?guī)熜帧?/br>
    女子嗤笑出聲，連連擺手道：不可能，她指著自己的眼睛，喜歡一個人的時候，你提到他，眼睛里是會有光的。

    從前，明若的生活很簡單，只有師父、師兄，還有好吃的糖糕。

    她很喜歡那樣的日子，也一直以為，自己能一輩子都過那樣的日子。

    直到兩年前，師兄突然說要下山歷練。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原來師兄并不喜歡做妖師。

    和一出生就被師父撿回來的她不同，師兄到無妄山時已經(jīng)五六歲了，要顛覆自己的認知，去重新接受師父的那些道理，于他而言其實很難，他是忍無可忍了，才選擇離開的。

    自己認定的快樂，對陪伴自己的人而言卻是痛苦。

    這對明若來說，太復雜了，她想了兩年也沒有想明白。

    師父看出了她的苦悶，收到師兄的信后，便勸她也出山去看一看，在師兄喜歡的盛京城，她或許能找到那個答案。

    可眼下，答案還沒找到，又冒出了個前世孽緣

    明若將腦袋靠在廊柱上，煩悶地長嘆了口氣。

    若真有個妖為她付出過半條命，那她要償還嗎？除了師父和師兄，她還得再接納第三個人？不，她不樂意。

    她原本就討厭這些復雜的東西，她只想像從前那樣，簡簡單單的同師父和師兄生活在一起。

    心中打定了主意，面上的愁色自然也褪去了許多，明若拍了拍衣裙上的灰，站起身來，剛準備要推門進屋，正一步一搖走上樓梯來的白心媚就趕了上來。

    我方才哄了幾個船工在貨艙里玩鬧，等歇了上來，才聽說你們遇上鱉寶的事，meimei你沒受什么傷吧？

    她一邊系著衣帶，一邊拿妖致的眸子從上到下將明若掃了一圈。

    瞧著應該沒什么大礙，白心媚舒心地笑著，替她推開了房門，那meimei就早些歇息，等明早

    正用尾巴卷著藥瓶替狐貍上藥的黑蛇，才剛與她四目相對，就立刻丟下東西，轉(zhuǎn)頭往竹簍里鉆。

    喲！meimei，你還帶著條蛟呢？

    白心媚喜笑顏開地回頭瞧了眼明若，隨即立刻往竹簍走去，順手還將躺著的狐貍驅(qū)走，自己一屁股坐到了床上。

    meimei，你看，我把桑吉都讓給你了，你是不是也得給我回份禮？

    她伸手到竹簍里摸了半天，才將掙扎的黑蛇拽了出來。

    我就要他了，meimei你也知道，我從前的相好就是條蛟，碰巧，還和他長得有七分相似，你說，這可不就是緣分嘛。

    明若！黑蛇怕她會答應，急忙忙開口：你若敢把本君送人，本君定要你

    還沒等他把話說完，白心媚就已經(jīng)掐住了他的下顎。

    你可真有意思，半點修為都沒了，還張口閉口本君本君的。

    白心媚抓著黑蛇站起來，不過挺逗的，我喜歡，又走到明若身邊，朝她一挑眉，我先帶他走了，你早些歇著。

    在明若攔住白心媚的同時，狐貍也沖到了房門前。

    瞧著這一人一狐不肯相讓的模樣，白心媚不由低頭瞧了眼手里的黑蛇，緊接著笑道：不過是一條沒什么用的蛟，meimei怎么還吝嗇起來了，莫不是跟那狐貍呆久了？也染上了他的小氣？

    她本想打趣幾句緩和下氣氛，但見明若和狐貍?cè)粤⒃谏砬鞍敕植蛔?，笑容便也漸漸淡了下去。

    罷了罷了，白心媚將黑蛇遞回給她，不滿之情溢于言表，jiejie才第一次開口同你討東西，就吃了癟，往后可不敢再開口了。

    黑蛇才剛從她手里逃脫出來，便立刻鉆進了明若的懷里，發(fā)顫的身子貼住那溫熱的體溫，好一會兒才鎮(zhèn)定下來。

    他不是我的東西，你想要他，該先問他樂不樂意。

    明若繞開白心媚，將黑蛇重新放回背簍里，才又轉(zhuǎn)回頭來。

    還有，你方才吸了那些船工的精氣吧？雖然沒傷及他們的性命，我暫時還不會管你，但你往后注意些，若再遇上那些天師，就沒那么好的運氣了。

    許是被人戳穿了覺得窘迫，白心媚的臉色一陣白一陣青，好半天才冷哼著拂了袖子，轉(zhuǎn)身離去。

    狐貍緊跟著拱上了門，扭回頭來瞧明若。

    雖然我不太喜歡她，但你剛剛那番話，好像重了。

    明若也沒搭理他，臥倒在床榻上，翻身便閉上了眼睛。

    這一夜太長了，她只想早點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