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妹

    06

    單薄的雙腿頓時失去了力氣，走廊上不知何時擋在路中間的小石子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左腳踩到嶙峋的石塊，突兀的一個趔趄，顏歡狼狽地跪坐在地面上。

    膝蓋擦過粗糙的路面，霎時泛出鮮艷的血色。

    咚的悶響，引得尚未走遠的凌漠也駐足轉身。

    用力地憋著氣，疼痛慢了半拍，還沒來得及順著末梢神經傳回大腦，那些酸澀冰冷的淚水已經布滿了女孩慘白的臉。

    她縮成小小一團，肩膀聳動，牙齒緊緊地咬著下唇用力地壓抑著低泣。凌漠快步走到她身前，彎腰輕拍了下她的肩膀，眉頭微蹙，溫聲問道：同學，需要我送你去醫(yī)務室嗎？

    顏歡的肩膀下意識瑟縮躲避，把腦袋埋得更深，她不想讓兩人的第一面變得如此狼狽搞笑，聲音帶著濃重的水汽，小聲地拒絕了男人的幫助：不用了，可以讓我自己在這里待會兒嗎？謝謝你。

    懊悔，失望，憤怒，自棄......苦澀的淚水中混雜了太多的情感。

    耳畔回響起刺耳的嗡鳴，男人的聲音逐漸模糊，她不知道凌漠說了什么，只是當她感受到男人的步伐毫無留戀地漸行漸遠后，被哽咽住的喉嚨頓時失去了壓力，肆無忌憚宣泄委屈。

    他真的不記得我了。

    夕陽落山后，失魂落魄的顏歡才回到寢室，其他三個室友早就收拾完行李坐在一旁愉快地聊天。

    她低著頭，拖著疼痛的膝蓋一瘸一拐地走回來自己的位置，把行李箱打開準備收拾。

    一個妝容精致臉圓圓的姑娘走到她面前，關切地問道：你沒事吧？顏歡的眼角泛著濕潤，眼眶紅紅的，看起來楚楚可憐。

    她搖搖頭，不敢和女孩對視，埋頭繼續(xù)翻著行李箱回道：我沒事，剛剛不小心摔了一跤。

    哦，我這里有紅藥水，待會兒你記得問我要。對了，我叫任嬌，睡在你隔壁。

    你好，我叫顏歡。說完另兩個女孩也湊了過來，幾個人幫著顏歡一起把行李放進了柜子里，又幫著她把床鋪好了。

    你坐這兒好好休息，我們馬上就弄好了。

    室友的熱心溫情撫慰了剛剛患得患失的心，顏歡低頭看著膝蓋上猙獰的傷痕神情黯淡，忍不住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

    或許是她以前太樂觀了，也或許是因為她此刻太悲觀了。

    顏歡，你忘了你自己的夢想了嗎？

    你是要努力讓凌漠能看到你的，而不是現(xiàn)在因為一面就沮喪失落絕望地想要放棄。

    飛蛾奮不顧身撲向最耀眼的地方，不會因為害怕疼痛，就躲在陰暗的角落里自憐地死去。

    藍色紙盒靜靜地躺在桌面上，她伸出一只手按住，那一刻，像病毒繁衍蔓延全身的無力感迅速逆流匯聚在胸口，被熱氣緊緊地鎖住，困在最嚴密的角落里。

    顏歡，你沒有資格從現(xiàn)在就開始放棄。

    不止是因為凌漠，也是為了那個以你為傲的母親。

    住在大學宿舍的第一個夜晚，四個年輕的少女在黑夜中放肆地聊著自己的夢想，對大學生活的期許，更多的是關于未知的好奇的愛情。

    顏歡，你有喜歡的人嗎？

    嗯，很喜歡。一想起就忍不住揚起唇角，下一秒卻酸脹地想要流淚。

    啊，真羨慕你，我都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么感覺。任嬌一直是大人眼中的乖乖女好學生，大概因為太乖了，連周圍的男生也沒有對她產生過什么想法，而她也只是按部就班地念書考試，直到畢業(yè)了才真切地現(xiàn)自己的高中生活一片空白。

    我想大學里面轟轟烈烈談一場戀愛，不管結局。

    任嬌，你是不是看多了??？錢佳琪忍不住嘲笑道。

    任嬌不滿地哼了哼，爬到床的另一邊和顏歡頭對頭躺著，笑著問道：顏歡，那你呢，要不要和喜歡的男生來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

    錢佳琪聽到哈哈大笑起來，干脆開唱道：你是風兒~~~我是沙~~~纏纏綿綿~~~

    啊啊啊，佳琪你唱歌好難聽！

    我嗎？她頓了頓，腦袋里突然浮現(xiàn)出凌漠的臉。

    鋒利的眉，深邃的眼，筆直的鼻梁，再往下是緊抿的薄唇。

    那雙唇會是什么味道的，涼薄的還是熾熱的，會混著煙草味嗎？

    她閉上眼唇角微微彎起，像做了個美夢般喃喃自語：我當然想啊。

    人們總說一直仰望著夢想，仰望得久了，夢想最終會變成妄想。她的妄想也不止是轟轟烈烈，而且想變成他心尖上的朱砂痣，讓他永遠銘記，無論結局。

    開學軍訓那兩周，每天都很苦，回來幾乎倒頭就睡，她再沒心思想凌漠的事情。

    匯報演出結束后，大伙兒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變得多黑，任嬌特地親戚從國外帶回來的修復面膜拿出來共享。

    姐妹們，看到曬不黑的我們顏歡我真情實感地嫉妒，所以我們仨還是靠面膜自救一下吧。任嬌嘩啦啦把一大包面膜倒在桌子上，豪爽地讓她們自己來拿。

    嬌嬌，不用了吧。這個牌子挺貴的，一張大幾十呢。胡欣欣看著攤放在桌子上的一大摞面膜，不好意思地婉拒。

    錢佳琪一聽到價格也立馬把手上的面膜丟回了桌子上，小聲說道：這么貴？那算了吧，我這皮糙rou厚的連水乳都懶得涂，簡直浪費。

    任嬌撲哧笑了，把面膜摞在一起放在她們桌子上笑道：行啦，面膜也是我在國外讀書的親戚送我的，他就是搞代購的沒那么貴。你們要是覺得過意不去下次找代購就找他好了。

    小女生本來就對保養(yǎng)化妝感到新奇，任嬌三言兩語也打消了她倆的顧慮，笑嘻嘻地接受了下來，說改天請她吃飯。

    任嬌立馬答應，嘴里念叨著要吃頓好好慰勞下自己。夜深了，顏歡還沒有回宿舍，三人覺得有些不安趕緊給她打去了電話。

    可是一直沒有打通。

    錢佳琪下床穿鞋準備去宿管那里尋求幫助，胡欣欣連忙攔住了她：顏歡好像和那個陸學長一起出去的，要不我們給他打個電話吧？

    我沒他號碼。

    任嬌默默地舉起手，回道：其實......學生會招新的時候，我偷偷記了。

    說完女孩立馬紅了臉頰。

    三人圍聚成一團，小心翼翼地撥通的陸子川的電話，開著外放，大氣都不敢出。

    沒一會兒電話那頭接通了，陸子川的語氣有些不耐煩，急促地問：請問哪位？

    錢佳琪把手機推到任嬌那邊，任嬌又推給了胡欣欣，被口水嗆到的胡欣欣劇烈地咳嗽起來，又把手機硬塞到任嬌手里。

    任嬌抓著手機訪問道：陸學長，我們是顏歡的舍友，想問一下，她現(xiàn)在和你在一起嗎？

    陸子川皺著眉愣了一下，放下手上的試管捂著話筒往實驗室外走，合上門語氣嚴肅地問道：顏歡她還沒有回宿舍嗎？

    他把一些大學課程的通用書交給顏歡后就和她告別了，抬起手腕陸子川看了眼時間已經快十點了，不免更加擔心。

    那頭的三個女生也慌了神，聽學長的語氣他也不知道顏歡跑去哪里了，任嬌焦急地直跺腳，語無倫次連報警這種話都說出來了。

    陸子川沉聲安慰了她們幾句，讓她們給顏歡關系好的同學問問有沒有在她們宿舍，說自己現(xiàn)在就出去找她，要是有消息了電話聯(lián)系。

    陸子川單手拿著手機，飛快地把白大褂脫掉。

    盯著離心機計算時間的凌漠看了他一眼，聲音淡淡地問道：子川，發(fā)生什么事了？

    陸子川抱歉回道：老師對不起，我能不能現(xiàn)在離開一下，我有個學妹好像在學校迷路了，我去找找她。

    看他焦急的神色，凌漠再冷情也猜測到兩人關系不一般，擺擺手說道：你今天就到這里吧，明天記得把數據補上。

    謝謝凌老師。陸子川洗完手，拿起背包往外沖，凌漠突然又喊住了他。

    陸子川，你剛剛說的人是你之前說的高中學妹嗎？